第49章

第49章

◎磨人的英語分級考◎

回到遙遠的過去後, 甄巧深刻認識到的第一件事就是，許多過去的事情是沒法改變的。

盡管體內住着個28歲的靈魂，但擁有了18歲的身體後, 軍訓總歸要繼續。

站軍姿半小時，踢正步半小時, 拉歌十五分鐘……如此循環往複, 每一天都是這樣。

“報數！”

“一，二, 三，四, 五……”

汗水的味道充斥鼻尖。

好像軍訓也沒有記憶中那麽魔鬼。

現在再回頭看看，逐漸長大成人的過程中, 身體上的勞累是最微不足道的了。

軍訓第二周，氣溫稍降。天空黑壓壓一片, 潮熱中蚊子亂飛，花露水交織的空氣很是嗆人。

今天是夜晚10km拉練的日子。

天氣助手顯示, 今天不會下雨, 全天多雲陰天而已。

然而甄巧清楚記得, 拉練的時候下起了很大的雨, 大到井蓋都看不見，大到學校緊急叫停了拉練。

S市的天氣預報日常不準。

晚上七點在操場快要集合時，幾個女生們望着天。

“會不會拉練到一半就下雨了？”

“不能吧，天氣預報說只是陰天。”

“就算下也就是毛毛雨, 問題不大。”

“十千米, 好累呀……”

甄巧笑笑, 沒有說話, 只是看着早就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同學們愁眉苦臉。

真奇怪, 明明知道馬上會下雨，卻又不能改變什麽。

現在沒下雨，天氣預報也說沒下雨，所以他們依舊會按照學校的安排，排好隊開始10km拉練。

如果半路下了雨，學校會統一集合發雨衣的。

而後暴雨會越下越大，雨衣都不頂事，所有人都會全身濕透。

無論怎樣，最後都會淋成落湯雞。

不過，會是最快樂的落湯雞。

甄巧想起之前和大家一邊唱着歌，一邊沖在馬路上的時候，全身都濕透了，但真的很快樂。

随着教官們一聲令下，各連隊出發。

訓練有素的新時代大學生們整齊前進，在夜幕的華大中留下一道道靓麗的藍色迷彩風景。

作為班長兼連長，甄巧走在隊伍最前方，時不時幫大家喊喊口號。

剛走了一千米，兩滴溫熱的雨便滴到了鼻尖。

隊伍後方傳來了隐隐的騷動，打頭的教官不悅地喊了一句“注意紀律”。

甄巧毫不意外地擡起頭，腳步卻沒放慢。她知道，時候到了，自然會叫停去拿雨衣。

來自時空穿梭者的從容。

過了一會兒，教官也發現了這個問題，瞪眼看天：“哎呀，雨有點兒大，去拿雨衣！向左——轉！”

烏泱烏泱的迷彩服學生，湧向了最近的教育超市。

幾個輔導員已經等在那裏，一箱一箱搬一次性雨衣，發給同學們。

紅色的，黃色的，紫色的，藍色的；一張張塑料雨衣在人群中展開，綻出一道道反光的彩虹。

甄巧也接過了一件紅色的，披到身上，雨衣粘在胳膊上的感覺很悶。

上頭沒有叫停拉練，那拉練就要繼續。全體學生們穿好雨衣，紮進了說大也大說小也小的雨中。

又過了五分鐘，雨越下越大，最後索性變成了暴雨。比黑夜更黑的烏雲席卷天空，豆大的雨點噼裏啪啦迎面打來。

雨衣終于沒了作用。

甄巧感受到冰冷的雨水灌進脖子，灌進內衣，馬尾辮都濕漉漉貼到了脖子上。

“哇靠……”

“啊，濕了濕了！”

同學們紛紛喊了起來。

教官顯然也沒預料到雨會這麽大，也不等學校的命令，直接喊：“快跑啊！快回宿舍啦！”

已經參加軍訓十天的大一新生們，尚不敢擅自弄亂隊形，仍困在隊伍的囚籠中。

“別感冒了，快回去！”教官又喊了一聲。

依舊沒人敢動。

甄巧笑了，她知道，總要有人做第一個沖出去的。

上一條時間線裏，帶頭抛出隊伍的是不是自己呢？她不記得了，但這也不重要。

甄巧深吸一口氣，百米沖刺離開隊伍。

“快跑啊！”她邊跑邊高舉拳頭。

一秒後，更多人沖出了隊伍。

“快回去！”

“啊啊啊啊啊！”

“打雷啦回家收衣服啦！”

……

風一吹，雨衣的帽子掉了。

甄巧索性直接揚起下巴，直接用臉上的皮膚感受這場暴雨。

提前知道全身會濕透，最終卻還是只能濕透。

不光是淋雨的拉練，很多過往的事情，仔細想來，都是無法改變的。

既然是這樣，那就擁抱它。

也不是無力，就是單純的寧靜。

不知不覺中，宿舍樓近在咫尺。

雨被屋檐擋掉的那一刻，甄巧竟還有些舍不得。看來真的是人老了，竟然覺得在暴雨中奔跑才是青春。

其他女生們也嬉笑尖叫着沖出暴雨，奔向宿舍樓下。她們全身也濕透了，但臉上的笑容反而更燦爛了。

18歲時，做什麽都是青春。

洗個熱水澡，今天可以穩穩睡個好覺。

“黑芝麻芋圓，無糖。”背後傳來了一個聲音。

甄巧轉頭，看到莫向晚正站在身後。

這是她穿越回來後，第一次和他靠得這麽近。

空氣中全是潮濕雨水的鹹味，她嗅不到他身上的清香，卻能靠那永遠收拾得幹幹淨淨的臉龐想象出來曾經的香水味。

再低頭，甄巧看到他手中拿了一杯奶茶。那時學校還沒入駐厝內小眷村，這是第二食堂“華大茶飲”買的。

那舉着奶茶的身影，跨時空融合了。

甄巧問：“你怎麽來了？”

莫向晚面無表情：“據說你們拉練半途下了暴雨，特來慰問一下。”

“謝謝。”甄巧接過奶茶。

“看到著名的甄氏落水狗，也不枉我一杯奶茶了。”

“……”

甄巧想起了更多事情。

若不是這場景重現，她怕已經忘了，那次拉練暴雨回宿舍時，莫向晚及時地遞上來了一杯奶茶。

那時他們天天鬥嘴，她一直沒有注意，莫向晚雖然說話讓人火大，但行動上，從未做過什麽不能用溫柔形容的事。

莫向晚看着她喝奶茶，尚沒有離開的意思。

“你宿舍裏有感冒藥嗎？”

“幹嘛？擔心我感冒？”

“擔心你室友感冒，你要是有囤點話，可以分給她們。你比牛還壯，問題不大。”

“……”

甄巧翻了個白眼。

女生們陸陸續續跑回了宿舍。

任誰經過她們時，都會多看兩眼。一來這是大一新生樓，人均單身，宿舍樓下不常看到男生的影子；二來這個男生高鼻深目，實在帥得過分。

甄巧問：“你怎麽一直待在學校？這麽沒事做？”

“幫導師做做實驗。”

“語料庫做什麽實驗？不是自己跑數據嗎？”甄巧脫口而出。

莫向晚愣了一下，眼神中三分錯愕，四分困惑，剩下的則是關愛智障的意味。

甄巧尴尬地咳嗽了兩聲。好像展現出太多語言學知識了，和18歲的自己形象不符。

“我就是道聽途說哈，他們都這麽說。”

“我是做心理語言學的，”莫向晚皺起眉頭，“你軍訓中暑了，把腦子熱糊塗了？”

甄巧愣住。

大腦突然一片混亂。她突然就想不起他的專業了，感覺這兩個專業方向都無比熟悉。

“好了，你今天早點休息。”說罷，莫向晚轉身就走。

甄巧擡起手：“等等。”

“嗯？”莫向晚停住腳步。

千言萬語堵在胸腔，卻挑不出一句合适的話。

甄巧木木地問：“你沒做過語料庫嗎？”

“上過一節課，水過一篇論文。”

“你會轉語料庫嗎？”

“為什麽要轉？”

莫向晚莫名其妙看了她一眼，就又轉身走了。

甄巧只能愣愣地目送他的背影消失。究竟是自己的記憶錯了，還是他太年輕？

“班班班班，他是誰呀？”田君筱不知從哪裏蹦了出來，感興趣地問。

甄巧回過神來，沖她們笑笑：“他是我以前的同學。”

“男朋友？”

“不是男朋友，就普通朋友。”也就是九年後會收到一枚戒指的，普通朋友。

聽到這個答案，更多女生們感興趣地圍了上來：“哇，那他是哪個學院的呀？叫什麽？”

“英語系的博士生。”

“博士？！”女生們目瞪口呆。

“和我同歲，他是少年班出身的。”

“可以介紹給我們嗎？”

“當然可以。”甄巧很大方地答應了。十幾年來，她一直這麽大方。

田君筱則注意力集中在奶茶上。

“班班，想喝一口奶茶。”

“你喝。”甄巧爽快地遞過去。和莫向晚不一樣，她倒從來也沒什麽潔癖，尤其是好朋友之間。

“你最好了！”

在一群八卦的吵鬧聲中，剛才的疑問煙消雲散了。

**

軍訓過後，開學第一周，華安大學照常舉行了英語分級考試。

這也算是華大特色。

開學之前用一張巨難的英語試卷拉開帷幕，給全國各地的高考狀元們來個下馬威，提醒大家大學期間要好好學英語，做好國際化。

而這次分級考試結果，将會在一周後公布出來，給全校同學公開處刑。

它将按照分數高低，給學生們安排英語教學班，從水平最差的“大學英語（1）”一直到學霸們的“大學英語（4）”；考得特別好的，甚至可以直接免修英語。

若不幸分到了學渣經典的“大學英語（1）”，接下來就要每學期都上英語課，一直上到大二下學期把（4）上完。

甄巧百無聊賴地玩着校園卡。令人懷念的本科卡，上面的照片還是高考前夕照的，眼神清澈得睿智。

暫時還沒什麽緊張感。

英語分級考太過遙遠，實在沒什麽印象，大概是對于自己來說小菜一碟吧。

身邊的同學們則在瘋狂背單詞，緊張寫滿了臉。

甄巧信心滿滿，異常得意。姐姐當年可是考到“大學英語（3）”的！

剛重返18歲一個月，她就已經習慣了這裏的生活，完完全全把自己代入了當年出入大學的小崽子中。

突然，耳邊傳來了淺淺的驚呼聲。很熟悉的感覺，就像當年莫向晚第一次走上講臺，或出現在教室窗外的時候。

等等……

不會真是……

甄巧連忙擡頭，看清楚走進教室的監考老師究竟是何人後，一口水差點噴出來。

還真是他！

監考主考是莫向晚！他板着一張稚氣未脫的臉，身後跟着兩個研究生模樣的人。

她回憶了一下，當年英語分級考，确實是莫向晚監考。當時沒有太在意，現在場景重現，她才又記起來。

這是什麽世紀大巧合？

甄巧緊緊皺眉，嘗試發動眼神攻擊，但莫向晚只是在清點試卷，囑咐身邊兩個副監考人員。

雖然他的神情很老成，但實際上，他還差兩周才成年，應該管兩個副監考叫姐姐才對。

……

如今，甄巧也是讀過研究生的人了；她現在才知道，這根本不是巧合。

每次教務處讓報名監考，都會在群裏抛一個共享文檔表格，誰想報名哪場監考自己填。

也就是，所有的碩博研究生都可以自由選擇，自己要監考哪一場哪一班——莫向晚絕對是故意的。

很好，重返青春歲月，又多發現了一個他當年的小心機。

看我出醜是吧？

雖然我英語比不上身為天才教授的您，但姐姐我好歹高考也考了137，甄巧迎向他的目光，沒帶怕的。

鈴聲響，開始發卷。

三位監考人員提前商量好了，兵分三路給各位大一小朋友發卷。

而莫向晚來到了甄巧的方向，遞來一份試卷。

這估計也是故意的，故意選我在的這一列發卷，甄巧又默默翻了個白眼。

目光剛落到面前的試卷上，甄巧就傻眼了，考前建立的信心一瞬間全部煙消雲散。

這……真的是大一學生的英語試卷？

鈴聲再響，考試開始。

聽力考試即是王炸。

耳邊傳來兩個英國人的滔滔不絕，甄巧握着筆，呆滞地盯着試卷上的題目。

這新聞語速也太快了！音質太糊了吧！怎麽一句話都聽不懂啊！

動筆的時候，她都沒意識到寫了什麽。一頓操作猛如虎，最後發現全是蒙。

聽力結束，甄巧差點虛脫，額角全是汗。

她活動活動肩膀，擡起頭，這才第一次和莫向晚對視上。

只見莫向晚歪了歪頭，乖巧，但不完全乖巧。

傷害性不高，侮辱性極強。

甄巧就是從中看出了諷刺的意味，他肯定看出自己做得很費勁了。

再一看，他手邊的試卷寫滿了答案；估計是聽力考試時閑得無聊，順便把這套卷子做了。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想想也知道，他随手做就能做個滿分。

……

甄巧深吸一口氣。

中國人就是聽力不好，看我筆試大顯身手！她尚沒有完全氣餒，繼續撸起袖子加油幹。

然而，第一題：

【A、divest B、discase C、deviate D、deprive】

四個選項，三個都不認識。

甄巧一頭栽倒在桌子上。

果然還是太多年不學英語了，退化得可以啊；以為自己比高中強，誰知道高考時知識水平即巅峰。

……

振作振作，就選B就選B。

做着做着，她忽然有種異樣感。

她筆尖一頓，驀然擡頭看向前方，看到莫向晚從講臺上走了下來。

下來幹什麽！華大都是乖孩子，沒有人會作弊的，就不要巡回監考啦！

然而，莫向晚确實走了下來。

而且，好像是向自己的方向走的。

甄巧心裏一慌，趕快将思緒拽回到試卷上。

因為英語水平下滑得厲害，她現在才做到第二部 分“語法填空”上，必須加快進度。

餘光裏，莫向晚的身影逐漸逼近。

甄巧開始緊張了。

餘光裏，莫向晚直接停在了自己身邊，一動不動了。

甄巧能明顯感覺到，來自身側的目光，正在盯着自己的卷子看。

又是一題不會的。

“set off”和“set out”不是一個意思嗎！這怎麽選啊！

甄巧嘗試寫個正确答案上去，然而，她也不知道自己選的“C”正不正确。

畢竟是亂蒙的答案。

身邊的人無奈地嘆了口氣。

那肯定就是選錯了。

雖然甄巧很不開心，但她還是裝作剛才手滑，改了另一個答案“A”。

身邊的人貌似再次嘆了口氣。

哈？

不是“A”也不是“C”？怎麽可能！

……

等等，你一個監考老師站我身邊嘆氣幹什麽啊！

甄巧再也忍不了了。

但她又不能公然發脾氣，只能拿起草稿紙，在上面狠狠寫了一個字：

【滾】

寫完這個字她還覺得不解氣，加了兩個感嘆號，變成：

【滾！！】

緊接着她想，這是場英語考試，就又在下面補充了一行翻譯：

【f**k off!】

效果良好。

身邊的人立刻悄無聲息地走了。

沒了莫向晚的打擾，甄巧感覺自己做題都做順了很多。

反正時間線是會修正的對吧，反正我水平在那兒，怎麽着也能考到“大學英語（3）”對吧？

她默默如是安慰着自己，完全無視了收卷時一臉複雜的莫向晚。

直到一周後，2014級英語分班水平考的結果公示。

甄巧趁人群擁擠悄悄擠了進去，裝作若無其事瞥一眼，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

【甄巧（514160840012）：大學英語（1）】

上一次，因為剛高考完，英語知識水平正當巅峰，最終被分到了“大學英語（3）”。

這一次，因為工作多年英語退化得可以，被分到了最低級的“大學英語（1）”。

丢大人了。

偏偏這時候，莫向晚鬼一樣冒了出來，望着牆上張貼的分班考試結果，撅嘴搖了搖頭。

由此可以再次确定，時間線确實是不存在修正的。

甄巧也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作者有話說：

寫這章的時候笑死我了

莫向晚：接下來，你還有“大學英語（1）”的期末考試，“大學英語（2）的期末考試”……

甄巧：請不要再當我的監考老師了，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