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第52章

◎吻他又不犯法◎

盡管知道父親會在大三那一年去世, 但重來一遭,甄巧卻沒有辦法做得更好。

作為一名光榮的武警,甄強常年在外執勤, 守護各類國家各類重大活動。

甄巧本想節假日常回家看看,但節假日正是爸爸最忙的時候, 家裏只剩下張芹桦和她的小姐妹們。

自記事以來, 她和爸爸在一起相處的時間就很少。

但她知道,爸爸和自己相處的時間越少, 這個世界就會越和平,社會就會越安穩。

無論是抗洪赈災, 還是國際維和,都有爸爸的影子——直到17年那次意外。

不過十年後再回過頭來看, 節假日的家庭團聚并不是唯一的相聚方式。

甄巧曾經會為爸爸端午的缺席而不悅,但如今她知道, 相聚有一千種方式。

不用打擾到他,卻能讓他們都多一份笑臉的方式。

她會特意坐車去爸爸執勤的地方, 比如會展中心, 又比如奧運公園。她先裝扮成游客遠遠地看一眼, 然後悄悄走近, 在一動不動保持軍姿的爸爸面前突然出現。

而短暫的休息時刻,甄巧會送上一袋在附近點心店買的糕點。爸爸和莫向晚一樣喜歡吃甜食,她知道的。

甄強會笑呵呵接過,分出一半給他親愛的戰友們。

十年之後, 甄巧已經很清楚, 該怎麽樣讓爸爸開心了。有點晚, 但也不算晚。

她會展示成績單和獎狀。

“爸, 看, 國家獎學金,我學習成績和綜合測評都是第一名!”

上一條時間線裏,她努力學習,以微弱優勢取得的連續四年專業第一;而這一次,已經當了好幾年教師,研究生都畢業過一次了,專業課成績更是毫無懸念的第一。

甄強笑得合不攏嘴,沖身邊的戰友們炫耀:“看見沒有,我家姑娘專業第一!”

“厲害厲害,小姑娘不錯哈。”戰友們陪他一起笑。

車轱辘話滾了又滾,香芋酥和蛋黃司康的香氣中,他們臉上的皺紋因笑容愈來愈深。

短暫的休息時間結束,甄巧在會展中心的另一側,沖回到工作崗位上的父親招招手。

屹立在臺子上的武警同志微笑着。

恍惚間,也不知是不是錯覺,竟看出了他眼角的淚水。

真的可以避免預知的死亡嗎?

甄巧曾無數次想象那天,如果打死也不讓爸爸出警,一切會不會有所不同。

除此之外,她想不出什麽解決辦法。

就像因無人機失控沖進來暴斃的莫向晚一樣。

夕陽西下,大片揉碎的橘粉色散在天空。

甄巧一個人走在回家的路上,通過電話給媽媽彙報今日蓄謀已久的奇遇。

電話的那一頭,母上大人又癡迷于網絡小說了。

“這女主真是看得人着急,生個雙胞胎也分不到家産。”

“媽,一胎八寶馬上就過時了……”

“你說這些人腦子是怎麽長的,能寫出這麽精彩的故事。”

“你也能寫出來,不比他們差。”這是甄巧的真心話,她知道未來。

“算了,我可寫不出來。”

媽媽,你會開始寫自己的小說的,而且會寫得很好。挂上電話的那一刻,甄巧想。

快走到地鐵站時,附近的咖啡廳冒出了熟悉的音樂。很熟悉的曲調,卻是完全不同的演奏。

是《一步之遙》。

太過遙遠的手機鈴聲,這一年,甄巧還沒将它設為自己的手機鈴聲,已經很久沒聽到過了。

但這一次,大概是播放的版本原因,聽不見任何鋼琴的聲音,全是提琴在演奏。小提琴和中提琴差着一拍,同樣好聽,卻略顯單調。

突然,太陽穴開始疼。

——你一定要找到他,我們不能就這麽把他弄丢了。

腦海裏蹦出一個聲音。

緊接着,更多亂七八糟的符號在頭腦內交雜閃爍,它們馬上就能組成特定的場景,卻好像缺了什麽,在黑暗中散落一地。

找到他?找到誰?

——我會的。

——我知道你會的。

心跳越來越快,喉嚨越來越緊,甄巧開始慌了。大腦超負荷運載,情緒洪水般湧來。

——如果我忘了……該怎麽辦?

——那就找到我,讓我們為你演奏那首曲子。那是我們的最後一曲。

——那時的你會嗎?

——你以為我的十級白拿的?

那是什麽?

不完整的《一步之遙》,讓她想起了沒有莫向晚的、不完整的人生。

夕陽,是血紅的夕陽。

——沒有他的鋼琴,這首曲子終究還是不完整。

憂傷扼住她的喉嚨,讓全身冒出冷汗。她不知道以前的自己為什麽會把這首曲子設為鈴聲,不明白為什麽會喜歡這首可怕的曲子。

永遠隔着一步……

永遠差那麽一點……

她再也忍受不了了。

她像落水狗一樣逃竄進地鐵站。

終于,《一步之遙》的琴音遠離了她的耳朵。

**

接下來一整年內,甄巧還是沒能發現任何蛛絲馬跡。

每次望向莫向晚的時候,就能看到那雙眼睛透出的清澈。眼窩還是那麽深,但眼神卻很淺。

19歲的莫向晚比18歲的莫向晚成熟了一丁點,但還是很難讓人聯想到26歲的他。

時光太慢,時光粉刷得太薄。

與此同時,嚴笑直接保研了本院的研究生。

後來她們不曾再聯系過一次,一切都是偷偷在暗中觀察的甄巧得知的信息。

本來在這個時間點,她們就沒有交集。

一個是物理學院的研究生,一個是設計學院的大二小朋友,兩個人八竿子打不着。

每一天都過得迷茫。

作為設計學院普普通通的大二學生,甄巧走在校園裏,明明知道接下來該做什麽,卻總漫無目的。

有時候,她恍然以為自己忘記教課出教學事故了,卻突然想起,現在的自己只是個大二學生。

對于大學生來說,曠課是件稀松平常的事,當然不算什麽事故。

如果這一次也拯救不了莫向晚,甚至也拯救不來任何人,那走這麽一遭,又有什麽意義?

她以為自己知道答案,卻永遠無法說服自己。

**

2015年底,新一代網絡小說熱潮席卷全國,《怦然為你》《青春之歌》等一系列大IP如雨後春筍般冒出。

甄巧素來喜歡懸疑電影,最看不上這些情情愛愛小家子氣的電影。

但她想起上個時間線裏,莫向晚對于柒月酒的癡迷,她開始留心這些所謂的青春傷痛文學了。

而一多加了解,她發現,自己也不是那麽讨厭愛情電影和言情小說了。

那種昏黃溫柔、細水流長的講述,很像現在她所經歷的一切。

言情小說作家們都是精神上的時空旅行者,她們懂得如何珍惜身邊的一切,甄巧想。

但另一件事有些奇怪。

相反,此刻的莫向晚對這些作品完全不感興趣,和幾年後的他判若兩人。

某個周末,兩人在莫向晚的公寓裏下象棋。

甄巧不會單獨和任何一個男性獨處,除了莫向晚,因為她只無條件的相信他。如果玩累了,她甚至會直接在莫向晚這裏過夜。

無所謂,反正莫這位天才語言學家會主動打地鋪。

她有些懷念小派。

現在,莫向晚的公寓空蕩蕩的,這也可以理解,因為博士生公寓不能養寵物。

再過幾年,一定要去S市中心的那家寵物店,把小派買回來。

甄巧希望無論過去多久,自己都能記住要在21年買下那條聰明可愛、和莫向晚其人一模一樣的小邊牧。

甄巧吃掉他的炮,馬上将軍,這是她為數不多能碾壓莫向晚的項目。

莫向晚盯着棋盤,緊皺眉頭,不想輸卻不得不輸。

“你不覺得她們寫的非常好嗎?”甄巧冷不防一問。

“堆砌詞藻,毫無美感。”

“你看過嘛,就這麽說?”甄巧感覺自己和未來莫向晚的心态反過來了。

“看過。很多中文用得極不規範,一看就是翻譯體小說看多了,啰裏啰嗦的,餘光中老人家老早就批判過。”

甄巧想到了《偷吻月亮》,以及當年他拿着那本《偷吻月亮》興奮到極點的模樣。

這不科學。

難道……那些言情小說,真的只是研究材料而已?現在的莫向晚不研究語料庫,沒必要看它們,所以就不看?

甄巧想問,你要不要試試看看柒月酒的小說,但她突然想起,柒月酒這個筆名,今年還沒出現呢。

莫向晚擡起一顆棋子,在空中停了幾秒後,又放回了原處。

“我輸了。”

“哼哼,就說你沒腦子。”甄巧誇張地捏起黑馬,吃掉了他的紅帥。

莫向晚盯着棋盤看了一會兒,略帶自責道:“是我疏忽了馬的價值。願賭服輸,晚飯我下廚,想吃什麽?”

明顯就是不高興了,願賭服輸個鬼,甄巧憋笑憋得很辛苦。

她笑道:“滿漢全席。”

“請給出一個實際點的提議。”莫向晚滿臉寫着無語,但說話語氣仍平靜溫柔得一如既往。

敗犬,卻是脾氣最好的敗犬。

甄巧覺得他很可愛。

她突然意識到,歷經這麽多年,即便最後收到了那枚戒指,她一次都沒吻過莫向晚。

奇異的熱流流經小腹,鼻尖嗅到他身上一直沒變過的草木香味,整個人只剩下春心蕩漾。

她頭一次有如此下流的想法。

啊哈。

吻19歲的莫向晚又不犯法,反正他成年了。

莫向晚站起來,活動一下僵硬的肩膀,正要向博士公寓小小的開放式廚房走去。

甄巧突然換了主意。她覺得自己一定是壞掉了。

“算了,我請客,點外賣吧。”

聽到這句話,莫向晚很意外地轉過頭來,瞪圓一雙深邃的歐式眼,一臉“你要不要看看你在說什麽”的表情。

甄巧從小圓桌前站起,眯眼笑着:“我想到了一件事,需要你幫忙。”

她覺得現在的自己一定笑得像怪阿姨。

“不幫你寫英語作文。”莫向晚弱弱地嘟囔。

……

甄巧的笑容燃起了一絲殺意。喂,你以為我是什麽樣的啊!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只有你連冬季長跑都要人代跑吧!

不過,不影響。

甄巧向前大跨兩步,走到了他面前。

莫向晚微微歪頭,那是疑惑的神情,讓他看起來更像一只大狗了。

“別動。”甄巧的聲音很輕很柔。

莫向晚微微蹙起眉頭:“嗯?你……”

這是他們頭一次離得這麽近。

就連上一個時間線裏,甄巧也從未靠得這麽近過。

盡管他買的冰拿鐵會貼上自己的臉,盡管他的擰開的保溫杯殘留着他的體溫,但那涼中帶溫的皮膚幾乎從未貼上來過。

莫向晚顯然不習慣這麽近的距離。

他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墨藍色的瞳仁透出慌張,身體也下意識向後縮。

下一秒,甄巧捏住他的下巴,踮腳吻了上去。

作者有話說:

好純情好純情

好喜歡好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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