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第65章
◎元時間線·回憶(2)◎
嚴笑眼中的錯愕逐漸演變成恐懼。她像不認識眼前人一樣, 表情凝固成一座冰山。
甄巧仍抓着她的手臂。
“他就是幾個小時前死的,抓緊點時間,他的腦細胞都還有活性, 大腦還是完好的。”
嚴笑冷冷道:“你瘋了。”
“這是救他的唯一希望。我們發再多的郵件,也比不過讓他直接知道自己的未來。說不定他還看到了兇手, 在死亡的那一刻明白了死亡的原因。我們把這段記憶傳回去, 才能真正地救他。”甄巧确信自己沒瘋,百分百确信。
“再等兩天, 警方就會調查出結果了,到時候可以發詳細郵件回去。”
甄巧狠狠咬牙:“如果調查不出來呢?到時候他大腦最後一絲活性也沒了, 我們就什麽都沒了。”
時間會腐蝕人的屍體。
她們在和時間賽跑。
“我不允許你這麽做,”嚴笑很堅決, “我跟他發過誓,要保護你。”
甄巧也堅決地搖搖頭。
“救他, 才是保護我。”
“如果還是救不了呢?”
“那就救不了,至少我們嘗試過。”
“你會停手嗎?”
甄巧沒有回答。
她知道自己無法對嚴笑說謊話, 于是寧願選擇用沉默抗議。
嚴笑甩開她的手, 撇開頭冷笑:“我們一直沒用過這機器, 就是怕出現這種情況。同一件事情越改越亂, 最後你也不知道要幹什麽了。”
“我當然知道我要幹什麽,我想讓他活着。”
嚴笑起身,有些無力地坐到床沿邊。有那麽一瞬間,她好像動搖了。
“等警方調查出死因, 或者抓到兇手再說。”語氣也弱了許多。
甄巧蹭一下從地上站起來, 腿上電線刷啦啦掉了一地。
“如果調查不出來呢?再等上幾小時, 萬一他的大腦出了問題怎麽辦?要麽就現在行動, 要麽就永遠不行動。”
嚴笑噎住了。
她的眼神在閃爍。
甄巧趁熱打鐵:“對于現在的我們, 時間只會往後流逝。”
如果要傳送莫向晚的意識,這真的就是她們最後的機會。
時空機器體量不算大,她們完全可以将它搬到太平間操作。
嚴笑注視了她一會兒,終于點了點頭。
只要嚴笑同意,就一切好說。
她積累的人脈永遠在那兒。作為峰嚴集團的千金,她能辦到許多普通人辦不到的事情。
甄巧緊緊握住她的手。
她們的手都很冰涼,像兩具沒有溫度的屍體。
嚴笑摸摸小派的腦袋,綻出蒼白的微笑:“你爸爸會回來的。”
小派汪嗚兩聲,哈氣微笑,它好像聽懂了。
嚴笑撥通了電話,簡單說了幾句後,事情就辦好了。對于她來說,一切都簡單得理所應當。
現在,她們要去九院的太平間了。
她們的心咚咚跳着,她們在害怕;她們都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她們害怕的從來就不是鬼魂。
“死體還有意識嗎?”
“我不知道。”
于是接下來的路途中,她們不約而同地保持了沉默。
根據莫向晚前年的研究結果,為确保符號記憶集中到大腦某塊特定的區域,以防傳送過程中記憶丢失,需在傳送前服用特定的神經藥物。
但是,死人沒辦法服藥。
她們雖然帶了腦蛋白水解物片、利他林還是莫達菲尼,卻只能幹瞪眼。
“不一定傳得回去。”嚴笑直戳了當地說。
甄巧沉着冷靜,将一根根電極接到了莫向晚的頭上。
“他遇害前,大腦一定高度興奮集中。”
“那不叫興奮,那叫驚吓。”嚴笑最後檢查了一遍認知儲存黑匣是否正常運轉。
一切準備就緒。
甄巧看着毫無生氣的愛人,喃喃道:“恭喜你,成為了第一個時空旅行者。”
“你獲此殊榮,何德何能。”嚴笑的語氣比太平間還要冷。
突然,甄巧覺得很害怕,總有一種不詳的預感萦繞在心頭。空氣冰如貼,凍得她手指僵硬。
但她別無選擇,只能按下啓動機器的按鈕。
咔噠。
清脆的聲響回蕩在死寂中。
那一刻,機器開始轟鳴,好像超負荷運轉了。
機器爆炸。
熱浪翻滾。
噴湧出來的火光讓甄巧閉上了眼睛。她感受到皮膚的刺痛,那是失敗的信號,事故的信號。
**
四周很靜很靜。
甄巧睡在一片夢境之中。
像躺在一片草地上,絨毛般的細草拂着胳膊,過度緊張後的放松讓她差點睡着。
我死了嗎?
如果這就是死亡的感覺,好像也不賴。
她很愧疚,她知道嚴笑不該陪自己死,是自己的一意孤行連累的嚴笑。
甄巧從草地上坐起來,尋找嚴笑的身影。同時,也在尋找莫向晚的身影。
空無一人。
她先困惑了一會兒,漸漸的,她驚恐地發現,自己竟然想不起來莫向晚的臉了。
他的眼睛是墨藍色的……但它們長什麽樣子?那張臉講冷笑話的時候,眉毛會不會動?
恍惚間,莫向晚成了一個遙遠的記憶,他的一切都是半透明的,漂浮在絕望的天空中。
回來!
我不能忘了你!
甄巧猛然從夢境中醒來。
……
她正躺在家中的床上,手邊一袋拆封的薯片。小派靜靜地蹲在角落,滿眼關懷地望着它。
時空機器呢?
甄巧環顧一周,連機器的影子都沒看到。這一次,身邊的嚴笑也消失了。
是成功了嗎?
他回來了嗎?
甄巧從床上坐起,卧室內昏暗得看不清東西,她打開了床頭燈。
好像有什麽不對。
她低下頭,左右看看床沿,脊背突然毛出冷汗。
這是一米五的床?
不對啊,家裏應該是一米八的床,一米五睡兩個人實在過于狹窄,他們又不缺錢。
因為這一次沒有莫向晚,新的記憶中甚至都沒有嚴笑這個人。近十年的時間裏,她總是一個人。
甄巧慌了。
她頭一次感到如此恐懼。她生命中最重要的兩個人,突然全部消失了,任誰都會恐懼。
她掏出手機,想直接問嚴笑發生了什麽。然而剛解鎖時,她就放棄了。
她從來就沒記住過嚴笑的手機號!以至于她掏出手機時,都只能看着屏幕不知所措。
她曾一直覺得,只要嚴笑躺在通訊錄裏就行;可現在的通訊錄裏,根本就沒有“嚴笑”這個人。
那莫向晚呢?他還活着嗎?
甄巧瘋了一般翻身下床,正要沖出家門時,卻發現家中的一切都變了模樣。
外賣盒随意丢棄在桌上,沙發上堆滿了自己的衣服,門口的鞋倒得毫無秩序。
也就是那一刻,她知道了,莫向晚根本沒住這。那擁有超級潔癖的死處女座,每天都要定時收拾房間。
甄巧兩腿一軟,跪在了地上。她不知道這個時間線發生了什麽,正盡全力回想。
沒過幾秒,她就想起來了。作為時空見證者,她還是她,她曾經歷過這條時間線上的事情。
她寧願自己沒想起來,寧願忘掉一切。
莫向晚的意識大概率傳送成功了,但同樣的,可能是因為用的死體的緣故,他的意識傳丢了。
誰也不知道,他的意識傳到了什麽時候;唯有一點可以肯定,一定傳到了27歲前。
因為這一次,同樣離奇的方式,他死在了27歲生日那天,在午城區第十七大道前。
這一次也是意外。
他就是這麽倒黴。
據警方說,當時正值博覽會,天上布滿了新型無人機警衛;但不知怎的,無人機的控制終端被黑了,錯把莫向晚當成恐怖|分子,穿透射線瞬間汽化了他的內髒。
27歲的甄巧對時空機器一無所知,只能接受莫向晚死去的事實;對于27歲的甄巧來說,人死不能複生,她也只能繼續生活。
然後,她就孤獨的生活。
也就是在莫向晚死後,她才意識到自己對莫向晚的感情,可惜為時已晚。
她依舊做出了不少偉大的産品,評上了院士……但是孤身一人。
胡老師全家移民去了加拿大,姚岚結婚後跟丈夫回老家的二本院校工作,身邊的人一個接一個離開。
院裏有幾個男老師跟她表過白,可她總忘不了莫向晚,終也沒結過婚。除了莫向晚,她寧可全心投入工作,成為一個名垂青史的女院士。
甄巧一陣惡心,想吐。
她頭一次覺得那麽孤獨。
而這種孤獨是對比出來的。
因為現在,她記得和莫向晚結婚後的每分每秒,也記得新時間線上十年來的獨身生活,兩種記憶相互交織,到最後也分不清真假。
嚴笑說過,時間是以重置線性存在的。
平行時空不存在,所有的宇宙都在同一條時間線上。
如果改變了過去,那新的過去就是唯一真實的存在,以前的一切,除了可能會在記憶裏以符號形式存在,都會消失。
——那沒有舊時間線,新時間線怎麽可能存在呢?就好比我殺死了我爺爺,我不存在了,那又是誰殺死了我爺爺,世界不就出Bug了嗎?
嚴笑像關愛智障般看着她。
——你和你爺爺曾經存在過,這是發生過的事,只不過時間線被重寫了,找不到它存在的證據罷了。時間是呈現方式,是結果。
這可以類比成保存文件時,選擇了“覆蓋源文件”。新時間線覆蓋了原時間線上,原時間線曾存在過,只是沒有痕跡。
那就是“時空覆蓋理論”。
而如今的甄巧可以證明,這是對的。最後一條時間線的記憶,真實感遠大于以前所有記憶的總和。
于是,她更難過了,也更空虛了。
鈴鈴鈴……
手機的默認鈴聲在空蕩的房間內回蕩。
不是《一步之遙》。
因為這條時間線上,是沒有福氣聽到那場演奏的。
甄巧擡起手機,看到一個陌生的電話號碼。
記憶就在那裏,從未消失過,只是暫時想不起來罷了;而看到一個錨點,記憶就又會回來——
只有實實在在看到那個號碼,她才能想得起來。
是嚴笑的手機號!
甄巧心髒驟停,趕快接通。
顯然,嚴笑同作為時空見證者,也記得這一切。
不過與甄巧不同,她一直具有物理學家的嚴謹,将他們兩人都手機號都背得清清楚楚。
正欲傾訴之時,電話那頭的人先開口了。
“這下你滿意了嗎?”嚴笑的聲音是顫抖的,憤怒的,“他死了,提前九年死了。”
甄巧從未聽過嚴笑如此憤怒的樣子。在她的印象裏,嚴笑從來只是嘲諷,而不是憤怒,因為她除了物理學,并沒有太多在乎的事情。
“我知道。”
除此之外,她什麽也說不出來。
嚴笑幾近崩潰,每個字都抖得厲害。
“如果我從未遇見過你們,我可以很開心地過,反正我總歸能想出CTC宇宙模型,我就是很厲害。”
甄巧沉默半晌。她知道嚴笑的感覺,因為她也經歷了一模樣的事情。
然而,她是無法作為受害者而憤怒的;因為這一切都是當初她造成的,全部責任都在她自己。
嚴笑劇烈咳嗽了幾聲,喉嚨染上了哭腔。
“可我曾遇見過你們,我記得之前的那九年是怎麽過的。然後,我就再也無法接受沒有你們的世界了,我一想到這條時間線上的九年,我就好難過好難過。”
從來不哭的嚴笑哭了。
甄巧也不知道該不該覺得榮幸,她曾一直以為這個鐵面冷美人一生都沒哭過。
“我可以接受他死,但我接受不了,一個從未認識過他的世界。”嚴笑的嗓音漸漸無力,消失在通信中。
聽到這句話,甄巧手一軟,手機從她的掌間滑落,掉到了地上。
她知道,對不起嚴笑。
“對不起。”
嚴笑漸漸冷靜了下來:“我不怪你,因為我也想讓他活。我也是失了智。”
“不管怎麽樣,之前的回憶都存在過,對吧。”那可是你自己推導出來的理論,甄巧頭一次感到心髒在流淚。
嚴笑沒有回應,而是說了四個字。
“我想你了。”
好巧,甄巧也想她了。
明明她們半小時前剛見過,可又九年沒有見了。不,是從出生到現在都沒有見過,她們壓根就不認識。
甄巧問:“我去找你。你在哪兒?”
“你家樓下。”
甄巧心髒一顫,急忙奔向窗戶,果然看到了那熟悉的身影。
嚴笑坐電梯花了不到三分鐘,可甄巧卻從未覺得一生中有如此難熬的時間過。
一切都像夢一樣。
直到嚴笑實實在在地站在了門口,她才想起來,這确實不是夢。
嚴笑在玄關處換鞋。她瞥了亂糟糟的客廳一眼,欲言又止,卻終也什麽都沒說。
甄巧便也不說。
她們暫時都不想提到他的名字,雖然他已經死了九年,時間早該沖淡了悲傷。
嚴笑脫下羽絨服,随手挂在展示臺旁的衣架上。這是驚人的肌肉記憶,以前的時間線裏,她來他們的家,都會這麽随手一挂。
“看到你,我終于想起來了,我的人生還有意義。”嚴笑的眼眶很紅腫,能看出她剛才哭得很兇。
雖然這個時間線上,他們三人并不認識,但嚴笑的樣子幾乎沒變。依舊挽着利落的長發,白皙的臉透着冰冷,踏着切爾西靴和風衣;她從來不會為別人改變自己。
甄巧內心酸澀。
她有千言萬語想和嚴笑說,想好好傾訴這九年來的孤獨;可眼下當務之急并不是這個。
盡可能不去想情感上的事情,盡可能保持理性。
甄巧深吸一口氣:“我記得時空機器怎麽做,我能做出來。”
嚴笑愣住了。
她沒料到甄巧會說這樣的話。
甄巧又害怕起來了,她害怕看到嚴笑那樣的眼神。
嚴笑開口了。
她嘴角扯動的方式很怪異:“你還要賭?”
“難道我們就半途而廢嗎?你忍心讓他死在27歲嗎?”
嚴笑死死地盯着她的臉,像要用目光把她撕碎一般。
“他早就火化了,你還能傳什麽?”
甄巧想說那個字,可話到唇邊,卻怎麽都蹦不出來。她害怕到失語。
“你說啊?”嚴笑從目光到語氣,都要比鷹還銳利。
甄巧狠狠咬了一下舌頭,讓自己清醒過來。然後,她故作輕松笑了笑。
“我。”
嚴笑的臉瞬間變了,變得無比猙獰。她惡狠狠抓住甄巧的肩膀,幾乎是在嘶吼。
“賭徒,你知道嗎?你就是個賭徒!”
甄巧感受到了她的憤怒。
作為家教良好的文明人,嚴笑從來不說髒話,這已經是能她說出最狠的話了。
“這叫不抛棄不放棄。”甄巧說。
“如果用盡了九萬小時,你還是拯救不了他,你會怎麽辦?如果你讓他的死更提前了,那怎麽辦?”嚴笑咬牙切齒,“你會不斷重複18歲到27歲的這段時間,主動卡在這個輪回裏,裝作你們從未分開過,對嗎?”
“不會,我發誓,這就是最後一次。”甄巧很認真地看她,不懼她的目光,“如果我也救不了他,那我就認了。”
嚴笑越發恨鐵不成鋼:“時空機器會把人變成賭徒。”
這倒是個金句。
若有生之年,他們的故事能寫成一部小說的話,這句話怕該印在書的扉頁。
可是,道理人人都懂,卻人人都做不到。
“讓我再賭一把吧。”甄巧幾近乞求。
嚴笑閉上眼睛,整個人都很無力的樣子。
“我現在算是明白了,為什麽科幻小說裏,時空機器最終都是要毀掉的。沒有人會滿足于改變一件事,用了一次後就會不停地用,大家都是賭徒。”
“就算他還是死了,最後十年我會來找你。”
嚴笑睜開眼睛。
她的眼神軟化了許多,但藏滿了憂傷。
甄巧從未看到她露出那樣的目光。她頭一次知道,什麽樣的憂愁像海一樣,靜谧又廣闊。
“在我的視角裏,也就是撥個按鈕罷了,可你——”嚴笑眼角抽搐,“如果失敗,你将帶着之前的所有記憶,重複經歷孤獨的十年。”
原來她在心疼我。
甄巧內心一陣暖流湧過,這是她自莫向晚死後,能感受到的最暖的時刻。
命運送給她最大的禮物,除了莫向晚,就是這個名叫嚴笑的女人。
她會自大,會不近人情,會擺臭臉,但總可以把後背交給她。
甄巧雙手輕輕搭在她的肩上:“不是有你嗎?”
嚴笑苦笑:“可那十年,我沒有現在的記憶,我不是我。”
“無論什麽時候,你都是你。”甄巧捏捏她的臉。她知道嚴笑最讨厭別人碰她,可就是想捏。
那是莫向晚很久以前說過的話。曾經她不相信,現在她深信不疑。
嚴笑沒有搖開她的手。
她默默轉頭,凝視窗外。今夜很晴朗,宇宙在夜幕中清晰可見。她想起他們第一次看星空的時候,他們信心滿滿,抛出無數豪言壯語,就好像世界是他們手裏的玩具。
甄巧悄悄看向身邊的人,她這才發現,嚴笑的眼角長了幾絲淺淺的皺紋。
是了,這家夥已經四十歲了。
甄巧一點也不覺得可怕。
對于一個學者,四十歲時人生才剛剛開始;更何況,她們物理意義上也算征服了歲月。
嚴笑抱起手。
“希望下一次看到這麽美的星空,是我們三個人一起看的。
**
2032年11月12日。
那天是S市的初雪,雪花如天使的羽毛,落在人們冰涼的鼻尖上。
她們憑借記憶,用了不到一個月,将回憶深處,已在這個時空不存在的時空機器複刻了出來。
甄巧吞下藥物,斜靠在床上,靜靜等它們生效。
嚴笑也是個有潔癖的,每次來她家就會收拾東西。收拾到現在,房間的整潔程度已經能和莫向晚還在時媲美了。
“回頭是岸,甄院士。”
“不回頭,我倔脾氣上來了。”
嚴笑輕笑兩聲,她握住甄巧的手,毫不意外她掌心全是汗。
“這麽看來,改變過去是可行的。”
“我們沒看到副作用,不代表沒有。”
“那就是沒有。”
“虧你還姓嚴,你的科學嚴謹性呢?”
甄巧知道,嚴笑并不是真的這麽想,只是在盡力讓臨行前的氛圍變得輕松。
既然她們已經決定了,那就不回頭地走下去。
嚴笑努努嘴:“我姓嚴可跟嚴謹沒關系,是嚴肅的嚴。”
甄巧聳聳肩:“你可多笑笑吧,蘋果肌都快退化了。”
大腦漸漸興奮起來。
甄巧逐漸覺得眼前的世界眼花缭亂,腦內的符號語言亂哄哄,擠到一團。
嚴笑不舍地看着她,似目送遠行的女兒。她将數字撥到“90000”後,手指停在按鈕上一動不動。
她本想直接“99999”,可莫向晚就是那麽傳丢的,她害怕這個數字已經超過了機器所能承受的最大限度。
這是最遠的遠行,距離已不足衡量它。
這是最特殊的遠行,什麽都不用帶,一身輕裝。
這是最孤獨的旅行,帶新的記憶走進舊的記憶。
甄巧笑道:“藥效開始了,我現在非常亢奮。”
嚴笑點點頭。
她本想直接沉默至按完按鈕,卻還是囑咐道:“你不是一個人,我會在這裏等你,他也在那裏等你。”
語言有無限的力量,那句話是世上最有效的定心丸。
甄巧摸了摸頭上的電極,确保他們都在正确的位置。
“無趣的嚴同志,你當真不走?”
“我不能走。”
“我只是禮貌性問一句,誰讓你當真了。”
“……”
嚴笑眉毛動了一下,卻什麽都沒說。
“不知道該說什麽了,就謝謝你吧。”甄巧什麽也沒說,因為她們總有說不完的話,再說就要耽誤正事了。
謝謝你跨時空的陪伴。
謝謝你包容我的任性。
……
謝謝你當我的時空見證者。
“謝什麽,畢竟我愛你們……”說到這裏,嚴笑聲音輕柔了不少,竟像搖籃曲一般,“我愛你,也愛他。”
愛。
甄巧知道她是什麽意思,也很慶幸,在進行孤獨的時空旅行之前,聽到的最後一句是這句。
咔噠。
是時空機器啓動的聲音。
作者有話說:
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願意把我的後背交給你。
寫這章的時候,我全程鼻子都是酸的,不知道為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