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姐姐
姐姐
尹彌森一開始是不知道自己被新晉室友拉入黑名單了。直到某天晚上看日歷，她意識到到了這位室友退租交接鑰匙的日子了，尹彌森撥電話過去，才發現自己好像進了對方黑名單。
“這個歐尼……”為什麽把她拉黑了？
尹彌森感到些莫名其妙。
“尹彌森！”
聽到有人喊她的名字，尹彌森側頭，就見臺上的男吉他手前輩樸正熙朝她招着手，示意她過去。
樸正熙算是尹彌森目前加入的這個樂隊tigers的主事人，名義上也可以算作隊長，今年二十八歲。
他看了一眼跳上來的尹彌森，低聲道，“待會兒Jim下臺的時候，你上去玩個即興，盡量把場子熱起來。”
尹彌森皺了皺眉，“我這個星期都排了四首即興曲了。”
Jim是tigers樂隊的主唱，在首爾地下樂隊裏小有名氣，所以可以算作tigers的靈魂人物，他們大多的聽衆也都是被Jim吸引來的。
但Jim有才華是有才華，性格卻有些剌頭，很是傲氣任性。具體表現為，有時候他不想唱了，一曲結束就直接下臺，弄得隊裏其他樂手在臺上很是不知所措。
可Jim畢竟是中心人物，對于tigers來說不可或缺，所以樸正熙最後都是讓其他樂手來善後。比如最後面近一段時間，他都是讓新來的尹彌森貝斯solo下撐撐場子。
加入之前，尹彌森其實有所耳聞，說tigers前一位貝斯手就是跟主唱有争執，所以走的。
但直到在這裏待了一段時間，她才真正明白是怎麽一回事。
樸正熙作為主事人，當然不會不知道Jim和別人的矛盾。但Jim離開了tigers樂隊，對于Jim本人來說，只不過是換一支樂隊繼續唱歌。
而且，以他的名氣，想必很快就能找到另一支願意接受他的樂隊。
Advertisement
可tigers要是沒有了Jim，那在首爾茫茫如海的地下樂隊裏，不過一年，他們就會被人們遺忘抛棄。
這是再真實不過的事實，搖滾的世界裏不只是吶喊與反抗，當然也會有殘酷的競争。
尹彌森知道樸正熙為什麽這麽做，但她一個字都不認同。
當初成立樂隊，誰不都是滿腔的熱愛？
志同道合的人聚集在一起，做喜歡的事……可如今為了追求更高的名望，樸正熙萬般優待招攬來的Jim，對于其他沒有那麽大“價值”的老成員，便只是讓他們一味地忍受退讓，真是太讓人寒心了！
在了解情況後，尹彌森其實早就有了要退出的想法，她不是忍耐的性格。
見樸正熙一如既往地吩咐她排曲，讓她做不在負責範圍的事。
尹彌森徹底不爽了，“我不排，你愛找誰找誰。”
樸正熙聽了尹彌森的話，只撇過頭調弦，聲音冷淡，“你如果不想繼續的話，我們也可以找別的貝斯手。”
貝斯手在樂隊裏存在感還沒鼓手高。尹彌森水平是很不錯，但是她剛來首爾，又是女孩，在圈子裏根本沒什麽名氣和粉絲。
同Jim相比，孰輕孰重，樸正熙當然分得輕。
他話都說得這麽直白了，尹彌森自然也不會忍着氣。她冷嗤了一聲，挑挑眉，“你當時邀請我加入的時候，可沒告訴過我——”
“主唱是這種貨色。”
尹彌森是剛接觸首爾樂隊圈，但她在老家的時候也做過幾年樂隊，結識的人裏面玩音樂的不要太多。
這個主唱Jim水平是可以，可比他好的，尹彌森見過的大有人在，也沒有幾個這麽輕狂的？
她在心裏“切”了一聲，本想直接就走的，突然想到了什麽，轉身抱臂看向樸正熙。
女孩烏黑瞳仁發亮，像是燃着些火焰，擲地有聲道，“就你這樣，一直只知道讓大家圍着Jim轉，tigers遲早完蛋。”
“你！”樸正熙按住弦的手一緊，吉他瞬間發出幾道沉悶“嗡”聲。他像是被戳中了什麽，表情染上些憤怒。
“關你屁事！”
想到尹彌森現在根本不是自己樂隊的了，他諷刺扯開嘴角，“用不着你這個外人來說道，你還是先想想自己之後找不找得着下家吧。畢竟——”
樸正熙表情更是譏諷，“你跟Jim的名氣，也就差個十萬八千裏吧！在這兒玩樂隊，可不是你這種地方小女孩以為的過家家……”
話音還沒落，樸正熙疼痛難忍的悶哼聲就跟着響了起來，“唔。”
他低下頭，發現尹彌森竟然、竟然踩了他一腳！
她個子不大，力氣倒挺足。樸正熙倒吸一口涼氣，感覺自己整個腳背肯定都腫了。
正要擡頭指着她罵，就見尹彌森退後一步，表情無辜，“哎呀，真不小心啊前輩！但你這樣的首爾男子漢，應該不會跟我這個地方小女孩計較吧。”
這話說得樸正熙心口一堵！
還沒等他想到怎麽回怼，不遠處突然出現tigers樂隊的幾個成員，樸正熙只得收了表情，低聲惡狠狠警告，“你給我等着。”
尹彌森笑出梨渦，乖巧不減半分，目光卻意有所指地掃過他的腳，“前輩還是先惦記下自己吧。”
“後會有期哦~”
說完那些話，從演出場地裏出來後，尹彌森竟然感到種從頭到腳的暢快。
雖然知道自己或許會有好一段時間沒法再站在舞臺上，但是她一點都不後悔。
她永遠記得自己是為了什麽才開始玩搖滾的，也明白是為了什麽才加入樂隊的。
“滴嗒——”
尹彌森擡頭，突然發現天空上有烏雲正在聚集，冰涼的雨滴透過蒼綠樹葉，急速墜落了下來。
很快，雨珠便連成一片，細細密密地下了起來。
沒有什麽猶豫，在雨勢還沒增大前，尹彌森揚起笑容，背着貝斯包沖進雨裏，朝家的方向快步跑去。
-
音像店門前的風鈴響了起來。看見外面下起了雨，從音像店走出來的金材煜止住了腳步。
男人修長的手指扣住碟片，蒼白指尖落在那塊線條抽象，毛質感極重的黑白封面上，仿佛要與其融為一體。
他将碟片塞進了皮夾克內層，正準備趁雨落得不大時，淋着跑回去，視線突然被街角出現的一個女孩奪過去了。
那女孩一身普通裝扮，短發烏黑，背後卻背了個引人注目的黑色貝斯包。因為淋了雨，發絲濕透，都黏在她潔白的臉頰上。
這本是狼狽的一幕，可她的眼睛卻明亮彎起，沒有一絲煩悶。
雨落得細細密密，讓人的視線變得朦胧，如同覆着層霧。可在這一刻，女孩裹挾着雨霧的奔跑身形，随她步伐翩飛的衣角，以及那雙耀眼明亮的雙眸，都在金材煜的眼中清晰可見。
直到很久以後，這樣如霧的雨天，一直都是金材煜最喜歡的天氣。
也是……他最不想觸碰的天氣。
看見尹彌森沒看到自己，只一直在雨中向前跑，一身衣服幾乎全要淋透。金材煜目光微凝，很快，他便沒什麽猶豫地跨步進了雨中，朝那個身影追去。
被人突然握住手腕，拉進屋檐下，是尹彌森萬萬沒有預料到的。
更讓她沒想到的是，擡頭望見的竟是張熟悉的臉——
“材煜xi！”
感受到緊緊攥住自己手腕的大掌，以及那上面傳遞過來的溫熱，尹彌森抿了下唇，眼眸烏亮，“你怎麽在這兒？”
金材煜聽見她說話，一低頭，便看見兩人暧昧交疊在一起的手臂。意識到什麽後，他瞬間放了開來，退後一步，與尹彌森拉開距離。
“過來買點東西。”想到些什麽，他又道，“好久不見。”
尹彌森聽了金材煜的話，想起他這段時間的杳無音訊，忍不住嘟囔，“你還知道好久不見啊。”
話雖說是埋怨，卻又夾雜着幾分她都沒意識到的親昵。
金材煜聽見她的話，低頭看她，卻見女孩正用舌尖去推唇邊濕黏的黑發。
像是被那抹殷紅燙到，男人瞬間別開了視線。
“我換了號碼。”
聽到金材煜的話，尹彌森微微睜大了眼睛。還沒等她說些什麽，金材煜屈指彈了下她的額頭，磁性嗓音低沉，“再報一次你的號碼吧。”
雖說金材煜行事仍是獨來獨往，不怎麽把別人挂在心上，但撞進那雙幽深清冽的黑眸裏，尹彌森還是忍不住心動了一下。
長這麽漂亮幹什麽！本來有些不開心的，看了這張臉，氣都消了。
不過，尹彌森想想還是拉住男人的衣角，“材煜xi。”
金材煜看向她。
“如果我換了號碼，我肯定會告訴我的朋友，比如你，因為我知道大家會擔心。同樣的，我也希望我的朋友不要讓我擔心！”
女孩眼睛亮亮，帶着種說不出來的耀眼，“下次不要讓我再擔心了。”
要是別人說這樣煽情的話，金材煜肯定聽不下去轉身就走。但那天，鬼使神差的，他竟然點了點頭。
尹彌森看到他點頭，在心裏比了個“耶”，她抿住嘴唇笑，有些沒想到金材煜吃這套。
不過聯想起之前，他種種不同于冰冷外表的溫暖舉動，尹彌森又恍然大悟。
金材煜接過尹彌森專門寫的號碼小紙條。手指交接間，兩人的指尖徑直碰在一起，那溫度和觸電感令他的手微微一抖。
“我可是寫下來喽，不準再忘了。”
金材煜抿抿唇，努力讓自己心冷靜下來，“嗯。”
他本就是情緒不怎麽外露的人，尹彌森沒有看出什麽異常。
“走了。”
沒給尹彌森多話的機會，低沉聲音響起，連同一片溫暖和木質苦香，覆在女孩的頭頂。
面前閃過一瞬的黑暗。
尹彌森拉下金材煜的皮夾克，只看見一個修長清冽的背影，半長的黑卷發好似雀尾，擺動在青年的肩邊。很快，那道身影便伴着潮濕，在雨幕中消失不見。
果然……是“反差角色”啊。
不知是不是淋雨的緣故，晚上回家尹彌森竟然有些咳嗽。她開始沒把這當回事兒，沒想到在客廳沙發躺了會兒後，身體突然開始發熱，到後來甚至意識開始模糊。
尹彌森感覺到自己應該是生病了。
她睡得發昏，沒法從夢中掙紮出來，只能遲鈍地把沙發邊的被子拉起來壓在身上。
“咳咳咳……”女孩潔白的臉覆着層病态的紅，眼睛難受地緊閉着，看起來相當不舒服。
金材煜一進租房，看到的就這樣一幕。
他眉眼瞬間凝住，将手裏提着的炒年糕袋子往茶幾上一丢，長腿邁開，朝沙發上的人走過去。
尹彌森睡得迷迷糊糊，半夢半醒間，看見個人坐在自己身邊，長發微卷，身形在昏暗的燈下看不太清。
那人像是知道她生病了，手探過來摸她的額頭、臉。
“她”的手很溫暖，令尹彌森感到幾分熟悉和安全。但即便如此，彌森還是沒忘記自己現在是一個人住在外面。
她捏住對方的手，沙啞着嗓子要起身退後，“你是誰？”
不過，尹彌森高估了自己頭昏發熱的程度，還沒動兩下，身子就是一軟。
好在剛剛探她體溫的“女人”及時摟住了她的腰，沒讓她滾下沙發。
在朦朦胧胧聽到“女人”說了“室友”二字後，尹彌森的意識再次迷糊起來。
她的腦海中浮現起那日電話中的女聲，以及剛剛瞥過的微卷長發，這才稍稍放下心來。
她張了張嘴，聲音沙啞不清，“謝……”
金材煜以為她是想要些什麽，見狀低下頭，終于聽清了女孩在啞聲說些什麽——
“歐尼。”
“謝謝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