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也許您需要一個管家？

也許您需要一個管家？

秋天的B市清晨有點涼。

A-2棟的打工人和學生族艱難從被窩裏爬起來，然後衣冠整齊地出門了。

然後發現今天樓棟口臺階上坐着個男人。

很年輕的混血男人。

皺皺巴巴的白襯衫，深褐色微卷的長發，眉宇間有點抹不去的憂愁。

坐在靠近綠化帶的角落，給進出樓棟的行人讓出位子。

像被迫分手或被趕出家門的流浪狗，又像逆來順受、飽受欺負的小媳婦。

特別可憐。

以至于路過的保潔阿姨在他面前停下匆匆腳步，語重心長地說：“生活總要過下去的，小夥子！”

岑牧聲禮貌道謝。

日上三竿，又走近一個賊眉鼠眼、挎着背包的中年男人，語氣像拐賣小朋友一樣地說：“我是紅星傳媒的職業經濟人，您的外形條件特別好……”

岑牧聲擡頭看着他光禿禿的腦門，聽到“賺錢”二字時心動了一瞬間。

星探說得意猶未盡，看混血美人沒有拒絕的意思，擦了一把汗，笑眯眯随口問：“您貴庚啊今年？”

混血美人很認真的思考了一下：“也就七八十？”

中年男人：……可能是腦子不太好。

依依不舍送走了禿頭星探，岑牧聲蹲守的兔子還沒有出現的跡象。

唐鶴城今天不上班？還是根本就沒回家？

他從臺階上爬起來溜達到了小區門口，剛張望兩下，就看到有人走過來。

很漂亮的小姑娘，靠近時臉頰還有點紅。

“那個，可以請你幫我個忙嗎？”她脆生生地掏出手機。

岑牧聲饒有興致地看着她。

“是這樣的，我威信裏沒有錢了，可以請你幫忙轉給我一點嗎？我可以用吱付寶跟你換！”女孩子看上去很緊張，打開手機的白綠頁面，證明自己确實沒錢。

岑牧聲盯着女孩子看了兩秒，才笑了下：“抱歉，沒帶手機。”

女孩子頭頂冒出個問號，分不清這是客套話還是真話，悻悻走了。

岑牧聲遠遠看着她跟同伴彙合。

然後又遠遠看着她走向另一個路過的男生。

無限流裏的玩家通常是恐懼的、緊張的、面孔扭曲的。

他們眼神裏流着濃稠、肮髒的血液。

現實世界的人類卻是奇怪的、多枝的。

他們在充滿各種誘惑的、和平穩定的花花世界裏長成不同形狀。

比如有人成了禿頭星探，有人成了騙子。

……還比如有人從排名第一的單純小玩家活成了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專項局副局長。

改為蹲守小區大門的岑牧聲如是想。

摸魚的保安大叔湊過來，順便偷偷點了根煙：“等人呢？”

岑牧聲從人間哲理家瞬間切換成了流落在外的混血小可憐。

“嗯。”他輕聲道，“男朋友不回家，也不要我了。”

保安大叔立刻投來同情且八卦的目光：“我們小區的？誰啊誰啊？”

岑牧聲那張缱绻多情的臉上交替浮現出“不敢說”“忍不住”的神色。

最終，長發美人難過且悲憤地說：“他叫唐鶴城。”

保安大叔：？？？？？？？是我認識那個著名寡王？

驚天爆炸托馬斯三百六十度回旋大八卦。

保安大叔按捺住往小區聊天八卦群裏通風報信的手，幹笑了兩聲：“啊，哈哈。”

一時不知從何問起，太過禿然。

混血的年輕小寡婦，不是，應該說唐副局新晉緋聞男友似乎明白他的感受，沒有追究他的尬笑，而是繼續悲憤道：“當年，我們一見鐘情，他許我山盟海誓！”

“啊！”保安大叔驚嘆。

“而今，我遠離家鄉投奔他，他卻……”岑牧聲說着似在抽泣。

保安大叔憐愛臉，從兜裏掏半天掏出紙巾：“都懂、都懂。”

如此這般後，一人一異種已結成情比金堅的友誼。

岑牧聲懇求：“大叔，可以告訴我他的門牌號嗎？”

保安大叔連聲應好，去保安亭翻出登記表：“之前買停車位時登記過，A-2棟503！”

岑牧聲情真意切：“大恩大德！沒齒難忘！”

保安大叔情深義重：“去拿回屬于你的東西吧！”

風評被害的唐副局剛下飛機，就馬不停蹄趕往B市總局。

十二座車裏橫七豎八擺了幾個黑色作戰服的大漢，睡得很香，有一個似乎還在講夢話。

在夢裏對‘蟲母’的孩兒們拳腳相向。

眉眼冷淡的男人坐在副駕上看平板，手指裏夾着根沒點燃的煙。

司機有一搭沒一搭跟他聊天。

“睡會兒吧？”老李發愁，“身體不是鐵做的。聽說你們在H市埋伏那個異種，幾晚上沒睡覺。”

唐鶴城劃走實時新聞欄目，簡短的“嗯”了聲：“沒事，不困。”

老李搖搖頭：“據說異種定位器已經在試用了，等推廣後就會好辦很多……”

唐鶴城看着平板，半晌沒作聲。

白天的市中心車水馬龍，是當之無愧的繁華大都市。

武警敬禮放行，中巴車緩緩駛入專項局的小院子。

“到了，起床！”老李吆喝一聲，慈愛地看着睡眼朦胧的守序者們下車，一個個勾肩搭背的。

最後下車的是唐鶴城。

男人肩寬腿長，胸腹結實，有一米九高，是很大一只。

臉頰輪廓有點鋒利，大多數時候不茍言笑、難以親近，類比那種業務能力卓越、踏實肯幹、嚴厲古板的上司。

但是某些時刻卻意外貼心。

比如下車前不忘躬身，探到後車廂檢查有沒有隊員遺忘的東西，并意外收獲了從某個隊員口袋裏滑落出來的結婚戒指。

唐副局對這枚精致的結婚戒指行了個一分鐘的注目禮，然後無奈地下車去了。

“唐總。”

“唐總。”

路過的工作人員紛紛颔首，唐鶴城快步上前把戒指還給了那個新婚隊員。

那是原來行動部曾逢春手下的隊員。

但這幾個月異種突生，守序者專項部緊急成立了打擊異種特設處，抽調了大批原行動部隊員進行培訓和重組。

新婚隊員就在其中，并痛哭流涕地向唐副局表示了感謝。

【身份核實，歡迎唐鶴城先生。】 AI女聲用熱情洋溢的聲線說。

“謝謝。”坐上行電梯的只有唐鶴城一人，行動部老巢在地下負一、負二層。

電梯升到二樓，AI的聲音又響起來：【祝您長命百歲，歡迎下次使用】。

電梯門開了，唐鶴城卻等到AI祝福完，才走出去。

“回來了？”戴着老花鏡的B市專項總局正局長姓鄭，是個普通人，以前是軍方高層。

“嗯。”

為節約空間，也為防止意外，二人辦公室設在一處。

“平安就好。”鄭局長扶着老花鏡，把手裏報紙嘩啦啦合攏了。

“解決一樁大事，組織裏決定給你放個小長假。”

唐鶴城眉頭稍揚：“幾天？”

鄭局長笑得像只老狐貍：“一天。”

唐鶴城：……

“明天一整天，小唐。”鄭局長嘆口氣，“在一個工作日，你将擁有24小時長的自由時間！”

帶着打擊異種特設處預備隊員出任務是額外工作。

唐副局看着出差幾天、桌子上堆得厚厚的紙質文件，又想到郵箱裏幾十封申請，覺得明天可能要在辦公室度過美好的小長假了。

把重要文件大致處理完，時針已經叭叭指向了晚上八點。

夜幕降臨，夕陽落去後，濃稠的墨色開始重新籠罩這座城市。

透過辦公室的窗戶，可以看到隔壁商業大樓還燈火通明。

最初的恐慌被壓下去了，人們會利用這點短暫的、和平安寧的時間開始小規模狂歡和購物、旅游。

這個真實的世界仍危機四伏，留下的疤痕數不勝數。

但短暫的遺忘和忽略是大多數人類具備的優良品質。

鄭局長早就下班了。

唐鶴城簡單收拾東西，準備回家辦公。

車停在院子裏，出總局的時候，站崗的武警隊員還響亮地喊了聲“唐總”。

一路上唐副局都在盤算預備隊員培訓的事情。

于是完美錯過了進小區時，保安大叔欲言又止、止又欲言的複雜眼神。

也完美錯過了停車時，路過保潔阿姨恨鐵不成鋼的“哎呀”。

同樣錯過了散步大叔和打麻将大媽悄悄八卦的指指點點。

直到坐電梯上到五樓，發現自己家門口坐着個人。

A式公寓樓一層有四家住戶，其中一戶的大門就靠着直通上下的消防樓梯。

那個陌生的年輕男人就靠着牆，坐在通向樓上的臺階上，坐在黑暗和月光裏。

深褐色的卷發在月光下泛着溫柔的茶色，那人的狗狗眼亮晶晶的看着他，隐隐約約看到亂糟糟白襯衫還掉了兩個扣子，不知道是什麽時候拆家導致的。

“也許您需要一個管家？”

他眨了眨眼，大概有段時間沒開口，聲音有點沙啞。

但是莫名其妙地，有點讓人耳根發熱。

明明唐副局以前進過海妖的副本、進過戲子的副本，早已身經百戰、戰無不摧。

“啪”的電流聲，聲控燈亮了。

唐鶴城一手提着公文包，另一只手插在黑色長風衣的口袋裏，面無表情地看着他，沒說話。

于是混血美人歪頭、托腮，作撒嬌狀。

“我可以給您擦地板、洗碗、抹桌子。”岑牧聲笑眯眯地遞上一份口頭投名狀，“如果您喜歡，我還可以每天在門口等您下班，對您說——”

“歡迎先生回家。”

還可以暖被窩！

Boss岑在心裏想，不過那是另外的價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