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八章

新世界新身份新生活,作為普通的一名新生,我已經在這裏好好學習半年了。房東是個熱情的老奶奶,沒事就帶着我一起做當地的美食。沒有方正的管束,我長了十斤。小臉蛋堆積了不少脂肪,軟糯q彈。

這裏的課程難度不大,加上我在樂享學過繪畫,算是有底子的學生,在教授們的眼裏,我是一個孺子可教。而且我秉承謙遜有禮的态度,大獲大家的好感。學校生活如魚得水。

一有空,我就背着自己的畫板和朋友們一起去郊外寫生。同學們有本地的,有像我一樣來求學的。生活好似眼前這靜谧的麥田,習習微風,微微翻滾,靜谧中透着自在。

留學半年,和國內的聯系不多,但也不少。除了電話聯系,我還會給他們寄明信片,附上自己的素描。向雨霖結束自己的拍攝,趁着有時間,還特意飛來和我共度兩宿。為表感謝,我特意給她畫了一幅素描,惹得徐泳兒不高興,發了張自己的美照,非要我也給她畫一張。我只好當做生日禮物送給她。我的好玥玥則繼續自己工作家庭兩頭抓的生活,和李銳一起為幸福的生活而奮鬥。至于方正,我走了,他又多了另一個新藝人,總有做不完的事。

“爸,真的,我在這裏已經胖了十斤。你不用擔心我。”我爸每次打電話來,總會念叨着我怎麽瘦了,是不是沒按時吃飯。我對他的選擇性近視,有些感到無奈。我媽則直接行動派,不是給我寄臘肉,就是給我寄香腸。這可樂壞了房東。

生活平平淡淡,小日子就這麽優哉游哉的過着,遠離喧嚣的我覺得也挺好的。只是人生無常,有些事發生的太突然,我還沒有做好準備,就得直面生活的另一面。我的生活軌跡不得不又調轉方向。

第二學期快要結束時,我接到了我媽的電話,她在那頭語不成調,已經哭成了淚人:“風風,你回來吧。你爸,快不行了。”

驚天悶雷把我炸的失魂落魄,行李都沒有收拾,拿起護照就急急忙忙往機場趕,在喧鬧的候機廳呆坐了六個小時,才坐上回國的飛機。一路上,我沒有合過眼,腦子裏一直在轉,什麽叫快不行了?明明,我放假回家時,我爸還精神抖擻,每天飯後散步九十九。一個揚言要活到一百的人,怎麽就叫做快不行了?

我左思右想,實在不懂。眼淚自己滑下來,幹成了淚痕,又滑下來。周而複返,我不知道時間是怎麽流過的。我只知道下了飛機,天黑得看不清星星,我感覺自己在機場迷路了,頓時蹲在原地,像極了找不到家長的孩子。

我給南宮玥打電話,她關機。我給向雨霖打電話,她占線。我給徐泳兒打電話,是林路接的電話。我說的糊裏糊塗,磕磕巴巴。我也不知道自己說了些什麽。耳朵裏只聽到他說:“你在出站口等我們,我們馬上就來。”

我站起來,看着來來去去的人,心裏堵得慌,腦子發懵,恐懼壓在我的肩頭,我抱緊自己的雙臂,感覺整個世界天旋地轉。

好不容易走出機場,眼裏是車子明晃晃的大燈,耳邊鬧哄哄的聲響讓我很不安寧。我感覺腳底有很多螞蟻在向爬。爬進我的心髒,啃食着我的血肉,它們在築巢。六神無主的我抱住雙腿蹲在路邊。眼裏幹涸又洪波湧起。腦子裏亂成一鍋粥。

不知道過了多久,耳邊傳來刺耳的聲音,我的手臂被人拉起來,看到熟悉的人,我立馬撲進她的懷裏,放聲痛哭:“我媽說,我爸快不行了。”

徐泳兒抱着我往車上走:“沒事的,沒事的。”

我的腦子裏也在重複着沒事的,沒事的。心裏卻随着距離越來越近,而越揪越緊。抵達醫院,我感覺雙腳沉的我都擡不起了。推開太平間的門,還沒有走到我爸的遺體邊,我直接癱軟在地,淚水肆意流淌,腦子一空,一口氣沒接得上,便沉沉的暈了。

再醒來,我看清了房頂上懸挂的吊扇,三片扇葉,靜止不動。

徐泳兒走過來拉住我的手激動着:“你可吓死我了。醫生說,你只是血糖偏低,醒了就沒事了。”我看着一旁的吊瓶,腦子還是懵懵的。

看見我媽走進來,我立馬坐起來焦急的喊了聲媽,就聽到徐泳兒驚呼着:“別碰到針頭。”

我媽蒼白着臉坐在我的旁邊,眼睛又紅又腫,我的腦子裏響起了她的話,我的腦海裏想起了太平間,心悶的想要撕開透氣。

她摸着我的頭,用最溫柔的聲音告訴我:“風風,你爸查出肺癌晚期。他知道你在工作上不順心,希望你能在國外好好學習,不想讓你擔心。”

淚流的太多,眼睛有些刺痛,但和心痛比起來,毫無感覺。我揪緊備受煎熬的心,看着淚眼婆娑的我媽,艱難的開口:“是,什麽時候的事?”

我媽沒有立刻告訴我,緩了兩三秒才說:“去年。”

我感覺心髒被壓在刀刃上反複摩擦,疼得我萬萬個細胞都在顫抖,捏緊被套,呼吸不暢。

後事辦理的很順暢,因為爸媽早就在準備。我守在靈堂前,看着被花簇擁抱的靈柩,心裏一直在發冷。一天二十四個小時,不知道白天與黑夜。有人來,就站起來鞠躬,喉嚨也不知道是喊多了還是哭久了,啞的一出聲就像磨砂石。家人、親人、朋友、鄰裏,紛紛來祭奠。我是個木頭人,情緒被卡在了失魂處。

徐泳兒這兩天一直陪着我。我絲毫沒有睡意,總喜歡盯着靈柩發呆。燒錢紙的時候看着火苗席卷了黃紙,不過幾秒,變成了一捧灰,心裏說不出的惆悵。

事出突然,有的人來了,有的人不能來。能來的見一見,寬慰二句。不能來的也通過其他方式聊表心意。但我的手機,不知道什麽時候弄丢了。林路幫我去辦理新手機。再拿到,已經是第二天的事。

朋友圈一發訃告,立馬來了不少慰問。南宮玥身懷二胎,她想來,被我制止了。向雨霖嚷着要來,也被我攔下了。我可不希望因為她,狗子們又嗅上了我。

痛失至親,我心緒難寧,我媽也是。強撐着身子跟着我一起進進出出,送我爸最後一程。淩晨五點,天還沒亮,我爸被推進了焚化爐。我在徐泳兒的攙扶下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我能清楚的聽到,火焰炸裂的聲音。我媽也哭到在姨婆的懷裏。我,心如刀割。恍惚間,天地又開始旋轉,頭痛欲裂。

等到焚化完,在黑傘下抱起我爸的骨灰,眼淚又不自覺的往下流。長輩們在前面撒錢紙引路,我慢慢地走在後面,帶着我爸去他的新家。

做完一切,回到家,親人們陸陸續續離開。我也讓徐泳兒坐上林路的車,該回歸她正常的生活。人走完了,家裏只剩下我和我媽,兩個人,兩雙淚眼,不知道說什麽。鼻頭随時都在發酸,眼淚的閘閥已壞。安靜的屋子裏,微弱的抽泣聲。

我媽起身,回了自己的房間,然後走出來,遞給我一封信,我擡頭看着她,她抽了下發紅的鼻頭:“這是你爸寫給你的信。”

不舍的淚水又開始往下滑,我接過來,手有些微顫。打開信封,裏面是我爸的筆跡,铿锵有力,行雲流水。每一個字都承載他的模樣,我一個字也看不進去。眼淚噼裏啪啦往下掉。我媽忍不住,回自己的房間暗自神傷。

放下信,我哭了一陣,拿起信,我又迷糊着眼。放下拿起數次,我緩了幾大口氣,才慢慢看進這些熟悉的字眼,我甚至還能清晰的回憶起我爸說話時的神态:我的寶貝女兒,爸爸知道,我走了,你一定很傷心。但是你不要太難過,因為我們都要經歷這一天。爸爸很幸運,能成為你的爸爸。爸爸很開心,能見證你的成長。你的出生,讓我們這個家庭增添了不少歡聲笑語。就算你在外求學、工作,我和你媽都為你感到高興。因為我們知道,你的高興才是我們最大的高興。可是我的乖女兒,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你的委屈、你的難過、你的失敗,為人父母的都會替你感到傷心。但是你的人生,我們沒有資格掌舵。爸爸只想告訴你,生活的起起伏伏,日後都将成為你精彩人生的一部分。現在的不如意,不等于以後的不如意。爸爸相信我們風風,一定能沖破低谷,乘風而上,自由自在的展翅翺翔。爸爸也希望我們風風能找到一個和自己一起乘風破浪的人。是男是女,我和你媽都不介意。我們在乎的,只有你的感受。風風,爸爸愛你。別責怪自己,我會心疼。

看完,我感覺自己喘不上氣,蹲在地上淚水止不住的流。是難過、是傷心,還有深深的懊悔。因為自己的失敗、任性與逃避,而錯失了陪老爸的最後時光。我這個不孝女怎能不自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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