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原文一
原文一
她喜歡上了一個人,一個遙不可及的人。
在這個愛意肆滿的時代,她喜歡上了他。
她與他第一次偶遇的時候,少年意氣風發,高高的背影印落在她的心頭上。他長相不為旁人所迷戀驚豔,可對于她而言,少年的他承載着她青春的代名。
從那之後,她無時無刻都在追尋着他的一點一跡。她遠遠地看着他,少年身姿飒戾,打的一手好球。每過晚飯時她總能在餘晖下看見他的打球身影,也常常癡迷于其中。
久後,少年對她的吸引愈來愈發強烈,而她無計可施,她與少年隔着過道,隔着樓層,隔着一整個世界。
千百人中,我能認出你的身影,你卻無法知道我的存在。
後來,她心心念念的分班考試到臨了。考試的途中,她遇到難題所停筆斟酌時,腦海總會浮現出他的模樣,少年生得清秀。她抿着嘴笑,敲了敲腦袋,心裏的停鐘在時間的醞釀下悄然無息地發出警響。
時間順指滑過,抓不住,拽不着。
在等待成績出來的那幾天,她幻想過無數次與他相遇的場景,但她未曾想過的是自己會于他是一個路人,沒有過多的接觸與言論。是的,她未曾想過。
兩天後,她所想的一一沒有實現,少年沒有與她同班。
她想,如果現實能與電影中那般便好,所有人在最後的結局中都能如願以償。
可現實不是電影,沒有超乎想象的相逢,沒有兩情相悅的幸運,也沒有少年心中的她。
日子一天天過去,她面對升學的壓力,每天也只是随遠望着他。
她記得她跟朋友時常談起他時,嘴角總是禁不住上揚。朋友說他只是長得秀氣,談不上好看。每當這時,她總是喜歡嘴碎幾句。朋友便應和着懷疑她是不是喜歡他。她否認過幾次,但後來,她也沒再否認。
暗戀大概就是我在暗角看你,你在明處發光。
那年的盛夏,驕陽似火,陽色落進黯淡無光的教室裏,色澤匍匐在她身上,暖暖的。她懶洋洋地趴在有溫度的課桌上,就如那與世隔絕的隐士一般那樣悠閑。她眯了眯眼,一縷絮風飄然輕撫于她的臉頰上。
窗外稀稀疏疏的枝葉被光澤照耀着,光從小孔穿過,餘留的是滿地的落斑。搖搖曳曳的枝幹攜斑影随風舞動,零零落落地镌刻着少年時代的意念。
蟬鳴聒噪,難熱的氣流繪畫着整個夏節。
那時的她沉浸在這色美景中,平靜而又心安。
不巧的是少年的他闖入了這片天地。
少年步子快伐,走到教室跟老師小聲低語的時候,她才發現了他。
他的到來使她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腰板,眼神也直面上了他。
少年的眸子清透邃麗,好看極了。少年似乎發覺了什麽,瞥見她,只是停頓了一秒,那一秒的對視使她心動難安,也讓她餘生難以忘懷。
少年說完話,老師也跟着離開了。
等他走到教室樓道于她平行的那個地方的時候,她用餘光瞄了瞄他,臉紅透了。
少年的音色潤朗,貫穿在她的耳旁,在熾熱盛夏的渲染下成了她的念念不忘。
所以在整個初中時期他們的交往寥寥無幾,更多的是她在看他。
再後來,她無意聽見同班同學正在讨論着他,她好奇地湊上去聽,就這樣她順理成章要到了他的企鵝號。
那一天,她喜悅不已,手裏緊攥着紙條直到下晚自習。
回到家後,她迫不及待地打開手機企鵝,手指微顫地輸入他的企鵝號。
搜索出來的是一個打籃球的動漫人物,沒有背景,只有一句簽名:随遇而安。她笑了笑,發送了申請。
從那兒以後,她時時提醒自己看看手機企鵝,看看他通過了沒有。然而臨近中考,她的好友申請也一直躺在他的過期好友申請中。
中考當天,她再次發了一個好友申請,備注的是:中考加油。
繼中考過後,很長一段時間他們沒再見過面。
那時的她一度以為自己與他再無任何交集瓜葛。
因為他不負衆望考上了市重點高中,而她也只是以拖尾的分數恰好擠進了縣城一中。
高一開學的那天,陽光正好,所有的事物似乎都煥然一新。
她穿過喧嚣不止的校園,走到教室門口時,她傻傻地愣住了,他也在。
後來的她才知道他只是聽從父母的安排而已,不是所謂的兩情相悅,更不是他為了她。
暗戀便是如此,常常以為你喜歡我,你也中意我。
再後來命運莫約眷顧着她,高一那整整一年,他和她是前後桌。
那年六月的仲夏夜,在蟬鳴陣陣的熏陶下,他們在最後的寂靜中下了晚自習。可她并沒有離開,只是目送着朋友,靜靜地坐在座位上。等到最後一個人踏出教室後門,她才緩緩站起,謹慎地走到黑板前,拿了一只白板筆,寫下幾個字。少女很快執筆寫完,寫完後,她笑了笑,用手擦掉了痕跡。沒人知道寫的什麽,也沒人知道她那天做了什麽。
某天,她拉着朋友一起去了食堂,但這次不同,她走在了最後面。驀然他出現了。她知道他總是最晚出教室去食堂,她也知道他經常坐在第幾排吃飯。那天,她裝作淡定,實則走在他的後面。她深吸一口氣,緊緊握着朋友的手。朋友問她怎麽了。她小聲嘀咕着說噓。就這樣,校園,日薄西山,是他們,不是她。
她輕輕地走在他身後,看着少年被霞色覆碎的身姿,她朝着晚陽一笑,對着一旁的朋友一笑,一步一步追随着前方的少年。
年少的心動覆水難收,如朝陽日日升起。
她記得自己與他說話最多的那次,也單單只是自己在吃不知名的醋。
她記得那次自己與同桌買了同樣的餅幹,那時候的她同初生的向陽花一般,只是向着屬于她的那個太陽。她興高采烈地拉着朋友回到座位,側過身,對着同桌,講述着女孩子們聊的話題。她跟同桌說話時,眼神也止不住往他身上瞟。
少年不為談笑風生所迷眼,只為鴻鹄之志所征服。
她說着說着,不知不覺中聊到了少年。同桌一臉茫然,少年也擡起頭來注視着她。她心慌意急,口裏的餅幹停止了嚼動。同桌見狀拿了一塊餅幹遞給了少年,少年停留了幾秒,還是接下了。
她望着那塊餅幹又望了望自己的,伸手拿了一塊也遞給了少年。少年看着她,說了一句:“不用了,謝謝。”而後,在她的目光睽睽之下吃掉了那塊餅幹。
她記得自己說了一句很勇的話:你怕我下毒嗎?那時候的少年又看着她,只是淡淡地說:“我知道。”
她舔了舔幹燥的嘴唇,手不停地扣着餅幹包裝袋。她轉過身,滿臉喪氣,餅幹也徹底沒味了。
直到放學,她才回神,腦海裏全是自己的餅幹被他拒絕了,同桌的餅幹他接了。她垂着頭,邊走邊回想着他接那塊餅幹的細節。
朋友見狀拍了下她的肩膀,詢問着她悶悶不樂的原因。她征了很久,她自己也沒想到只是一處細節,自己也會銘記在腦海裏很久很久。朋友晃了晃她的眼睛,她才眨了眨眼睛,看向朋友反問道:“暗戀是不是很難。”
朋友拍了拍她的腦瓜子,說着:“看你喜歡的人。”
那天,她整晚夜不可眠。
最後的最後,她才知道,暗戀很難很難。
真正的校園不像電影電視劇那樣無所事事,而是日複一日的刷着同樣的題目,打着同樣的瞌睡。
書桌上擺着高高挺立的書本,下面是奮筆疾書的他們,上面是諄諄教誨他們的教師。
一節數學課上,閉目養神的同學早已趴下,她也閉合着雙眼睜不開。良刻,同桌推了推她,她才翻白眼艱難地睜開了雙眼。同桌這才給她亮了亮自己的作品—一個橡皮印章。她點了點頭,打算繼續閉目。同桌掐了她一下,示意她往後面看。
她無可奈何看向少年,少年專心一致地聽着老師的解釋,側臉的輪廓分明的展現在她眼前,少年是好看的。
她醒了醒神,瞅向同桌的橡皮印章,她又望了望少年,拿出了自己最好的橡皮。
同桌悉心指導一番,她拿出小刀,一點點刻出字母的反印。這不難刻,大約幾分鐘後,她放下小刀,學着同桌塗上一層顏料。
翻開一面書頁,那面書頁不成樣子,密密麻麻布滿了少年的名字。她印在了右下角,參差不齊的字母印落在紙上,描繪着年少的所有幻想與美好。
她再次翻開一面,在時間的奔馳下,她印滿了整張紙頁。她又回望少年,靜靜地癡迷在少年的容色中。
再後來,印章不見了,那張紙也灰飛煙滅了。
年少時的她将他的名字寫在牛奶盒上,寫在小紙條上。紙條卷成圓柱裝進小瓶子裏,一天又一天,小瓶子裏滿了。
這時候的她,看着小瓶子發着呆,一發呆就是一下午。她想畢業的時候勇敢一點,勇敢将小瓶子送給他吧。
可是高二那年,他們不在一起。
同初中一樣,還是那個校園,還是那個夕陽餘晖,還是那個他。
不久後,她家中發生變故,她休學了一年,再次回到校園後,她走在蔥蔥的黃槲樹下,走過月考的名單榜,她的少年依舊那麽優秀,那麽引人奪目。
他們高中與初中一樣,僅僅是同學關系,同校關系。
後來,他高考了,她時隔三年再次發送了那個舊的好友申請,再一次地祝福他高考順利。
他高考結束後,去了她不知道的城市,那個小瓶子一直存放在她家中落灰保存,那句喜歡你也一直哽咽喉嚨。
年少的喜歡終于落幕,你我之間的路人關系已經演繹結束。
一年後,她高考結束,分數考取了外省的學校,她打算埋沒這份藏于幾年的喜歡,也悔恨當年自己的膽小與無能,如果再勇敢一點點,再勇敢一點點我們會不會不會是這樣,會不會不是這樣的遺憾。
但她做不到,暗戀不是明戀,她有時就在想,那些勇于表白的人是怎樣克服的,是怎樣鼓起勇氣告白的。可她真的做不到,他的少年過于耀眼,而她只是一個平凡無奇的人,談不上配與不配,她只是年少時躲在角落裏偷偷看他的膽小鬼罷了。
所以到最後他的畢業照片上也沒有她。
她記不清年少的許多細節,只記得年少時的他。
最後他們的一次見面是在高中畢業生回校活動上,她被朋友拉騙着去了。她看着滿校園正值年少的高中學生,也只是莞爾一笑,也憶不來當時的自己了。
活動還未開始,朋友便拽着她到處打聽他,她一邊被拖拽,一邊說着不用。
但朋友也不願死心,拉着她不要臉地詢問着過去的好友。
在詢問幾個人後,也沒人知道他到底來了沒有。
她眼睛裏的淚早已被這些塵浮瑣事褪去了以前的光亮,好像她不會傷心了,也不知道怎麽傷心了。
然而在校長的高談論闊下,她發現了她青春的少年。少年成熟不少,衣品也漸漸好了起來。在她盯住他的那幾秒,她看見他身旁被人群擋住了的女孩。女孩依偎在他肩上,不知是女孩逗了他玩笑,他不禁微笑起來。
她看着他,看着他從未在她面前出現的微笑。那種春風滿面的樣子是她年少時睹思不可想的。
少年似乎察覺到了以往的注視感,朝她走來。
少年沒有說什麽,只是将一個紙條塞給了她。而後牽着女孩的手離開了她的視線。
她不緊不慢地打開了那個留有他餘溫的紙條,紙條上,疏朗的字跡穩穩地落在上面,只是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別看我了。
她沒有将紙條扔掉,沒有蹲下來哭。她這次很勇敢,這次她直面了他。
活動結束後,她回到家中,手裏的那個紙條燒得她手生疼。她打開了少年時代的箱子,從最裏面的隔層拿出了一個小瓶子,小瓶子不像從前一樣明亮,只是灰落滿塵。
她打開了小瓶子,從中倒了出來。她拿了一個紙條,撕下膠帶,有聲地讀了起來。讀完後,她拿來另外一個,讀了起來。反反複複,一個下午悄然無聲地過去了。
傍晚,夜幕低垂,她望着天,又看了看小瓶子,低着頭,落了淚。
之後的日子裏,她總能想到他旁邊的那位女孩,她也知道自己是比不上的,年少的時候如果她勇敢地說了出來,那麽會不會他身邊的那位女孩就是她了。
某一天,她翻開了青春時的同學錄,在第一面是一片空白,過去那麽多年也完完整整地保存着,她知道這張未送出去的同學錄是他的,她盯着這張同學錄,眼睛很久才眨一下。她想如果她送出了,表了白,會不會我們就是我們,但事實如此,我是我,你是你。
……
後來,她成了一位作家,成名的一部小說是《岸上的他》。
小說裏裏外外融盡了她的故事,年少的心動,年少的悔恨注入此意。
後來小說被翻拍為電影,大火後記者采訪到她。
“網上說您的小說是有原型的是嗎?”
“是的,我暗戀的他。”
“請問他是誰?”
“……”
“書中的他有了前途有了愛人很火,請問是真的嗎?您現在還喜歡嗎?”
“是……我……不喜歡了。”
餘深,我不喜歡你了。
後續:
我叫餘深,在2017年結了婚,有一個古靈精怪的妻子,有一個可愛的女兒。我認為我很幸福。
不巧的是在幾天前回家的路上,我牽着我的妻子,一個不打相識的人攔住了我們的去路。
她問到,請問您是《岸上的他》的原型嗎?
起初我和我的妻子很是疑惑不解,很快我想到了她。
我緊緊握住妻子的手,說了一句不認識的話便與妻子回家了。
可她回到家中發了脾氣,指着我責問,你是不是有其他人了?
我拉來她,把她放入懷中,像哄小孩一樣,輕輕拍着她的背,說了一遍又一遍的不是。
後來我上網查閱了一下,才知道那個素不相識的人把我以原型寫進了小說裏。我很無奈,詢問着妻子的意見。
還好由于上次的解釋,我的妻子很沉着冷靜,對我說,你要不要跟她說說?
我笑了笑,柔和地說,不用,別管她,你這幾天是不是沒好好吃飯?
她做了一個鬼臉,拔腿便一束煙不知道哪兒去了。
我嘆了一口氣,準備出門買她喜歡吃的菜。
我出了門,那個人又跑出來,又抓住我問,我嫌棄地拍了拍灰,大門敞開了,我的妻子看見了。
我是知道的,她肯定會躲在房間裏偷偷地掉眼淚。
我不耐煩地推開那個人,大聲呵斥着她。
我返回家中,推開房門,看見我的妻子正在無聲地哭泣。
我走上前,一把抱住了她。嘴裏念叨着,我愛的人只有你一個,生生世世都愛你。肉麻的話我不介意,我只想讓我的妻子能平息情緒。
我親了她,刮了她鼻子一下,笑着對她說,傻瓜,我是真的愛你。
她見我這番舉動,不再哭泣,反而靠緊我的肩膀。此刻,我認為我的決定是正确的,我更愛她了。
再後來我們搬離了這個城市,顯然清靜了不少,但也有人來上門拜訪。
最後我以原型發了一聲微博通告,很快登上了熱搜。
微博只有短短幾句話:我是《岸上的他》的原型,我并不否認這段暗戀,但是我很愛我的妻子,不要打擾我們了。
僅僅一下午的時間,這便有無數的評論,無數的私信。我關閉了私信,翻看着評論,大多都是為這段暗戀痛哭流涕,我無法理解這種行為,但我也知道并不是她的錯。
晚上十點,我看着有人在我微博下發了這樣一段話:很抱歉,打擾到你了,我是沒想到她們會找上門,在此深感抱歉。
我回複了一句,謝謝你也謝謝你的喜歡。
在我所料之中,這再一次上了熱搜。我這次很清閑,因為她也發文回應,不要找我麻煩。
之後,她加了我的微信,我們含蓄了幾句,也便沒再聊過天,我對她關閉了我的朋友圈,我想這是為她好。
數月過去,《岸上的她》上映了,我的妻子拉着我去看,在電影院裏我看見無數的暗戀人士紛紛落下了淚,我的妻子也不例外,我知道,這個故事是在我本人基礎上添油加醋了一些。
我安撫着我的妻子,我的妻子跟我說了一句抱歉,說她很難受。
我也知道這的确難受。
但我至今也不知道她的名字,也記不清那些無厘頭的事了。
(adsbygoogle = window.adsbygoogle || []).pus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