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其實聞浔對于穿越這件事一直心存懷疑,畢竟在今天之前,他一直是堅定的唯物主義者。

但不知為何,每次對上許晏禾的目光,他的懷疑就會減弱幾分。

許晏禾的目光總是破碎、恐慌,像只被人類抓捕的小鹿,望向聞浔的時候,又帶着滿心的依賴和信任,帶着穿越時間的沉重,莫名給聞浔一種他本就不該丢下她的責任感。

民警又問:“先生,您有什麽需要幫助的嗎?我這邊做記錄。”

聞浔回過神,說:“不好意思,沒有。”

“啊?”民警一頭霧水。

聞浔繃着臉,帶着許晏禾走出警察局,許晏禾一開始還很茫然,停在臺階上,不知道她的少爺為什麽變臉比翻書還快,也不知道她此刻該做些什麽,可是聞浔腳步稍停,她就忙不疊小跑着跟上來。

路過的人都頻頻回頭看她,她只盯着聞浔的一舉一動。

這次上車,她明顯熟練許多,聞浔一打開車門,她就鑽了進去。

還嘗試着自己拽了拽安全帶。

可惜用力方向不對,怎麽都拽不出來,她以為自己做錯了事情,弄壞了東西,連忙松開,兩只手緊緊攥在一起放在腿上,一副等着挨訓的愧疚樣子。

聞浔沒有發現她的小動作。

他正坐在駕駛座上發呆,許晏禾等了半天沒有等到責罵,于是歪着腦袋看了看他,小聲問:“少爺,您怎麽了?”

聞浔心想:我怎麽了?怎麽了?我遇上靈異事件了!

最重要的是,我甩不掉你了!

Advertisement

“少爺,我們怎麽回秀水鎮呢?”

聞浔煩躁道:“回什麽秀水鎮?回家。”

“啊?”

半個小時後,許晏禾蹲在聞浔家門口的地墊上,縮在玄關和門背之間的夾角之間,怯生生地打量着這個被聞浔稱之為“家”的地方。

這裏不是孔府。

沒有四方院落,也沒有青瓦白牆。

這是一個寬敞透亮的屋子,裏面擺滿了許晏禾平時見不着的西洋貨,她只在跟着夫人進城時,在最時髦的船舶老板家裏偶爾瞥過幾眼,她看過四腿方桌、皮革沙發還有懸在天花上的吊燈……只是少爺家裏的這些家具,都是嶄新白色的,比船舶老板家裏的好看。

聞浔走過來,他倒了杯茶給許晏禾。

可許晏禾沒見過晶瑩剔透的玻璃杯子,不敢伸手接。

“少爺,我們還回秀水鎮嗎?”

聞浔放下杯子,“你回不去了。”

許晏禾難以置信地望着聞浔,嗫嚅道:“這是什麽意思?”

眼眶裏又開始蓄淚。

“……”

她的眼淚簡直流不完。

聞浔害怕女孩的眼淚,于是直截了當地說:“你穿越了。”

許晏禾搖了搖頭,表示不懂。

聞浔在家裏來回踱步,許晏禾的目光就跟着他來回移動,像個撥浪鼓,聞浔忽然皺起眉頭,打量了一遍許晏禾的衣着,然後走到許晏禾面前,問:“你那時候聽過什麽傳聞嗎?比如說皇帝是誰?或者皇帝沒了換了某某大總統,你有印象嗎?”

許晏禾很是驚訝:“您也知道!皇帝沒了,換了個大總統!但是叫什麽名字,我不知道。”

聞浔搜索出腦子裏匮乏的歷史知識,确認了一下時間,表情嚴肅道:“現在是一百年後。”

“啊?”

“你來到了一百年後。”

許晏禾更迷茫了。

聞浔走到電競房裏,打開電腦,百度搜索【清末民初生活圖景】,檢索結果有上萬張圖片,聞浔随手點開一張。

“過來。”聞浔說。

許晏禾不敢動。

聞浔朝她招了招手,出于對主子命令的服從天性,許晏禾鼓起勇氣從門口挪到聞浔的游戲房,她被聞浔炫酷的電競椅和四周眼花缭亂的屏幕音響手辦晃了眼,吓得連着咽了兩次口水,然後才怯生生地走進去。

她一看到屏幕就愣住了。

電腦屏幕上赫然是一座江南民初的富人宅院。

高門大戶,白牆黑瓦布滿青苔,兩扇厚重古樸的木門半開着,看到裏面藏風納水的天井,雨滴從屋檐邊落下來,更添昏暗潮濕,天井正對着堂前屋,屋子裏暗到只能看見幾張紅木椅子,門口站着一個瘦削的仆人,穿着長工的短褂,身子歪斜着,模樣窘迫,整張照片都呈現壓抑的灰色調。

和許晏禾這身衣服倒是相配。

許晏禾忽然捂住嘴,眼淚奪眶而出。

聞浔跟着激動:“這是你家?”

不會這麽巧吧,随便一搜竟然就搜對了?

許晏禾搖頭,“有點像。”

聞浔:“……那你哭什麽?”

許晏禾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尖碰了碰屏幕,輕輕抵在門上的獸首銅環,好像想要叩一叩門,企圖回到照片裏。

“你住在這樣的地方?”聞浔注意了一下圖片來源,是一個清末江南民宅的新聞,看來許晏禾家在江南。

聞浔所在的城市叫北潼,離北京很近,離江南很遠。

許晏禾點頭。

雖然她是被賣到孔家的,但她在孔家的日子已經比在她自己家的還要長,若說要回去,她的第一反應就是回孔家。

“少爺,您剛剛說,一百年前。”

聞浔竟然已經慢慢習慣了被許晏禾叫“少爺”,他微微往後仰,避開許晏禾。

“是,你說你生活在這樣的地方,但這是一百年前的照片,一百年,聽得懂嗎?”

一百年。

對于這個一百年來的歷史變遷,聞浔解釋了很多很多,許晏禾還是聽不懂,她花了很久很久的時間,才勉強接受,又盯着那些照片,一個人默默消化完聞浔說的話。

電腦自動熄屏,許晏禾的目光終于從電腦屏幕上移開,聞浔松了口氣,還沒來得及放松,許晏禾的眼淚就又掉了下來。

這次不是珍珠似的一顆一顆,而是淚如雨下。

她再一次縮回到門口的地墊上,抱膝坐着,一邊哭一邊抹眼淚。

“怎麽辦啊?少爺,一百年後是什麽意思?那孔家的人,他們全都留在一百年後了?還是死了?還是和我一樣?”

“我一個人在這裏該怎麽活啊?”

“還、還好您在。”

“少爺,我害怕這裏。”

“少爺,我會很快死掉嗎?”

“少爺……”

又開始了,她的一聲聲“少爺”簡直魔音貫耳,聞浔也給不了她解答。

許晏禾哭到最後沒了力氣,聞浔把水杯端給她,她捧着杯子,小心地抿了一口,意識到沒有危險之後,才猛地仰頭咣咣咣灌了幾大口,再低頭時,玻璃杯已經空了。

許晏禾被眼淚糊了滿臉,聞浔看不下去,說:“去洗個臉吧。”

許晏禾抽抽噎噎地跟着聞浔去了衛生間。

聞浔家裏裝了感應水龍頭。

他随手一晃,水龍頭就流出汩汩清水。

許晏禾吓得連連後退。

“一百年後,生活的一切都發生了變化,你要學會适應。”聞浔淡定道。

他再一次把手放在感應紅外線的範圍內,水流出來,他對許晏禾說:“試試。”

許晏禾深吸了一口氣,顫顫巍巍地伸出手,學着聞浔的動作,快速地晃了一下。

真的立即有清水流出來。

許晏禾被震撼到久久說不出話來。

許晏禾俯身洗臉,聞浔就回到自己的房間,坐在電競椅上擡頭望着天花板,雖然他安慰許晏禾要學會适應,其實他現在才開始後知後覺地感到毛骨悚然。

一個一百年前的女孩,大戶人家的童養媳,穿越時空到他面前,還說:你和我家少爺長得一模一樣。

聞浔懷疑自己是不是最近連夜上分,導致精神出現了問題,他揉了揉眉心,太陽穴錐痛,痛感讓他清醒,把他拉回了現實。

許晏禾大概還在哭,她的眼淚比水龍頭還厲害,聞浔在思考,該怎麽安撫這個身世凄苦的女孩。

作為一個不近女色的不婚不戀主義者,他已經很久沒有近距離接觸過除他媽和他妹妹以外的任何異性了。

實在難辦。

他想了半天才想出一句:你先在這裏待着,明天的事明天再說。

安慰效果似乎很差。

聞浔已經能夠預想到許晏禾的眼淚,應該又會噴湧而出。

實在不行,讓他妹妹過來幫忙。

死黨邢遠昭給他發消息,讓他快點上線,聞浔回複他:【我撿到了一個女孩子。】

【???!!!】

【你終于想通了嗎?要放棄寡王名號了嗎?終于要正确使用你那張帥臉了嗎?我太欣慰了!!】

【等等,你是在說游戲嗎?】

【什麽寡王?】

【大家都說你看似海王,實則寡王。】

【……】

聞浔沒心情和邢遠昭開這種驢頭不對馬嘴的玩笑,他把手機扔到一邊。

他還得去處理哭哭啼啼的許晏禾。

他從電競房裏走出來,做了個深呼吸,組織好語言,剛走到衛生間門口,忽然聽到水龍頭一陣一陣的動靜聲。

聞浔皺起眉頭,疑惑地望過去。

許晏禾沒有哭,她趴在洗手臺上,滿臉好奇地望着感應水龍頭,勾着腦袋往水龍頭的出水口看,她卷起右臂的寬袖,露出一只細瘦的手,小貓似地一遍又一遍地伸到感應區試探。

她伸一次,水就流一次。

她玩得不亦樂乎。

聞浔:“……”

白擔心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