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5章

聞茜茜走之後,聞浔和許晏禾之間又陷入僵局。

聞浔每隔十分鐘就要看一次烘幹機,希望在最短時間裏讓許晏禾穿上新衣服。

他還是不太适應家裏突然多了一個陌生的異性。

聞浔走來走去的時候,許晏禾比他更緊張,跟在他後面走來走去,聞浔一轉身就對上許晏禾那張慘白帶着淚痕的臉。

她的衣服大概是脫了又穿,看起來松松垮垮,頭發也散亂着。

聞浔比許晏禾高出許多,從他的角度看許晏禾,只覺得許晏禾像個掉了色的泥塑娃娃。

“……你跟着我幹嘛?”

“我想幫您。”

“幫我什麽?”

“什麽都可以,倒茶端水。”

“你會用那個東西嗎?”聞浔指着桌面飲水機。

許晏禾搖搖頭,羞愧地望着自己的鞋尖。

定睛一看,她忽然發現自己的布鞋鞋底很髒,把少爺家锃亮的地磚都弄髒了,她吓得連連後退,退到門口的地墊上,然後倉惶地對聞浔說:“少爺,我幫您擦地吧。”

“不用,等鐘點工過來。”

許晏禾聽不懂,“鐘點工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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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打掃衛生的。”

“要工錢嗎?”

“要。”

許晏禾立即擺手:“不要她來,我就可以的,我不要工錢,等我洗完澡,就來擦地。”

烘幹機停止工作,聞浔讓許晏禾自己去拿衣服,“聞茜茜都教你了?”

許晏禾看到烘幹機裏那件聞茜茜說的“內衣”,連忙紅着臉把衣服一把抱出來,然後呆呆地望着聞浔,直到聞浔說:“去洗澡吧。”

她才轉身跑向衛生間。

她習慣于聽從指令做事。

不多時,衛生間裏傳來淅淅瀝瀝的水聲。

聞浔頗有些不自在,剛走到電競房門口,邢遠昭給他發來消息:【兄弟,你今天下午怎麽了?不會真談戀愛了吧?】

聞浔皺眉。

邢遠昭的消息又彈出來:【靠……你真談戀愛了?不是吧哥們,真的假的,你的親密恐懼症痊愈了?能接觸異性了?】

【不能。】

【白高興一場,那你下午幹嘛呢?】

【睡了一覺。】

【哦,對了,我讓你去醫院看看吧,你到底什麽時候有空?】

【看什麽?】

【你這種和異性接觸一下就會死的霸總病啊!總不能一直等着灰姑娘出現吧!】

【……你很閑?】

【我都咨詢過了,你就是對異性的接觸有恐懼症,你記不記得去年元旦晚會,外語學院的院花過來邀請你跳舞,剛靠近你,你就往後退,人家美女主動挽你的手,你直接把她甩開了,真的是一臉憤怒地、毫不留情地把人家甩開了,我都替美女難過。】

聞浔對此一點印象都沒有。

【可是,哥們,一直這樣不和異性接觸也不是個事啊。】

【別浪費大好時光啊。】

【我要是有你這張臉這身材這家境,我做夢都能笑出聲來。】

聞浔打斷他:【你想被我拉黑?】

邢遠昭能屈能伸,立即回複:【好的,我閉嘴,哥們,今晚出來吃小龍蝦嗎?】

他這句話正好提醒了聞浔。

今晚的晚飯還沒有着落。

他回複:【不去,有點事。】

放下手機之後他就去了廚房,在冰箱裏翻了翻有沒有能吃的東西,他也不知道許晏禾這種穿越過來的人能不能吃東西。

這間房子是聞浔高中畢業後,他媽送他的升學禮物,小區位置離他的大學只有一公裏,一百三十平,三室兩廳,精裝房拎包入住,這正遂了聞浔的意。不上課的時候他就窩在電競房裏打游戲,偶爾收留幾個死黨過夜,衛生由鐘點工來做,吃飯靠外賣,或者用泡面打發。

住進來快四年了,他都沒怎麽進過廚房,每次都止步于島臺,僅僅使用一下飲水機。

打開冰箱的時候,他才猛然發現,嚯,還是個雙開門,還有智能控制面板。

但是裏面能吃的東西不多。

聞浔挑挑揀揀,好不容易翻出兩袋之前家裏保姆送過來的手工水餃。

聞浔給他媽發了消息:【冰箱裏的水餃是什麽時候送過來的?】

他媽回複:【上周。】

聞浔想:應該還能吃。

聞母又發來消息:【妹妹去上課嗎?你把妹妹喊過去做什麽?】

【去了,沒什麽事。】

聞浔簡單回答了一下,也沒打算告訴他媽許晏禾的存在。

他把一袋凍得邦硬的水餃拿出來。

對着水餃迷茫了兩分鐘,他再次拿出手機,尋求百度幫助。

這邊的許晏禾也陷入同樣的迷茫。

她忘了哪個瓶子是洗頭發,哪個瓶子是洗身體的,聞茜茜教過她一遍,她當時勉強記得,現在也全忘了。

關鍵是瓶子上全部都是她不認識的字符,她連蒙都蒙不出來。

她不敢亂用少爺家的東西,也害怕耽誤太久,于是随便拿了一個瓶子,遵循着聞茜茜的囑咐,先擠在手上,再抹到頭發上。

泡沫傳出淡淡的玫瑰香。

香味撫平她整個下午都慌亂不止的神經。

她的動作驀然停了下來。

一個下午流了太多的眼淚,此刻光線明亮,在潔白瓷磚的包圍下,她忽然覺得眼睛鼓脹酸痛,酸澀感随着水流一起蔓延至全身。

少爺對她說,你穿越了,回不去了。

許晏禾沒念過書,也沒什麽見識,一開始她以為少爺的意思是她回不去秀水鎮了。現在她看着四周陌生的環境,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少爺的意思是:你回不去一百年前了。

秀水鎮、孔家、阿爹阿娘、弟弟……她都回不去了。

孔家大院、隔壁廂房的苑萍、唯一關照她的劉家媳婦、燒餅鋪的大嬸……她都再也見不到了。

她只剩孤零零的一個人。

孔家應該不會在意一個丫鬟的消失,童養媳的命輕賤又便宜,他們很容易就能找到替代品,多的是吃不上飯的窮人家。

八歲時她從被父母抛棄,很快,她就會被所有人遺忘。

一滴淚落下來,被水沖刷。

許晏禾合攏雙手,把臉埋在掌心,深深吸了一口氣,胸中銳痛彌漫全身。

幸好還有少爺在,她想。

洗完澡,穿好衣服,許晏禾望着鏡子裏的自己,險些認不出來。

她穿着一件純白的短衫和白色長褲,上身露出半截胳膊,領口也敞着,大片脖頸都暴露出來,鎖骨上的一顆褐色小痣都能被看得一清二楚,許晏禾連忙用手捂住。

怎麽能穿成這樣?

想到少爺那張兇巴巴的臉,她更加緊張,抓起旁邊的浴巾裹在身上,慢吞吞地走了出去。

聞浔正對着一鍋黏在鍋底的水餃發愁。

耳邊傳來腳步聲,他轉頭望過去,微微愣住。

洗完澡的許晏禾像變了個人,煥然一新,瓷白的臉上終于沒有泥漬和淚痕,她兩手攥着浴巾的邊緣,将自己裹起來,穿着白色長褲的腿不安地并在一起,整個人看上去纖瘦細弱。

許晏禾已經聞到了空氣中彌漫的糊味,鍋底和少爺的臉色一樣黑。

“少爺,我來做吧。”許晏禾說。

她走過來的時候,帶着撲面而來的香味,讓聞浔整個人都繃緊。

“少爺,可能是水放少了,煮的時間久了,所以水燒幹了。”許晏禾接過聞浔面前的小鍋,熟練地握住了湯勺。

“少爺,還有幾個水餃沒有破,我先挑出來吧,我再重新給您煮一份。”

她做事很利索,動作很迅速,把幾個半糊的水餃盛到碗裏時,一點湯都沒有灑到臺面上。聞浔差點忘了,她在百年前不是閨閣小姐,而是雜役丫鬟。

“少爺,這袋可以煮嗎?您晚上就吃水餃嗎?我再給您做兩個小菜吧。”她怯生生地問。

說話間她已經開始洗鍋了,只是水餃的面皮糊在鍋底,坑坑窪窪很難洗幹淨,她洗得很費力,但是一句抱怨都沒有。

好像這些活計本就應該由她來做。

許晏禾的長發還濕漉漉地散着,發尾長至後腰,随着她的動作小幅度地擺動,香味愈濃,發尾差一點點就要碰到廚房沾了水的臺面。

聞浔再一次感到煩躁。

許晏禾的存在和這鍋糊掉的水餃一樣,都在聞浔的計劃之外。

本來在這個時間點,他應該和邢遠昭打完兩盤游戲,睡一覺,再起來看一會兒電競直播,第二天去學校上課。

他已經習慣了離群索居,許晏禾的到來将他的生活打亂,最讓他心煩的是,他偏偏還丢不掉她。

聞浔思忖:還是要找個機會,把許晏禾送去警察局。

他走上前把小鍋從許晏禾手裏抽出來,扔進垃圾桶,走到島臺邊抽了張紙巾擦了擦手。

許晏禾呆住,她察覺到聞浔突然變冷的情緒,和孔夫人發火前一樣,一句話沒說,眼神先結冰。

她立即低下頭,呼吸都不敢出聲。

她不知道自己又做錯了什麽。

“鍋不要了,我出去一趟。”聞浔撂下一句話就出去了。

咣當的門響把許晏禾吓了一跳。

聞浔徑直去了小區對面的商場,找了家中餐廳,打包了四菜一湯。

回家的路上,聞茜茜給他發來消息:【我越想越不對勁,哥,萬一她是裝出來的,那你豈不是很危險?她目标明确,誰也不要,只纏着你,她說你和那個少爺長得一模一樣,誰能驗證?她是不是想偷你的錢啊!!!你保險櫃鎖了嗎?】

聞浔臉色一凜。

保險櫃鎖了,但他家裏值錢的東西還是不少,不提他衣帽間裏有很多他媽給他買的手表手鏈,就是他電競房裏随随便便一個游戲手柄,都不低于五位數。

聞浔快步回了家,匆忙按下密碼。

一拉開門,看不到許晏禾。

聞浔心裏一沉。

許晏禾不在玄關也不在衛生間。

家裏無聲無息的。

聞浔的暴躁情緒一下子被點燃,正要看去監控的時候,他忽然聽到廚房的島臺後面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

他走過去,許晏禾哆哆嗦嗦地站起來。

兩手背在身後,像是藏着什麽東西。

聞浔懸着的心落了一半,他冷聲質問:“手裏拿着什麽?”

許晏禾低着頭不敢說。

聞浔往前走了一步,她就吓得跪在地上,膝蓋撞在大理石地面上,咣當一聲讓聞浔心驚,她把兩條胳膊慢吞吞地從身後收回來,戰戰兢兢地抖着。

一只手拿着碗,一只手拿着筷子。

聞浔愣住。

“對不起,少爺,我、我有點餓,就把水餃吃了,我吃的是糊掉的那幾個,袋子裏的我沒有碰,對不起少爺,對不起……”

她愧疚得低着頭,整個人蜷縮成一小團。

聞浔沉默許久。

他把好不容易拎回來的兩只保溫袋放在桌上,問許晏禾:“那這些,你還吃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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