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聞浔冷着臉把許晏禾趕進客房。

他指着床,對許晏禾說:“給我睡覺。”

許晏禾一下子就清醒了,打了個激靈,慢吞吞地往門板和衣櫥之間的角落裏挪動,聞浔擡手搭在門邊,攔住了許晏禾的退路。

許晏禾低着頭。

“許晏禾。”

“在。”許晏禾的眼睛開始左右亂瞟。

深夜兩點,聞浔和陌生異性共處一室,這件事要是被邢遠昭知道了,聞浔估計能被他不間斷念叨三年。別提邢遠昭了,就連聞浔本人也覺得不可思議。

他和許晏禾的相處時間滿打滿算加起來剛超過十二個小時,短短半天時間,聞浔的情緒高高低低起伏了十幾遍。

夜太深,聞浔也不想和許晏禾再糾纏,于是用了許晏禾能聽懂的句式:“你,現在住在我這裏,是不是要聽我的話?”

許晏禾飛快點頭。

聞浔指着床:“去睡覺,被子蓋好,不許亂動,明早日上三竿再醒。”

許晏禾張了張嘴,好像是想要質疑聞浔的命令,但還是下意識抿住,乖乖點頭。

聞浔目送她走到床邊,掀開被子,一條腿先抵在床邊,兩手按在床中央的時候,床被的柔軟讓她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她頓了頓,又不敢回頭看聞浔,只能一聲不吭地鑽進被窩裏,直挺挺地躺下。

一副英勇就義的樣子。

好像聞浔逼她做了什麽喪盡天良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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聞浔轉身時關上了客卧房門,他打着哈欠回了房間,洗了個澡之後,不知是累了還是煩了,總之倒頭就睡着了。

許晏禾沒有睡到日上三竿。

她很早就醒了,她從來沒有睡過這麽軟的床,像是躺在棉花上,心總是懸着,所以她一夜輾轉,睡得不太舒服。

她本來想早起給少爺做早飯,但她不會用少爺家的那些西洋貨,也不敢亂動,只能蹲在沙發邊發呆。

少爺倒是睡到日上三竿才起來。

主卧間裏響起洗漱水聲的時候,許晏禾的眼睛冒了下金星,她都快要餓暈過去了。

昨天她就沒吃什麽,一夜沒睡好,現在胃都在抽痛。

她想做點什麽緩解饑餓感,四處看了看,沒有一件東西是她能碰的,她只好悻悻地收回手,抱着膝蓋,把臉埋在臂彎裏,期待聞浔早點出來。

這廂聞浔睡飽了覺,在床上看了會兒手機,起來洗臉的時候突然想起來,家裏多了一個人。

因為門外太過安靜,有一瞬間聞浔突然懷疑昨天的事情也許都是一場夢,于是他飛快地洗了臉,期待一打開門,家裏空空如也,那個封建小古板從來沒出現過。

但現實讓他失望。

他一打開門就對上許晏禾驚喜的眼神。

“……”聞浔在心裏嘆了口氣。

他無視許晏禾的目光,走出來,先給鐘點工發了消息,約好鐘點工十一點上門,又點了個跑腿,買了一堆鮮肉蔬菜。

然後就和許晏禾大眼瞪小眼。

許晏禾眨了眨眼,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小聲說:“少爺,怎麽了?”

話音剛落,她的肚子就叫喚了一下。

許晏禾立即變得窘迫,臉頰通紅,匆忙轉過身子,背對着聞浔,恨不得鑽進木地板的縫裏。

聞浔後知後覺:“你餓了?”

許晏禾搖頭:“沒有。”

聞浔上大學之後就晝夜颠倒,早飯基本上沒有按時吃過,偶爾在他媽的耳提面命下敷衍地起床喝杯牛奶,就又躺回去繼續睡了。習慣了這種作息之後他也就忘了早飯這回事,生物鐘自動調整,早上不吃也不會覺得餓。

但他忘了許晏禾會餓。

昨天她只吃了幾個水餃,能不餓嗎?

聞浔徑直去電競房裏翻了兩袋面包,撕開包裝袋遞給許晏禾:“吃點這個。”

許晏禾受寵若驚,一時不敢接。

聞浔把面包塞到許晏禾手裏,然後就坐到沙發上玩手機。

家裏只有許晏禾吭哧吭哧吃面包的聲音。

許晏禾一邊觀察着聞浔的臉色,一邊幹嚼,面包有些噎,正想着怎麽喝水的時候,聞浔已經冷聲發出指令:“杯子在你左手邊的櫃子裏,你挑一只,以後歸你一個人用。”

許晏禾怔了怔,“歸我……一個人用?”

聞浔不明白這有什麽值得發愣的,随口說:“是。”

許晏禾連忙蹲在櫃子前面挑杯子。

她不知道這些杯子用作什麽,只覺得眼花缭亂,各種各樣的玻璃杯和大肚陶瓷杯,造型別致,花紋有簡單有繁複,和一百年前孔家的主人們用的瓷杯一樣好看,許晏禾沒想到有生之年也可以擁有一個專屬于自己的杯子。

專屬于自己的。

許晏禾的心情忽然愉悅起來。

她挑了一只看起來最不起眼的,一只帶杯柄的圓身白色陶瓷杯,上面有白色線條勾勒的小兔子。

許晏禾用指尖摸了摸小兔的耳朵,然後捧着杯子去飲水機前,學着聞浔昨天晚上倒水的動作,按了一下最中央的按鈕。

一杯溫水,潤了嗓子。

許晏禾趕忙吃完剩下的面包,然後就回到沙發邊,剛要問聞浔自己接下來做什麽,門鈴就響了,把她吓了一跳。

聞浔覺得許晏禾和她杯子上的小兔一樣,容易受驚。

聞浔起身去開門。

是鐘點工到了。

鐘點工姓方,今年五十多,聞浔一般喊她方阿姨,原先他是在點評軟件上買了一次清潔服務,發現方阿姨做得又好又利索之後,他就私下和方阿姨加了微信。方阿姨每個星期來一次,幫聞浔的家裏做全面清潔。

但這次聞浔提了個新要求:“阿姨,幫個忙。”

許晏禾站在沙發邊,好奇又疑惑地打量着這個新來的中年女人,見少爺和女人竊竊私語,還時不時朝着她的方向看過來,她有些不自在地理了理衣擺。

半分鐘之後,方阿姨朝着許晏禾的方向走過來,熱情地朝她招了招手,“晏禾,來,我教你怎麽用廚房的這些電器。”

許晏禾看了一眼聞浔,在得到聞浔的默許之後,立即跟了過去。

方阿姨先是上下打量了許晏禾,聞浔說這個小姑娘從小住在山裏,讀中式私塾,好多年都不來城市,什麽電器都不會用,最近借住在他家,想學着做飯。

“這是電飯煲,煮米飯的,”方阿姨把電飯煲的插頭插上,“淘好米之後,倒進來,然後按這個快煮鍵。”

許晏禾聽得一愣一愣,方阿姨示範了一遍給她看。

許晏禾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按下“快煮”鍵,然後就看到紅燈閃爍,随後出現數字。

方阿姨說:“這就是開始煮飯了,結束了它會自己保溫,你不用一直盯着。”

許晏禾驚訝地回頭,望向聞浔。

聞浔一手插着口袋,一手滑動手機,察覺到許晏禾的目光後,他擡起頭。

四目相對,這次許晏禾終于不是淚眼朦胧。

聞浔微不可見地彎了下嘴角。

少爺終于不生氣了,許晏禾心口一松。

方阿姨陸陸續續把廚房裏的電器都跟許晏禾講了一遍,重點是教她怎麽用燃氣竈。許晏禾學得很認真,基本上教一遍就全會了。

方阿姨誇獎她:“小姑娘好聰明。”

許晏禾悄悄紅了耳尖。

可是方阿姨接下來的舉動讓許晏禾突然有了危機感,許晏禾正在廚房裏研究燃氣竈的大中小火,餘光瞥見方阿姨從背包裏拿出抹布和兩個細長瓶子,在許晏禾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方阿姨已經開始打掃客廳了。

許晏禾瞪大眼睛,盯着阿姨看了半天。

阿姨做事比許晏禾還要利索!

許晏禾急壞了,站在島臺旁邊直跺腳,聞浔也不管她,坐在餐桌旁邊打手游,許晏禾走到他身邊,小聲說:“少爺,少爺!”

聞浔懶洋洋地“嗯”了一聲。

“方阿姨在打掃。”

聞浔擡起眼皮,“所以呢?”

“那我呢?那我是做什麽的?”

聞浔不解,視線勉強從手機屏幕轉移到許晏禾急紅了的臉上,“你?”

許晏禾一雙眼瞳上迅速蒙上水霧,她低下頭,小聲嘟囔着:“房子也不是很大,為什麽要兩個打掃的?我打掃得不幹淨嗎?”

聞浔不明白許晏禾為什麽又哭,他啞然思索,然後猛地會了意,

他收起手機,起身對方阿姨說:“阿姨,今天不用打掃了,家裏挺幹淨的。”

阿姨停下來,“我也瞧着挺幹淨的,最近沒在家裏住?”

聞浔瞥了許晏禾一眼,擡了下手指,指着許晏禾說:“她打掃的。”

許晏禾驕傲地挺直腰背。

聞浔給阿姨拿了兩百塊現金,說:“今天麻煩您跑一趟了。”

阿姨笑着說:“诶喲我又沒做什麽。”

“沒事,天熱,您過來也辛苦了。”

聞浔把兩張紅票子遞給方阿姨的時候,許晏禾看得眼睛都直了,她立馬猜出來那是一百年後的錢。

她在孔家做工久了,雖然沒領過工錢,但是看過,她常常垂涎欲滴地看着隔壁苑萍的小木盒,苑萍已經攢了很多錢,有銅板有銀元券,許晏禾什麽都沒有。

她看着方阿姨樂呵呵地拿着票子走人,心裏彌漫起淡淡的苦味,少爺嘴上說着“和一百年前不一樣了”,但有一點是沒變的。

——許晏禾做什麽都沒錢拿。

——許晏禾連一枚銅板都不值。

她拿起桌上的菜,準備給少爺做午飯,正悶悶地擇着菜,忽然聽到聞浔叫她的名字。

“許晏禾。”

許晏禾轉過頭,入目是三張紅票子。

聞浔說:“你的工錢。”

許晏禾呆住。

聞浔用指尖撚了撚,紙幣就像小扇子一樣展開,他說:“比方阿姨多一張,獎勵你昨晚給我守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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