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第42章
連着體驗了兩個水上項目, 旱鴨子許晏禾終于吃不消了,她臉色蒼白地靠在床頭,大口大口地喝着熱水。
聞浔幫她掖好被子, 以防她着涼。
“不玩這些了,今晚帶你去海邊集市逛一逛,那裏好像有很多好吃的。”
許晏禾點點頭,虛弱道:“好。”
聞浔看了眼手表, “那你睡一覺吧,晚上五點我來喊你。”
聞浔準備走, 許晏禾又拉住他。
許晏禾做了十年的丫鬟,最會察言觀色, 揣摩主子的情緒變化, 她第一時間就發現了聞浔的異樣,譬如他突然變得冷淡,許晏禾對于這種變化最為敏感。
“你怎麽啦?少爺。”
“沒有啊。”聞浔故作輕松。
許晏禾又說不出“那你剛剛為什麽不肯抱我”這樣的話,只能垂眸扮可憐, 委屈巴巴地用手指絞着聞浔的衣袖。
聞浔最吃不消她這一招。
許晏禾真的學壞了,以前她都是不自知地做出這些舉動,現在她明顯知道聞浔的軟肋,
“許晏禾。”
“嗯?”許晏禾聚精會神地聽。
“如果有個機會,你也能變成黃文沅那樣厲害的刺繡大師, 你願意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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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晏禾臉色一僵, 最近怎麽總有人問她這個問題,她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在枕頭上輾轉翻了翻, 支吾道:“不想啊,要變成大師哪有那麽容易, 要很多年很辛苦,慢慢熬出頭的,而且她的學生那麽讨人厭。”
這顯然是顧左右而言他的氣話。
“那如果不是變成刺繡大師,是你繡的那些漢服出名了,很多電視臺争相采訪你,也有很多公司争相聘請你去做設計師,你願意嗎?”
“不願意,”許晏禾彎腰靠近聞浔,小貓似地撓了撓聞浔的手,她想象了一下畫面:“到時候肯定忙翻了天,嗯……我不喜歡那種生活,我只想和少爺安安靜靜地待在一起,每天一起吃飯一起看電視。”
意料之中的回答,聞浔沉默片刻。
許晏禾看到聞浔逐漸皺起的眉頭,懷疑自己說錯了話:“少爺,你到底怎麽了?”
“可是我也不能一直陪着你啊,我下個月要出差,也不知道要去多久,開發一個軟件可能要好幾個月,”聞浔信口誇大,故意說:“讓你一個人在家幾個月,你能接受嗎?”
許晏禾立即抓緊了聞浔的手:“不要,少爺,你能不能帶上我?我決不會打擾你工作的。”
“為什麽不能一個人待在家裏,難道我們要時時刻刻黏在一起嗎?你也有朋友,平時做完訂單還可以去葉今安那裏聽聽課,周末可以找沈以微和聞茜茜玩,為什麽一定要跟着我?”
許晏禾眼眶都紅了。
她看起來像一個害怕被抛棄的流浪小狗,一直往聞浔的身邊靠,“因為我們已經在一起了啊,少爺,我們是差一點就要拜堂的關系,我們不能分開的,少爺,你不要說這樣的話,是不是我哪裏做的不夠好?”
“沒有,你沒有做錯什麽,是我想得太多。”
聞浔安撫地摸了摸許晏禾的頭發,将她的肩膀擺正,重新按回到枕頭上,他用指腹揉了揉許晏禾的眼角:“不要動不動就哭。”
許晏禾努力收回眼淚。
接下來的兩天,許晏禾的興致一直沒有恢複如初,雖然聞浔努力逗她開心,她也在努力地逗聞浔開心,但兩個人之間好像無形之中生出了一層隔膜,許晏禾捅不破,聞浔在隔膜那邊沉默以對。
許晏禾第一次對聞浔産生了不滿。
她前思後想、苦思冥想,都想不出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麽。
既然她沒有錯,那就是少爺的問題。
少爺的脾氣本來就陰晴不定,時好時壞,但她對少爺從來都是百分百的好。
回程的路上,許晏禾還在心裏嘀咕,可聞浔從後座給她拿了毯子,她就又被感動到,完全忘了剛剛的痛訴腹诽,捏着聞浔的衣袖,語氣放軟:“少爺,你累不累?”
聞浔心想:我都連着三個晚上失眠了,能不累?
但他還是拂下許晏禾的手,正色道:“坐好了,不要亂動。”
許晏禾“哦”了一聲,郁悶地望向車窗外。
低落的心情一直延續到回家後,當天晚上邢遠昭帶着他新買的小貓上門,才打破兩人之間的冷戰。
許晏禾在沙發上逗小貓玩。
邢遠昭和聞浔站在陽臺上說話。
“上次相親的事,搞砸了,我相親對象看上你了,她是不是加你微信了?”
聞浔看了眼不遠處的許晏禾。
“她知道麽?”邢遠昭問。
“知道,沒說什麽。”
“她還真是大度。”
聞浔瞥了一眼邢遠昭:“你呢?”
邢遠昭抓了下頭發,笑道:“我?我當然沒當回事,反正我也不喜歡她,就是我媽發了不小的火,嫌我這個不行那個不行,差點要把我趕出家門。”
“那你還養只貓?”
“經過寵物店,莫名跟它對上眼了,”邢遠昭指着美短虎斑貓頭頂上漂亮的花紋:“你不覺得它和我神似嗎?”
聞浔輕笑,“你接下來想做什麽?”
“不知道啊,”邢遠昭癱坐在秋千上,晃了晃,“無聊。”
“你學的運動康複,找不到工作嗎?”
“不想去,老頭給我報的這個破專業,我也沒認真上過課,你想象一下,我在校醫院做校醫,那畫面是不是有點詭異?”
聞浔嘴角噙着笑,看到邢遠昭懶散的樣子,知道他口是心非,便說:“對了,我有個朋友最近正在做社區共享健身器材的項目,你有這方面的專業知識,如果感興趣的話,可以聯系他。”
“你什麽朋友?我怎麽不知道?”
“做軟件認識的,他讓我幫他開發一個社群APP。”
“靠,你背着我做了多少事啊,你不會還有一個隐藏的計算機天才的身份沒告訴我吧?之前林钰清說你可以靠寫代碼發財的時候我還不信呢,你現在賺多少了?能說嗎?”
“五十幾萬吧。”
“就這半年?”
“嗯,也沒什麽,游戲賬號不是賣了十幾萬嗎?”
“那也很厲害啊,想當初在高中的時候你隔三差五和我一起逃課,我媽還說是我把你帶壞了,我心想說那些壞主意可都是你出的啊。不過我那時候就知道,雖然你和我們幾個兄弟天天混在一起,但你和我們不一樣。”
邢遠昭頓了頓,說:“你心裏藏着事。”
聞浔垂眸不語。
邢遠昭回頭看了眼許晏禾,一副看穿一切的樣子,朝聞浔挑了下眉,戲谑道:“她剛出現的時候,我就預言了吧,你會因為她而改變。”
許晏禾正蹲在沙發邊和小貓碰鼻子,小貓似乎也很喜歡她,一直用小腦袋蹭許晏禾,還用小爪子抓許晏禾的頭發玩,許晏禾看起來很喜歡毛茸茸的小動物。
“是,改變是因為她,也是為了她。”
聞浔突然的坦白打得邢遠昭措手不及,半天回了句:“所以?”
“所以要及時止損。”
“什麽?”邢遠昭突然拔高了音量,吓到不遠處的許晏禾。
許晏禾摟着小貓望過來。
聞浔朝邢遠昭使了個眼神,邢遠昭立即領會,朝許晏禾讪讪地笑了笑,擺手示意,轉身湊近壓低了聲音問聞浔:“什麽意思啊?”
“你不覺得一切都是天意嗎?以前我覺得是她依賴我,現在相反,是我更依賴她。”
“那又如何?”
“我需要她,她也想陪着我,所以只要我待在她身邊,她就沒有辦法真正獨立。”
“要什麽獨立,感情不就是兩個人抱在一起睡一張床?”
“但她不一樣。”
邢遠昭不解:“哪裏不一樣?”
“不一樣,如果你穿越到百年後,你希望你的人生就是找個對象過日子?”
“我——”邢遠昭語塞。
聞浔想:他于許晏禾而言,在某種程度上,和孔府無異。他頂着和孔二少爺一樣的臉,代表着某種威權和規矩,讓許晏禾在無形之中變得乖順軟弱,甘當賢妻良母。
雖然這并不是他的本意。
既然天意讓許晏禾重活一世,若她還受困于同一張臉,未免浪費了這個機遇。
且不說許晏禾是否該成為黃文沅那樣的刺繡大師,起碼她得像葉今安那樣,一個人也可以過得很好,不會讓別人覺得她是個離了誰就活不了的人。
聞浔經歷了幾晚的內心掙紮,最後還是決定,和許晏禾回歸到最初的關系。
甚至切斷關系,當然這是最壞的情況,聞浔也不願意走到這一步。
邢遠昭自然體會不到聞浔心裏的壓抑和百轉千回,只覺得他想得太多。
他走到客廳,笑着問許晏禾:“這麽喜歡啊,送給你養?”
許晏禾抱着小貓,眼睛都彎成了月牙,她搖了搖頭,把小貓還給邢遠昭:“這怎麽行?”
小貓勾着腦袋望向許晏禾,明顯更喜歡許晏禾身上的香味,朝許晏禾伸出小爪子。
聞浔還留在陽臺,他遠遠地看着許晏禾的一舉一動。
該找個時間,和她聊聊。
不過中途有件事打亂了聞浔的計劃。
許晏禾要去見她一直心心念念的懷瑜阿姨了,這天剛吃完早飯,許晏禾就把自己準備好的繡帕放進禮盒裏,然後快步回房間,翻箱倒櫃地找了件新衣裳。
聞浔倒了杯水,站在桌邊,“我送你過去吧,她公司在哪裏?”
許晏禾的聲音從客卧裏傳出來,“我不知道呢,我剛剛問了,她說馬上發給我。”
“沈以微的老板……”聞浔疑惑:“她多大年紀?”
許晏禾走到洗手間,“五十幾吧,不過懷瑜阿姨看起來很年輕很有氣質,你見到她就知道了,我覺得,我覺得她和少爺你長得還有點像呢。”
聞浔不以為意,正好邢遠昭發來消息。
【你推給我的那個人,我聯系了,昨晚還約了一起喝酒,聊得不錯,還真有種相見恨晚的感覺,他的項目我也蠻感興趣的,準備和他一起做。】
【那挺好的。】聞浔回複。
【哥們,謝了,給我找了個活。】
【不然閑在家裏也确實無聊。】
聞浔回複:【感興趣就好。】
【我回去之後把你的話又琢磨了一遍,心裏很不對勁,哥們你別沖動啊,幹嘛說什麽及時止損,你都當了這麽多年和尚,遇到個喜歡的女孩,多不容易。】
【感情嘛,自私一點才對。】
【你放棄了,她将來未必能遇到比你對她更好的人。】
好不容易建立好的心理防線就這樣又被幾句話輕松撬動,尤其是最後一句,幾乎是往聞浔心上重重開了一槍,信念搖搖欲墜,幸好最後還是被理智按壓住。
他何嘗不想自私?
也許是受他父親影響,面對事業心重的妻子,聞易城甘當綠葉,聞浔也不遑多讓。
許晏禾從房間裏出來。
她穿了一件鵝黃色長裙,手腕上戴着聞浔在海邊給她買的寶石手鏈,看起來清純可愛。
她第一次穿白色之外的顏色,感受到聞浔的目光後,立即拘謹地低下頭。
聞浔說:“好看。”
許晏禾兩頰微紅,走上來挽住聞浔的手,柔軟溫熱的皮膚貼着聞浔的手臂,“走吧。”
聞浔假借拿車鑰匙,不動聲色地抽回了手臂。
正好懷瑜阿姨把地址發過來,許晏禾就沒有注意到聞浔的動作,坐進車裏,系好安全帶,她把地址拿給聞浔看。
聞浔掃了一眼,然後停住。
“文西大道189號?”
“是啊,怎麽啦?”許晏禾疑惑。
聞浔踩了剎車,停在小區門口,他拿過許晏禾的手機,難以置信地又确認了一遍。
文西大道189號……
那不是漢藝集團總部的地址嗎?!
聞浔擰眉問:“那個老板叫什麽名字?”
“我不知道她本名欸,我只知道她的網名,叫懷瑜,懷是懷抱的懷,瑜是、是……”
“瑕不掩瑜的瑜?”
“對!”
許晏禾眼睛一亮,聞浔心裏一沉。
“……”所以許晏禾一直念叨的良師益友忘年交就是他媽?
簡直荒誕。
聞浔擡手揉了一下眉心。
“她知道我的名字嗎?”
“提過,但我沒有說名字,”許晏禾邀功似地說:“少爺,你說過的,不能随便把自己的信息告訴別人,我就一個字都沒透露呢。”
聞浔還是覺得荒誕。
發動汽車的每一步都讓他覺得像個無厘頭的喜劇。
他都不知道該怎麽向許晏禾解釋。
難道要對許晏禾說:你一直尊重崇拜的漢服老板是我媽,我和我媽常年不合,她對我有虧欠,你別和她交往了。
這未免太幼稚。
許晏禾正在整理禮盒上的蝴蝶結,哼着小曲,心情很好。
聞浔懷着無比複雜的心情,把車開向文西大道,準備把這個難題抛給喬瑜。
車程二十分鐘,許晏禾還沒欣賞完沿路風景,車子已經停在了漢藝集團公司樓下,許晏禾仰着頭看總部大樓,感嘆道:“好高啊,懷瑜阿姨真厲害。”
聞浔帶着她往電梯的方向走,許晏禾“咦”了一聲,終于發現了一點不對勁,問聞浔:“少爺,你怎麽對這裏這麽熟?”
聞浔提起氣想解釋,卻又心生煩躁。
這都是什麽亂七八糟的事。
電梯直達董事長所在的樓層,許晏禾探出頭看了一眼陌生的環境,很快又躲到聞浔身後,聞浔帶着她出去。
聞浔只來過一回,辦公室外的助理對他并不熟悉,板着臉問:“這裏是董事長辦公室,請問您有預約嗎?”
聞浔對許晏禾說:“給你那個阿姨打個電話,就說我們到她辦公室門口了。”
許晏禾老實照做。
沒過半分鐘,喬瑜的高跟鞋聲音就響至門邊,門一打開,喬瑜先是看到了許晏禾,剛展露笑容,準備迎她進來,然後就順着許晏禾的視線,看到許晏禾旁邊站着的人。
有點眼熟。
喬瑜愣住,“阿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