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他下去等你了

第16章 他下去等你了

白色轎車緩慢地駛進狹窄巷口,停在一家已經挂上歇業牌的花店前。店老板正收拾着門口沒搬完的花,她懷裏滿滿當當的花束擋住視線,腳下一個不留神,險些往前滑了一跤,好在沒站穩的身子被人及時扶了一把,這才沒浪費懷裏的大幾百塊錢。

“哎呦,謝謝謝謝。”

姜烯順勢幫忙把花搬進去,問道:“老板,店裏還有玫瑰嗎?”

“玫瑰啊,我看看。”老板在裏屋轉了一圈,聲音遠遠地傳來,“小夥子,你要哪種啊?其他都賣完了,就剩下戴安娜跟香槟。”

姜烯不懂花,光聽名字也不知道長什麽樣:“都拿給我看看吧。”

老板抱出兩束花放在桌上,嬌媚程度不相上下。姜烯看來看去挑不出來,索性都要了,付款時又瞥見櫃臺上放了幾只白玫瑰,于是道:“老板,這個也一起拿上吧。”

“這個不賣的。”老板不好意思地撓頭笑笑,“害,這個是我家那老頭子買來送我的,我自己都是開花店的,什麽花沒見過,讓他別買別買非要買,浪費錢!”

老板臉皮薄,嘴上說的嫌棄,可眼底發自內心的歡喜卻不是嘴硬能掩蓋的。她收完錢剛好也要關店回家,走到門口突然從手中抽了一只白玫瑰遞給姜烯。

“大過年的還出來買玫瑰,肯定也是給女朋友買的吧,我老公以前也喜歡像你這樣弄什麽驚喜,我們結婚幾十年都沒吵過一次架呢。今天也是有緣分,趕在我關門的時候遇上,這花雖然不能賣,但是能送啊,給你一朵算了,要不要?”

姜烯聽罷也不推脫,欣然接到手上,眨了眨眼:“阿姨賜好運,我當然不能拒絕啊。”

老板笑着誇他上道,她家就在巷口不遠處,姜烯剛好順路搭了她一程。大概是因為過年,正值下班高峰期的路段上并沒有什麽車輛,他把人送走後拐過紅綠燈,一路開去了目的地。

是一座墓園。

這個時間段來墓園的人很少,本就安靜偏僻的地方顯得更為冷清。保安在亭子裏打盹,姜烯給他看了通行證明後沿緩坡向上的臺階爬去了最頂層。墓園裏整整齊齊擺滿了墓碑,每一塊都幹幹淨淨,像是每個家庭用淚水洗滌過的一樣。

長眠于此的每一個人,又何嘗不是別人心裏永遠生長的參天槐樹。

姜向榮跟楊木的碑位在最裏面,上面還有一束看上去剛枯萎不久的花,是姜烯前段時間在兩人忌日時送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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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手裏挑了一束放在中間,坐在前面待了會兒,才慢聲絮絮道:“爸、媽,過年了,來看看你們。你們兩個拼一起都湊不出一個會喝酒的,我一個人喝也沒勁,所以直接沒往過來帶。忌日那天我趕行程,過來放了束花就沒時間多留,今天還是第一次有空在這裏跟你們說說話。”

“公司欠下的那些錢都還清了,別人替你們墊付的那部分我也還完了,總之就是都處理好了,不用你們操心這些。還有一個事……媽,舅舅一直讓陳星來問我你們墓園的位置……我沒說,我不想見他。你要實在想他,就托夢給過去好了。”

他扒拉着地上的雜草,從包裏端了三盒盒飯:“爺爺被我送去市裏最好的養老院了,應該沒什麽問題,就是他老是忘事兒,十次去有九次記不住我。酥白的爸媽前陣子也來池涴了,我這兩天就住在他們家,本來今晚他們讓我在家一起吃年夜飯,但我想着大過年的你們也無聊,就過來了。盒飯是路上買的,也算是別人的炒的家常菜,還挺好吃。”

他仰頭想了會兒,繼續把沒交代完的東西一股腦全說了出來。慢慢吃完盒子裏的飯,他取出半包煙,靠在兩人墓碑前靜靜坐了許久,久到仿佛感知不到時間的流逝。久到月色悄無聲息地浮現在夜空,反射在照明燈柱上的光落下了一片長長的陰影,剛好蓋在他身上,就像是姜向榮跟楊木在眼下唯一能擁抱他的方式。

飯盒裏放下最後一根煙蒂,姜烯撐着腿站起來,走之前又像小時候他們摸自己的頭一樣摸了摸他們的碑頂,示意安心。

想起董酥白出門前讓自己記得加油,他這才上車看了眼油表,發現上面竟然還有将近一半的油。他一時明白了什麽,勾唇笑了笑,還是聽話地定位到董酥白發給自己的加油站位置,開過去把剩下的一半油箱填滿。

加油站有董酥白的會員卡,加完油會自動扣費,工作人員朝他打了個OK的手勢後就讓他從前面繞行出去。

回到望山居的時候已經九點多了,他把車停回車庫,想緩解一陣再回去,便漫無目的地繞着小區裏的石子道散步。

一樓有絕大多戶人家都做了落地窗,他孑然一身走在中間,左右看着別人阖家團圓其樂融融的模樣,一種格格不入的乖謬感湧上心頭,他突然就很想去養老院看看姜永元。可是年前他怕自己忙不過來沒時間陪他,剛在養老院給他填了周邊游的申請表,老人家現在病況還在初期,有專業的醫護人員跟護工陪着,對他身體恢複只有利而無害。

他打着轉的在小區裏閑逛了好幾圈,直到手機鈴響起,他才在就近的石凳上坐了下來。

“喂,阿姨。”

電話那頭于詩然的聲音緊接而來:“小姜啊,你快回來了嗎?”

姜烯頓了一聲,搪塞道:“快了阿姨,再有個幾分鐘吧。”

“幾分鐘那不着急,晚上開車要慢點。”于詩然點頭叮囑道,“我們馬上弄好飯菜,就等你回家吃了,酥白剛剛也下去了。”

“他下來了?”姜烯下意識地站起身,“什麽時候?”

“就剛剛吧,估計去樓下等你了,你一會兒快到了記得跟他說一聲。”

姜烯怔了瞬,聞言握緊手機,低低應了聲好。

于詩然挂斷電話回到廚房,把剛蒸好的梅菜扣肉倒在盤子上,董國安就從洗手間過來,夾起一塊喂進嘴裏,邊嚼邊道:“酥白下去前讓你過半小時給小姜打個電話,你打了沒?”

“剛剛打過了,你一進廁所就跟掉坑裏了一樣,一蹲就是大半天,什麽電視劇要在廁所看才好看啊!”于詩然一掌拍落他的筷子,“手洗了沒就吃?多大個人,一點都不像話。”

董國安揉了揉手,為自己辯護:“我出來就洗了。”

于詩然白他一眼:“餓了你就先吃點東西墊着,小姜還要幾分鐘才能回來。”

“一家人吃飯肯定得等人齊。”董國安撐在竈臺上,納悶道,“酥白怎麽知道那孩子大概什麽時候回來?”

“他們之間的事我哪清楚。”

董國安埋怨一聲:“什麽工作非得大年三十去加班,現在的年輕人啊,比我們那輩還累。”

“你也知道是大年三十,哪能有什麽工作。”于詩然惋惜道,“酥白跟我說,小姜多半是去陪他爸媽了。多好的一個家啊,就這麽散了。”

董國安也跟着嘆了聲氣,随後怼了怼她的胳膊:“行了,別愣着了,我在這管着時間蒸籠餃子,你去看看家裏有沒有酒,弄完也就差不多了,一會兒開一瓶,好歹過年呢。”

“你就知道喝酒。”于詩然沒好氣道,走了一半又回頭提醒,“我還包了半抽屜豬肉的,你蒸那個,酥白說小姜不吃芹菜。”

“啰嗦。”董國安擺擺手讓她快去,“知道了,再磨蹭他們就該回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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