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俗話說男不學分析,女不學有機。
在喬家人看來,學有機搞合成和誤入歧途差不了多少。
當初還有個物化的方向可選,常菁和喬陣也不樂意喬知淼去學。他們想的是,以喬知淼的優秀,找個有面子的工作不成問題,最好是考個證當化學老師,安安心心過下半輩子,這樣他們也放心。
可讓喬知淼每天講一些在她認為壓根不用動腦的題,閱一些寫了答案還不如不寫的試卷,這比殺了她還難受。她只想做自己喜歡的感興趣的事情,最後索性跟着導師進了有機實驗室,但有機實驗室那是什麽個地方,是個無毒無害的東西都找不到幾樣的毒窩!天天和有毒的東西打交道,一個不留神就是內傷外傷齊活,是嫌命太長了嗎?
喬家父母眼裏,喬知淼約等于半腳邁進十八層地獄了。
就算喬知淼奉勸他們少看些危言聳聽的營銷文章,實驗室的排風系統很先進,沒有他們想象的那麽危險,并信誓旦旦保證自己一定會做好防護措施,他們也還是十分抗拒,于是就成現在這樣了。
喬知淼懷疑自己還沒被試劑毒死,就得先餓死。
對于喬陣和常菁對喬知淼的保護,岑初一早有所感受。
高中的時候喬知淼就不住學校宿舍,幾乎每天都由家長接送,就連吃的飯菜都是家裏帶來的,私下其實有不少人議論她,不過喬知淼沒有半點被他們影響到,每天只知道看書寫題,還有發呆。
岑初一一開始覺得太奇怪了,所以和喬知淼保持着距離,後來發現喬知淼比正常人事兒少多了,除了性格有點怪,其實相處起來挺自在的。有的時候心情不好,沒控制住對她撒氣了,她也不會生氣,只會疑惑為什麽生氣。
喬知淼有一種介于聰明和愚蠢之間的理所當然的天真,仿佛很容易受到傷害,因此聽聞現在這種情況,岑初一也并沒有很驚訝,甚至有些理解她父母的做法,何況喬知淼那實驗室的确挺危險的。
“你不能換一個研究方向嗎?”岑初一說。
喬知淼微微搖頭,“課題是我感興趣的,導師也很好,換方向就沒意義了。”更重要的是,既然都已經走到這一步,她就不想半途而廢。
“那沒有其他可以幫你的人嗎?你不是有個關系很好的親戚,叫、叫什麽來着?”
岑初一卡殼了,平常聽喬知淼挂在嘴邊,關鍵時刻叫不出名字。
喬知淼恹恹道:“周柏言。”
“對對。”岑初一連連點頭,“他不是和你關系很好嗎,不能幫幫忙嗎?”
“他也覺得我應該聽家裏的。”說起這個喬知淼就郁悶,“為什麽大家都這樣。”
還能是為什麽?岑初一想,但凡有腦子的應該都會勸喬知淼及時止損。有機的毒性另談,可能喬知淼是能撐一年兩年,但直博至少五年,手上沒有一分錢,又沒家裏支持,日常工作又辛苦,撐不下去的可能性太大了。
既然最後都會失敗,那現在做的一切都是在積累沉沒成本。
但喬知淼壓根沒想過自己不能順利畢業的可能。
開弓沒有回頭箭,他們越說她不行,她就越要堅持住,她不相信她這麽大個人還真能餓死,只要能活下來,撐到獎金發到手,那她就又是一條好漢。
喬知淼暗暗握拳,決意從明天開始更加努力做實驗發文章。
沒等她開始努力,周柏言來了電話。
“你每周日休息是嗎?”
喬知淼下意識點了點頭,意識到周柏言看不到,又“嗯”了一聲,問怎麽了。
周柏言說有點事要她幫忙。
喬知淼怔住了。周柏言從沒主動找她幫過忙,或者說,周柏言很少找別人幫忙,但凡能自己完成的事,他就不會麻煩別人,看來這次的事情很要緊,既然這麽要緊,那是不是得有點表示……
霎那間,諸多想法争相冒頭,喬知淼又走神了,直至聽到周柏言喊她方回神。
她下意識問:“什麽忙?”
“你答應了?”
喬知淼大腦飛快運轉,嘴上慢吞吞道:“周柏言,你也知道,我很忙的,每個休息日都特別珍貴,一般人找我幫忙,我肯定不會答應,但你就不一樣了。”
她說:“我們什麽關系啊——是吧?”
她希望周柏言能明白她的意思。
周柏言語調上揚長長的“哦”了一聲,甩了句:“所以我們什麽關系。”
喬知淼哽了一下,心想周柏言抓重點的能力有待提升,而後嗫喏道:“什麽關系不重要的,重點是為了你,我可以毫無猶豫犧牲我的假期,我相信如果我遇到了困難,你一定也會奮不顧身地幫我,陪我度過艱難,你最好了周柏言,你是我最重要的人!”
她越說越慷慨激昂,恨不得掏心掏肺。
周柏言靜了幾秒,道:“你想要什麽?”
喬知淼捂着快咧到耳根的嘴,飛快問了一句:“什麽都可以嗎?”
周柏言不輕不重地“嗯”了一下。
“那我的溫飽問題——”
“我包了。”
喬知淼心中吶喊“yes!!!”,又得寸進尺:“嘿嘿,那我可以選吃什麽嗎?”
周柏言似乎被她的“嘿嘿”逗樂了,在那邊笑了兩聲才說“可以”。
仿佛收到鼓勵,喬知淼立刻将自己想吃的、吃不到的、沒錢吃的說了個遍,一分鐘裏提及的食物沒有一個重複,堪比報菜名。
接着電話那頭便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喬知淼具有一定談判天賦,但也不是那麽高明,正常人是試探底線,她是直踩高壓線,周柏言是不缺錢,但也沒有當冤大頭的愛好,但大抵是真的非常需要喬知淼的幫助,最後他還是說了“可以”,語氣溫柔得叫人發瘆。
但喬知淼已經顧不得這麽多了,生存是她現在的首要需求。
接下來一周,周柏言果然信守承諾,每到飯點便給喬知淼叫餐,每頓都不帶重樣,有兩次下班早,還來接她下館子,簡直不要更美好。
但生活一美好,人就忍不住犯賤吶——喬知淼嘴裏啃着燒鵝,隐隐懷念一食的清湯白菜和面包店那磚頭一樣沉的面包,與此同時,她又莫名不安,大抵是被苦逼的日子 PUA 慣了,但轉念一想,這是她預支勞務換來的,便又毫無負擔地享受了。
只有一個問題,周柏言一直沒告訴她到底要幫什麽忙。
周五,導師給喬知淼打了一通電話。
電話裏,導師先是拐彎抹角給喬知淼科普了一些暗黑愛情故事,聽得喬知淼一頭霧水,懷疑導師的婚姻可能出了些狀況,接着又聽導師苦口婆心勸她好好做研究發文章,千萬不要被外面的花花世界迷了眼,尤其是不要相信年紀大的男人,那都是心機油膩的代表,必須遠離!
挂電話後,喬知淼陷入了深思,思忖她敬愛的導師到底想給她傳遞什麽信息,是否有什麽重要的信息是她錯過的,最後勉強圈出重點,遠離年紀大的心機油膩男。
首先周柏言肯定和油膩對不上號,但她邊上也沒有其他年紀大的男人了,喬知淼分外迷茫,直到岑初一無意間給她轉發了一份聊天記錄,裏面說化學樓裏那個書呆子在被大齡土豪追求,她才後知後覺。
喬知淼對書呆子這個稱號有強烈的不滿,但又找不到反駁的點,只好委屈地将注意力轉移到被大齡土豪追求上。
這太荒謬了,喬知淼懷疑是周柏言喝了點酒叫代駕那天,她在路上買了點東西放在後備箱,代駕下車幫她拿的時候被人看見了。
不過這種流言真的有人會信嗎……
事實證明,還真有人信。
實驗室的日常太痛苦了,同學們習慣性苦中作樂,但凡一點八卦都要無限放大,不過這次的不夠勁爆,喬知淼又實在不像和這種桃色新聞沾邊的人,于是沒過多久,這些八卦聲也就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