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到了周日，喬知淼才知道周柏言要她做什麽。

那天她照慣例上了周柏言的車，周柏言卻說要先去接個人。

等到了目的地，喬知淼看到周柏言下車，在門口等了會兒，一個看起來五六歲的小男孩從幼兒園裏走了出來。周柏言彎腰同他說了幾句話，而後牽着他到車邊，将他塞進了車後座。

男孩安安靜靜坐着，手裏捏着一個魔方，垂眼擺弄着。

喬知淼看一眼周柏言，又轉頭看一眼小男孩，看一眼周柏言，又轉頭看一眼小男孩，納悶道：“周柏言，這是你兒子嗎？”

周柏言系安全帶的動作停住，“是什麽讓你有這種錯覺？”

“他和你長得一模一樣。”

說一模一樣是誇張了，但百分之五十的相似是有的，尤其是鼻子和嘴。

周柏言看了一眼中央後視鏡，道：“是我表哥的孩子。”

周柏言的表哥表嫂在同一家公司上班，一開始不太對付，後來不知怎麽就談起了地下戀，公開的時候把全公司都吓到了，差點連工作都保不住，如今他們結婚七年，孩子溫昱明都大班了。

溫昱明小名樂樂，平日裏父母要上班，白天都由爺爺奶奶帶，晚上才接回去，這回父母被公司派去外地出差，一時半會兒回不來，他的衣食住行便全權交給爺爺奶奶，但周末老人家有自己的固定活動，是以帶孩子這差事落在周柏言這個叔叔身上。

到家之後，周柏言對溫昱明說：“樂樂，叔叔有事要忙，讓這個姐姐先陪陪你好不好？”

溫昱明看看他，又看看喬知淼，露出一點抗拒的表情。

周柏言想了想，問：“想不想玩樂高？”

“要！”

“那我把樂高拿給你，你和姐姐一起拼好不好？”

溫昱明又看了一眼喬知淼，不情願地點了點頭。

喬知淼站在一旁，對現在的情況甚是迷茫，見周柏言往儲物間裏走，匆匆跟過去拽住他的袖子，在周柏言揚眉看過來時，瞪着眼不确定道：“你要我幫的忙不會是……”她停住，緊張地看了一眼安靜坐在沙發上望着這邊的溫昱明，又看向周柏言。

喬知淼熱切期盼周柏言給予一個否定答案，但這個願望迅速落空。

“沒錯。”周柏言微笑着宣判，“你的任務就是照顧他。”

喬知淼完全笑不出來。

自出生起，她一直是家族裏最小的。

常菁和喬陣有過再生一個男孩的念頭，但有喬知淼和喬希珠玉在前，難保不會生出一個更極端的奇葩，萬一真是男孩，那更是要命。他們不敢冒此風險，家裏兩個不帶把的小混蛋已經夠他們受得了，于是那絲絲念頭也很快消散。

在學校喬知淼更是沒接觸過比自己年紀小的，她一向是班裏最小的，讀博後導師連本科師妹都不敢交代在她手上，生怕人家交代在實驗室，那可真是罪過。

但現在，竟然要她照顧一個才大班的小孩。

喬知淼愣愣地看着沙發上溫昱明，後者也在看她。

兩人無聲對視片刻，溫昱明撇了撇嘴，先移開目光，等着周柏言将樂高拿給他。

喬知淼摸了摸額頭，懷疑自己是被嫌棄了。

周柏言把提前準備好的樂高給溫昱明後，便搬着筆電坐在了餐桌上。

他現在在一家科技公司工作，公司是從前周群在港島的合作夥伴開的，周群也有股份在其中，大概是覺得肥水不流外人田，與其幫別人賺錢，不如幫自家賺錢，于是他給周柏言覓了個崗位，要他在這裏紮根，為此還送他出國學習了兩年。回國後周柏言調任分部顧問，手上有不少策劃要處理，據說之後公司打算讓他升任小老板。

其實喬知淼覺得周柏言沒有當老板的氣質。

在喬知淼的觀念裏，老板多數大腹便便，就算沒有大肚子，那也有在錢堆裏打滾的人避免不了的銅臭味兒，或是校門口烤串店的那種香味兒，但周柏言沒有。周柏言處理事務的表情總是讓喬知淼想起高中同桌，後者寫不出題的時候就和周柏言一個樣。

唔，不過周柏言可比她高中同學聰明多了。

周柏言讓喬知淼陪溫昱明呆着就可以，不用顧忌太多，有特殊情況他來處理。

就算如此，喬知淼也無從下手。

周柏言準備的樂高着實是大工程，有六千多塊顆粒，既需要腦子，又需要耐心。

喬知淼兩者皆有，可惜這東西不是給她準備的。

在盯着溫昱明拼了二十分鐘樂高之後，喬知淼昏昏欲睡，開始想念實驗室中苯的芳香與五顏六色的柱子，她忍不住望向周柏言，可周柏言目不斜視，擰眉盯着筆電，沒分給她半個眼神，喬知淼只好收回目光，重新看向專心拼樂高的溫昱明，在他的自言自語中開始神游。

某個瞬間，喬知淼突然問溫昱明：“你知道樂高的材料是什麽嗎？”

不遠處的周柏言頓了頓。

溫昱明也停下了手上了動作，一臉迷茫地看向她。

喬知淼認為溫昱明的目光暗藏濃厚的求知欲，于是立刻向他解釋說：“它主要是由丙烯腈，丁二烯，苯乙烯共聚物的塑料組成的，丙烯腈、丁二烯、苯乙烯都是有機化合物。你知道什麽是有機化合物嗎？就是含碳的化合物，我就是研究這個的。”

溫昱明臉上的迷茫更甚了。

喬知淼想，可能是她講得太專業了，溫昱明沒聽明白，但他一定很好奇吧，于是又揚起一個明媚的笑容，道：“是哪裏不明白？化合物嗎？化合物就是兩種及兩種以上元素組成的純淨物，元素就是……唔，周柏言你那件衛衣呢？”

周柏言右手扶額撐在桌子上，長長地嘆了口氣，對現在的情況有一種情理之中的不意外。

“喬知淼，他只有大班。”

“大班怎麽了？”

“大班的小孩聽不懂這些。”

溫昱明不是聽不懂專有名詞，而是聽不懂喬知淼說的每一句話。

受到質疑的溫昱明癟了癟嘴，小孩也有尊嚴，他确實沒聽懂，但不喜歡被人說不懂，太紮心了！

他委屈地張嘴想要辯解，有人趕在他前面開口了。

“大班的孩子也懂很多了，不要把他們當成小孩好嗎！”

喬知淼煞有介事道：“像我幼兒園就認字看書了，大人以為我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麽，其實我都懂！那時候喬希還總阻止我看書，剝奪我的樂趣，非要我看動畫片，說什麽否則我以後會後悔……我才不會好嗎！只有她喜歡那些東西，沉迷于低級趣味！我媽說她小時候還拿電風扇給電視降溫，就為了偷偷看電視，就不好好讀書！”

這話掃射範圍有些大了，在大街上可能會引起公憤。

同樣被攻擊到的周柏言好氣又好笑：“有沒有可能，是喬希她的童年樂趣被剝奪了，所以才想保護你的。”只不過喬知淼喜歡的東西和平常小孩太不一樣了。

喬知淼靜了一會兒，說：“反正我讨厭喬希。”

但周柏言這麽說了，喬知淼也就不再給溫昱明進行科普，只是坐在一旁，心裏有些惋惜。

不過溫昱明似乎沒那麽抗拒她了，自言自語中開始加入與喬知淼的對話，有搭不起來的部分也把樂高顆粒往喬知淼手裏塞。

喬知淼很高興，她早就手癢想拼了。

奮戰一下午，等拼完所有地基加一座城堡，天已幾近昏黑，只餘一片霓虹燈光吞吐着來自現代都市的煙火。

周柏言扶着後頸扭了扭脖子，合上筆電問他們：“餓不餓？”

喬知淼和溫昱明停下手上的動作，同頻點頭。

“想吃什麽？”

溫昱明說：“都可以，叔叔我不挑食的。”奶聲奶氣的。

喬知淼問周柏言：“可以吃你做的嗎？”

周柏言說：“不行。”

喬知淼頗為失望：“為什麽？”

“家裏沒有準備菜。”

“那下次準備了就可以嗎？”

周柏言不置可否，而是拿起手機播了一通電話，挂掉電話後，他站起來朝他們走去：“把地上的東西整理一下，晚飯一會兒就送過來。”

門鈴響起的時候，是喬知淼開的門。

這跑腿屬實有點粗糙，拿了個黑色塑料袋裝餐盒，估計手頭還有事，神色十分慌張，乍一看還以為他是不想垃圾分類，故意把垃圾扔別人門口呢，喬知淼差一點就穿着拖鞋追出去了，幸好先看了看袋裏的東西。

但只一眼，她的臉色立馬變了。

周柏言帶着溫昱明洗完手出來，就聽見喬知淼急急地叫他。

“周柏言周柏言周柏言！”

“嗯？”

喬知淼抱着袋子到他邊上，遲疑道：“你的消費水平這麽高了嗎？”

垃圾袋裏大有乾坤，不得不說周柏言很有品位，點的是百年老飯店的餐品，而且全都是貴的，光是一份油爆蝦就要快兩百，就這一袋怎麽也得小一千，要不是最貴的片皮鴨要預定，喬知淼猜這餐飯還得升值。

喬知淼不是想替周柏言省錢，但她怕他沒錢了，她的好日子也就到頭了。

就在她發愁時，周柏言俯下身同她耳語：“他爸報銷，一會兒多吃點。”

鼻息拂過耳尖，喬知淼愣了愣，視線移向他身前的溫昱明，忍不住咧開嘴。

靠！真是蔫壞，自家人也不放過！

而後和周柏言相視一笑，哈哈哈哈哈……

他們說悄悄話的時候，溫昱明的目光一會兒落在喬知淼臉上，一會兒又落在周柏言臉上，表情有一些疑惑，周柏言轉過身，剛好看見他的表情。

眼裏的笑意還沒褪去，他問溫昱明怎麽了。

溫昱明搖頭，周柏言便輕拍他，說那開飯吧。

席間很安靜，周柏言除了在開始問溫昱明和喬知淼合不合口味，沒再說其他話，喬知淼和溫昱明也安安靜靜享受今晚的上乘佳肴，其實他們兩個某些方面挺像的，吃飯的時候都不愛說話，不過溫昱明比喬知淼認生多了。

餐後周柏言接到電話，溫昱明的爺爺奶奶提前回家了。

周柏言讓喬知淼在家裏等，而後便開車将溫昱明先送回去。

溫昱明很粘周柏言，相比于稍顯強勢的父母和古板的爺爺奶奶，他更喜歡一直很溫柔的叔叔，好不容易見到周柏言，便不太想分開，所以在周柏言牽着他進電梯時，還有些戀戀不舍，臉拉得老長。

周柏言見狀忍俊不禁：“回家好好聽爺爺奶奶的話知道嗎？下周再找我玩。”

溫昱明用力點點頭，突然問周柏言：“那個是嬸嬸嗎？”

周柏言愣了一下，意識到他在說喬知淼後，解釋道：“不是說了嗎，她是姐姐。”

溫昱明似懂非懂地點頭，這才和周柏言說再見，進了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