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入睡籍口-01

第19章 入睡籍口-01

十二月份的北京,在這個零下十度的冬夜裏,徐嘉樂正在接納着好久沒有體驗過的幸福感。客廳和餐廳的頂燈亮着,廚房裏升起白色的水霧,将排骨湯的新鮮分子送進人的鼻腔裏,根據丁邱聞所說的,他今天下午就炖好了那大半鍋湯,打算給淩晨回來的徐嘉樂煮面吃。

“嘉樂,你過來。”

丁邱聞一轉頭,就看見了站在廚房門口的徐嘉樂,他卷着衣袖,正在往臉上塗乳液,他沒有戴眼鏡,所以要微微眯起眼睛,問道:“哥,怎麽了?什麽事?”

“你先嘗兩塊排骨,可好吃了,”丁邱聞注意到徐嘉樂沒有戴眼鏡,他關切地問他,“你能看清楚嗎?”

“能。”

“給,你嘗。”

丁邱聞穿着睡衣也系着圍裙,他站在湯鍋和煮面鍋共同彙聚而成的熱霧裏,然後,把盛了兩塊排骨的小碗遞給徐嘉樂,又給了他一雙筷子。

徐嘉樂搓了搓手接過來,慌忙地說“謝謝”。

肉是很嫩很軟的,連着些許筋膜,吃進嘴裏時鹹香鮮嫩,徐嘉樂吹了吹有些燙的排骨,打算咬下第二口,這時候,拿着筷子煮面的丁邱聞說起了另外的事。

他低聲地講:“要是你有認識的中介朋友,能不能給我一個聯系方式,我打算找個房子,我在想,用不了幾天小宋應該就回來了,再說了,一直待在你這裏也不是辦法。”

“還早,她要在那邊待一禮拜。”

“很快的,早點打算總好過到時候沒有準備。”

面條煮熟了,丁邱聞将它們一縷接着一縷地撈進碗裏,徐嘉樂直說着排骨好吃,他又仔細地想了想,才說:“那我先幫你找一個,等我離婚了,你就搬過來。”

“那怎麽可能?你這樣說……像是我在等着、盼着你離婚。”

丁邱聞在彎着嘴角開玩笑,他為面條點綴上大塊的排骨、蔥花、香油,徐嘉樂說:“哥,我弄點兒油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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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我給你弄吧,你出去坐下就好了。”

“沒事,我自己端,你快去睡覺吧,太打攪你了。”

“我睡不着,陪你吃完。”

丁邱聞的這兩句話像是嘆息,他取下了圍裙,關掉廚房的燈,然後,就是跟在徐嘉樂的身後慢慢地走,走到餐桌旁邊坐下。

徐嘉樂戴上了眼鏡,看上去,他的樣子确實是有些疲倦的,他從碗中挑起面條,吹了吹就吃進嘴裏,丁邱聞忽然站了起來,說:“哎呀我忘了,我還做了胡蘿蔔泡菜,我去拿。”

“哥,”徐嘉樂看着丁邱聞為他忙前忙後,輕聲地說道,“謝謝。”

“這麽客氣幹什麽,你幫了我這麽大的忙,說不定以後還有很多事要麻煩你。”

“你盡管說,”徐嘉樂确實在認真地考慮丁邱聞搬過來的事,他說,“哥,原本,這個房子的租金我出百分之七十,她出百分之三十,因為結婚的時候沒有買房子,和父母一起住,所以房租我要多出一些。要是我們分開了,她肯定會搬走的,你到時候搬過來就好了。”

丁邱聞将他自己的兩邊手掌合在一起,他想了想,輕笑,問道:“你怎麽就知道……我願意今後和你一起住?如果我沒有這個打算呢?”

徐嘉樂說:“不會的。”

丁邱聞問道:“你怎麽能确定?”

問出了這樣尖銳的問題,安靜的情況下,仿佛能清楚聽得見兩個人不同頻的呼吸聲,徐嘉樂看着丁邱聞的眼睛,他思考的時間超過了一分鐘,甚至更久;他低下頭吃了一口面,又拿起勺子喝了一口湯,他放下了筷子,用指尖推起眼鏡,揉着因為疲倦而酸脹的眼睛。

“嘉樂,”丁邱聞忽然變得饒有興趣,他的左手搭在右臂的臂彎處,用右手托住了下巴,淡淡笑一聲,說了,“講講我在克拉瑪依的其他事兒——我三年前,交了一個男朋友,他是個混蛋,對我很好,很有錢,我當時就在想啊,我怎麽跟我媽一個樣,交往的男人都一樣。他是南京人,後來回了南京,我就再也聯系不到他了。”

丁邱聞能清楚地察覺到徐嘉樂臉上表情的變化——一開始有些茫然,後來就變成了詫異,然後是接受、失望、嘆息。

他問丁邱聞:“哥,真的嗎?”

“你說呢?”

“你們已經——”

“你說呢?都是成年人,不是十三四歲,不為了上床,還能為了什麽?”

丁邱聞看見,徐嘉樂在吊燈的光暈中抓住了頭發,然後,他低下頭按摩着自己的太陽穴,他像是有些生氣了,後來只說了兩個字:“好吧。”

“快點吃面。”丁邱聞笑着囑咐。

于是,徐嘉樂接連吃了幾口面,接着,他的問題又來了,他一字一句地問:“那麽哥,你愛不愛他?”

“不愛,”丁邱聞果斷地搖着頭,聲音低低壓在喉嚨裏,說,“我怎麽會那麽随意地愛?”

“你愛誰?”

“誰也不愛。”

“你愛過誰?”

這一次,丁邱聞沒有用語言回答問題,他抿着嘴,搖了幾次頭,他站起來了,說:“徐嘉樂,我去睡覺了,你也早點睡吧。”

在丁邱聞的眼裏,徐嘉樂還是太溫吞、太遲鈍、太自律,他有他自己的道德準則,有他自己的底線,這或許是某種執拗,但也能夠是某種單純,甚至于是某種超越了所有人的、看破塵世的成熟。

徐嘉樂沒有接話,也沒有挽留,他一連喝了好幾口湯,把柔韌的面條吃進了嘴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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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這個房間的窗戶向外看,正是一條彙聚着車潮的路,北京的夜色也不至于獨特绮麗,無非就是将其他城市的喧擾放大了幾十幾百倍,讓人覺得自己更加渺小。

丁邱聞坐在床上,覺得腦子裏越來越清醒了,他知道,他在十四年前就離開了徐嘉樂,至今,還沒有回到他的身邊。他們重逢了又沒有重逢,哪怕是在只有兩個人的場合,也沒有勇氣聊起曾經的感情;丁邱聞自認為比徐嘉樂勇敢很多,可是他了解徐嘉樂,所以更能理解他的顧慮、諒解他的怯懦。

丁邱聞閉上眼睛,躺進了被子裏。

他不得不選擇入睡,不繼續從碎屏的手機上獲得消息,也不再去想剛才發生的對話了。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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