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假裝遺忘雖然可恥

第1章 .假裝遺忘雖然可恥

周彌頭回相親,和楊嘉樹約在一家淮揚菜館,菜館靠着河,窗外細雨飄飄,兩人邊吃邊聊,倒也沒有冷過場。

快吃完的時候,門口又進來一男一女,女的五官精致,身材窈窕,胸口挂着顆水滴形的巴洛克珍珠,周彌因為有條類似的項鏈,所以注意到了。

等周彌的目光移到那男人身上,頓了一下,大概是太久遠了,她過了兩秒才收回視線,緩了緩,再瞧一眼,還是覺得很像。

相親并不可恥,被前任撞見正在相親,還是有些寒碜。

周彌裝了碗老鴨湯,埋頭喝起來。

不一定是梁執,是梁執也不一定認得出自己,她心存僥幸。畢竟現在的自己和十幾年前差別挺大,頭發短了,人瘦了,還畫着淡妝,就連穿衣風格也完全不一樣。

但他如果認出來了呢?如果認出來後,還帶着明星一樣的女性友人來打招呼呢?打完招呼再聊兩句天,順便問問,這是你男朋友麽?

相親兩個字不會寫在臉上,可相親時遇到梁執,周彌不知道自己能否能表現得風輕雲淡。那時候年紀輕,脾氣直,分手分得雖不算慘烈,但彼此恐怕都不想再遇見了。

周彌喝完湯,只想快點離開。

然而幸運的人總是少數,對一般人而言,怕什麽來什麽。

“學長。”

一片米色的裙擺出現在她的視線裏,再往上看是那顆光澤瑩潤的珍珠。

這大概就是生活在一個小城市的不便之處,就算你不遇到到熟人,你身邊的人也會遇到到熟人。

“你是……” 楊嘉樹也有些意外:“你是……Mary,變化好大啊,差點沒認出來。”

“學長還是叫我茉文吧,回來以後都很少用英文名了。”

“這是我在波士頓念書的時候一起實習的學長。” 劉茉文介紹完楊嘉樹,又自然地介紹起身邊的男人:“這是梁執。”

省略是種很微妙的修辭,劉茉文沒有說“這是我的男朋友梁執”,“這是我的老公梁執”。

她說,這是梁執。

我的梁執。

周彌記不得自己有沒有這樣介紹過梁執,不過可以肯定的是,她再也不用向任何人介紹梁執了。

楊嘉樹和梁執握完手,見他的目光停在周彌身上,介紹道:“這是我的朋友,周彌。”

“你好。” 劉茉文和周彌打了招呼,大概她也看出來了,周彌和楊嘉樹并不是十分親密,所以沒打算花太多精力去認識,畢竟這次梁執來看她,待得時間不會太久。

“看樣子你們已經吃的差不多了,那學長,周小姐,我們再聯系。”

楊嘉樹說好,周彌嘴角都要笑僵了,點點頭當說再見了,又端起酸梅湯來喝。

劉茉文已經轉身,梁執卻站着沒動。

“周彌。”

周彌的笑容頓住了,在楊嘉樹說出自己名字的時候,她就知道梁執一定會認出她,不然作為前任,她也太失敗了。

但周彌以為他會和自己一樣心照不宣,就此別過,那也不失為一種體貼。誰也不想再把陳年的舊事拿出來再回味一遍。

假裝遺忘雖然可恥,但真的省事。

“不認識了?”

周彌慢慢放下杯子,換上一種很陌生的眼神反複打量那張熟悉的臉,喉嚨有點緊:“你是 J 大三系的梁執。”

“是我。” 梁執語氣很淡,也許有那麽一刻,他也有些忐忑,萬一人家真的不記得了呢。

周彌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沒想到還能在這碰到。”

“回來有一陣子了。”

按照一般的套路,他們應該繼續寒暄下去,起碼也該問問彼此在那裏高就,但兩人都沒話了,周彌知道梁執對沒興趣的事從不打聽,對有興趣的事也不需要打聽。

“我們是 J 大的校友。” 周彌解釋了一句,長時間的沉默也很奇怪。

而且他們的确是校友來着,談戀愛之前是,分手之後也是,還是校友這一層關系最長久。

服務員看兩位新來的客人在這一桌逗留了很久,過來問要不要并桌。

劉茉文看向梁執,梁執說:“不用了,你們慢吃,我們進去了。”

在周彌的大腳拇趾摳出三室一廳之前,店員總算把帳給他們結完了。

出來時候天色還早,楊嘉樹覺得他和周彌還滿聊得來的,應該還有時間看場電影,正好最近有部愛情片,口碑不錯,提了一下,沒想到周彌不是很有興趣,所以他們在餐廳門口就道了別。

因為是老城區,餐廳和停車場有一段距離,周彌順着巷弄走着,雨勢漸大,她翻翻包,傘沒在,可能留在店裏了,猶豫一下,決定不回去找了,加快腳步,在全身濕透前坐進車裏。

一坐下來,心也定了。

周彌一邊拿紙巾擦頭發上的水珠,一邊低頭看手機,才發現上面已經有三個未接來電,都是唐茹。

給唐茹回過去,那頭只響了一聲就接起來了。

“寶貝,怎麽樣,我說的不錯吧,年紀輕,長得格正,脾氣好,身材又不錯,還前途無量,聽說他現在的公司可能要上市,他可是剛成立就進去了,原始股肯定不少。”

“打聽得這麽清楚……”

“我知道周小姐你不在乎,可我也不能給你介紹個拖後腿的呀,要不是我已經嫁人了,哪裏舍得這肥水流到你那裏……”

“打住打住,不怕我錄音發給嘉林啊?”

“你錄啊,當他的面我也這麽說,能娶到我是他的福氣,還不許我拿別人激勵他一下了?”

“說你胖,你還喘上了。”

“诶,說正事,怎麽樣,有沒有感覺?”

這會兒,楊嘉樹的形象在周彌的腦海裏有些模糊,她不知道該怎麽回,直覺道:“不讨厭,但我覺得人家也不一定想找我這樣的。”

“所以你才剛跟人家分開,就給人家 AA 飯錢紅包?”

“不好麽?” 她以為相親飯是要 AA 的,今天那頓不算貴,但也不便宜。

“他有什麽地方讓你不舒服了?”

“沒有。” 讓她不舒服的人不是楊嘉樹。

“那你和人家算那麽清就是不想再見了?”

“啊?” 周彌沒想這麽多,只是覺得 AA 顯得她比較上道。

“相親麽,人請你一頓,你請人一頓,有來有往,人家小楊看到你一分開就發紅包,一句話也沒有,還以為是沒戲的意思。”

周彌不喜歡這種感覺,相親明明是兩個人的事,卻有很多人在一旁圍觀。

“他要是那樣想,那就是吧。”

“你別不當回事,楊嘉樹真的挺好的,嘉林說他回國之後好多人給他介紹,他都沒答應見面,上次在我家,我送你下樓的時候碰到他來,嘉林再一提,他就願意出來了,這說明什麽,就算不是一見鐘情,也是合眼緣了,難得你們兩個各方面條件都這麽般配。”

唐茹這麽熱心地介紹,有她自己的私心,她結婚了,也希望她最好的朋友找到另一半,将來她們有了孩子,還能一起長大。差異會讓親密的朋友漸行漸遠,她見過很多例子,所以不希望這種事發生在她和周彌身上。

“茹茹,我之前就跟你說過,就是去見見,我也不确定自己是塊結婚的料。”

話這麽說就嚴重了,唐茹愣了一下,又聽周彌道。

“我外婆離婚,我媽也離婚,可能是遺傳,我找個人結婚,搞不好是耽誤了人家。而且我又忙,做點小生意吧,只夠溫飽,也沒到富婆級別,養不起小鮮肉,平時還得應酬,這年頭沒幾個事業有成的男人想找個顧不了家的太太。人答應,人家裏長輩也不答應。”

“想到大學那個了?”

“哪兒跟哪兒啊。”

唐茹隐約感到提了不該提的,又扯回楊嘉樹身上的:“小楊倒沒那麽大男子主義,在國外待過一陣,除了工作之外,平時最喜歡的就是健身和做飯,你沒吃過他燒的菜吧,那得嘗嘗,簡直醬料達人。”

“我知道楊嘉樹很好……才見一面,很難知道合不适合,茹茹,這件事,過一陣再說吧。”

周彌發覺喉嚨有點啞,她今天講了太多的話,這會兒也累了,而唐茹是個急性子,不用點迂回戰術,能拖着她講一個小時。

很多年前,她也以為自己遇到了對的人,但是愛一個人有太多考驗,她試過,沒成功,還是愛自己容易一些。

也許對初次見面的楊嘉樹不公平,但周彌不打算再和他見面。

楊嘉樹值得被了解,她只是不想再和梁執扯上任何關系,不想聽到他的近況,不想有機會參加他的婚禮。

水珠打在車玻璃上,周彌突然覺得世界安靜得可怕,點開音樂電臺,裏面正放着蔡琴的老歌,舒緩的節奏和現在的天氣很相配,她默默聽了一會兒,開始調導航。

“咚咚咚。”

一只骨節分明的手敲在車窗上。

周彌搖下車窗,雨立刻打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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