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寧國老侯爺送來的三支梅花,讓一向平靜的崔宅起了一陣不小的波瀾,這要是放在那些規矩嚴謹的人家,一個私相授受的罪名安下來,女孩子家一輩子的名節就全毀了,崔海正急得抓心撓肝,偏又不敢明着去問崔世君,于是他暗自把丫鬟阿杏叫來,拐彎抹角的跟她打聽,寧國老侯爺究竟為何要給她家姑娘送梅花。

可惜這丫頭一問三不知,崔海正急紅了眼,他道:“你成日跟在姑娘身邊,她做了甚麽難道你還能不知道,那老侯爺究竟是幾時和你們姑娘走得這麽近的?”

阿杏回道:“姑娘通共就跟寧國老侯爺見了兩三回,而且都是為了寧國侯的親事,不信老爺去問姑娘。”

崔海正只當她在替崔世君遮掩,虎着臉說道:“那他為何要無緣無故給你們姑娘送來三支梅花?”

阿杏被問得摸不着頭腦,她是姑娘的人,又不是寧國老侯爺的人,怎會得知寧國老侯爺的心事。

“我和姑娘還想不通呢。”阿杏說道。

崔海正沒問出個所以然,氣得幹瞪眼,阿杏素來不怕家裏這位老爺,她見崔海正氣呼呼的不說話,說道:“老爺,你若是沒事吩咐,我就下去了,姑娘屋裏還等着我伺候呢。”

崔海正擺了擺手,阿杏行了一禮,轉身要走,誰知崔海正又喊住她,他道:“你好生服侍你們姑娘,外面有甚麽事情,不許瞞着,一定要來回我。”

“是。”阿杏點頭,自是退下。

阿杏走後,崔海正望着書桌上那支梅花,愁得長籲短嘆,他這個女兒,自小就有主見的,如今他只巴望着她做好本份的差事,那些權貴人家,不遠不近走着便是,太親近了,惹出麻煩就壞了。

這邊崔海正在看梅,另一邊的崔世君也在看梅,窗外明月高懸,崔世君披着烏油油的頭發站在東窗底下,乳白色的土定瓶和這支臘梅并不相配,看起來怪模怪樣,她着着不順眼,起身從裏間找出一只美人聳肩瓶換上。

剛換好,阿杏端着一盆熱水進屋,崔世君看了她一眼,嗔怪道:“叫你去打水,這會兒才回來。”

阿杏撅嘴說道:“我有甚麽辦法呢,老爺叫我過去問話呢。”

崔世君眉稍微微一挑,她道:“老爺問你甚麽?”

阿杏一五一十把崔海正說的話跟崔世君學了一遍,崔世君笑着搖頭,他爹的心事,她也能猜出個七八分,不過有些事,也不是她能左右的,比如寧國老侯爺指定要她給霍家尋個兒媳婦,她能推得了麽?

阿杏放下手裏的水盆,扭頭看到插梅的花瓶換了,問道:“姑娘換了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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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世君随口說道:“這個更相稱。”

阿杏仔細端祥半日,她不住的點着頭,說道:“姑娘這麽一說,好像是比先前那只土定瓶好看呢。”

崔世君坐下來,她脫下鞋襪洗腳,阿杏一邊給她梳頭,一邊好奇的問道:“我記得老侯爺說清華觀的梅樹林是先皇栽種的,這先皇種的梅花也是能随意折的?”

“他是先皇的親外孫,就是折幾支梅花,誰又敢說甚麽呢。”崔世君說道。

阿杏手上的動作停下來,她又問:“老侯爺好端端的,到底為何特意給姑娘送幾支梅花來呢?”

聽了她這話,崔世君笑眯眯的說道:“不知道,要不然下回見到老侯爺,你替我問問?”

阿杏想起霍雲那張臉,身上不禁打了幾個寒戰,她擺着手說道:“我可不敢,他只是輕飄飄的看我一眼,就吓得我說不出話來。”

“沒出息,這樣就唬到你了?”崔世君失笑一聲。

阿杏理直氣壯的回道:“哪裏是我沒出息,老侯爺修得跟個仙人似的,像我這樣的凡人,還是老老實實的在遠處看着就好?”

崔世君不禁笑出聲,阿杏膽小,看人倒是極準的,霍雲的年齡算不上很老,偏生他總是一副仙風道骨的樣子,就差騰雲駕霧了,有時候就算是崔世君站在他面前,也會忍不住屏氣凝神,就怕出氣聲太大,唐突了仙人。

主仆二人閑話半日,崔世君催着阿杏去睡:“夜深了,你去洗漱歇息吧,明日還要早起呢。”

阿杏嘴裏答應着,她鋪好床,一直等到崔世君躺下,這才回到外間安置。

沒過幾日,坊間忽然都在傳言寧國府與東郡府有意結親,崔世君聽到這些話,疑惑不已,莫婉沒答應霍家的求親,她治家有方,斷然不可能是從莫府流傳出來的,難不成是寧國府?崔世君轉念一想,又覺得不像,寧國府的規矩比莫府更大,親事沒有說定之前,寧國府應該也不會對外說起。

為了此事,崔世君暗中打聽,不久得知流言是從壽安侯夫人口中傳出的,原來,壽安侯府的三姑娘,曾是崔世君心中的寧國侯夫人人選之一,只不過當日崔世君私下找壽安侯夫人提起此事時,被壽安侯夫人搪塞過去了,再者寧國老侯爺似乎也無意壽安侯府,結親之事就此作罷,不想近日崔世君與莫婉走得近,那壽安侯夫人還不等正主發話,逢人就說他們兩家要結成姻親。

最近,崔世君偶然遇到那些世家夫人,總要被問及此事,這樁親事本就一波三折,成不成得了還未曾可知,崔世君只得打起太級,好在她習慣了這些事情,應付起來也算得心應手。

三月,正是春暖花開,按照慣例,無論是平民百姓,亦或是王公貴族,都會結伴出城踏青,前幾日,河陽侯夫人差人來傳話,邀她一同外出游玩,崔世君想着好些時日沒到河陽侯府走動,于是一口應下。

到了這日,崔世君特地換上新裁的衣裙,帶着阿杏便出了城,今日春光明媚,路上随處可見踏青的人群,沿路還有許多做買賣的攤販,崔世君難得有這樣空閑的時候,索性叫崔福慢些趕馬,她一路觀賞景色,最後竟比河陽侯夫人還晚到一刻。

河陽侯夫人看到崔世君從馬車裏下來,笑着說道:“來遲了,快罰酒三杯。”

賞春的不止河陽侯夫人一家,另有兩家是她的親戚,還有幾位是其他府裏的夫人,彼此都是認得的,崔世君口中告罪,還不及問安,就被河陽侯夫人灌下三杯酒,所幸這酒綿軟可口,并不醉人,崔世君連飲三杯倒也無礙。

京效十裏桃花,花開時節,入目便是粉紅雲霞,侯府的下人在桃花樹下鋪着毯子,配上各色糕點,還有應景的桃花釀,諸位夫人們已開始商量等會兒要行哪個酒令。

因是在外游玩,在座的夫人和姑娘們放下規矩,随意圍坐成一圈,她們安置的地方離官道有一些距離,崔世君在河陽侯夫人身旁坐下,她四處看了一眼,笑着說道:“這裏又清靜又能賞花,夫人選的好地方。”

河陽侯夫人說道:“這是來得早,要是晚一會兒,就占不到好位置了。”

衆位夫人們吃了一輪酒,氣氛越發熱烈,随同一起出來的姑娘們坐不住,說要去別處賞花,河陽侯夫人打發婆子丫鬟小心看護,由着她們去頑兒了。

趁着姑娘們不在,河陽侯夫人想起這幾日長安城的風言風語,她拉住崔世君悄聲問道:“寧國府和東郡侯府究竟是怎麽回事?”

崔世君一笑,她道:“寧國老侯爺說了,慢慢兒來,不急。”

這是崔世君借着霍雲來打馬虎眼兒,河陽侯夫人指着崔世君笑了幾聲,嘴上沒有追問,心知兩家恐怕還沒談成。

在座的夫人都是人精,大家看破不說破,不再談論寧國侯的婚姻大事,卻不知如何說到莫婉身上,其中有個夫人搖頭感嘆:“莫姑娘是個能人,東郡侯夫婦死時,她不過才十幾歲,硬是把莫公傳下來的爵位保住。”

侯門公府哪家沒有旁支雜系,比如莫家,原本有正經的宗親,莫公死後,只留下一個庶子,莫家的爵位,傳給庶子或是傳給嫡出的宗親都算合乎常理。

既然兩邊都有機會襲爵,莫家的宗族自是卯足了全力,那莫婉不肯将爵位拱手相送,只是她外祖家世并不顯赫,況且又不是嫡親的外孫,到頭來,還得靠莫婉姐弟二人自己争取。

這出争奪爵們的大戲演了幾年,去年,莫少均終于襲了爵位,爵位雖降了一等,可那也是實實在在的榮華富貴,倒是莫家宗族,輸給一個小姑娘,平白惹來不少笑話。

有看戲的外人想不通,莫婉一個無依無靠的姑娘家,承爵的又不是她本人,何必為此與整個宗族生了嫌隙,如今二十歲了還待字閨中,按說女孩子,嫁一個好人家就是了,她跟宗族的這場官司,鬧得沸沸揚揚,贏是贏了,名聲卻沒了。

幾位夫人七嘴八舌說個不停,崔世君兩耳聽着,并不插嘴,輪到河陽侯夫人說話,她道:“前些日子,莫侯爺不是參加了會試麽,我恍惚聽誰說過,莫侯爺學問很不錯,說不定這回能掙個紮紮實實的功名呢。”

說到這裏,幾位夫人來了精神,有人說道:“不管考不考得中進士,這麽年輕就襲爵,京城裏除了他,也就寧國侯了吧。”

既是襲了爵位,以前的庶子身份就不算甚麽了,坐在崔世君對面的夫人看着她,問道:“聽說莫侯爺的親事還沒定?”

京城各家公子姑娘的婚事,崔世君谙熟于心,她淺淺一笑,說道:“沒呢,我聽莫姑娘說,莫侯爺一定要考□□名,方才肯定下終身大事。”

河陽侯夫人笑道:“可見還是小孩子心性,成親又不耽誤他考學,早些定下來,還能有個人幫着莫姑娘分憂呢。”

幾人說得正熱鬧,賞花的姑娘們已經回來了,崔世君眼尖,看到一起過來的還有莫婉,不覺吃了一驚。

莫婉來了,夫人們自然便住了嘴,那幾位姑娘們走到近前,河陽侯府的姑娘搶先說道:“我們路上遇到莫姐姐,她聽說幾位太太都來了,就随同我們一起過來給太太們問安。”

莫婉上前,她先和這些夫人們一一問好,最後視線落在崔世君身上,笑着說道:“崔姑姑,多日不見,一向可好。”

“托姑娘的福,我很好。”崔世君笑了笑,給她讓出一塊地方,莫婉口中稱謝,拿出自家帶來的點心果品,随後坐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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