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午後,忽然下了一場大雨,雨水直到落衙時還不曾停歇,阿杏找衙門裏的人借了傘,先送崔世君坐上馬車,又回身進去還傘,趁着等阿杏的時候,崔福對崔世君說道:“二姑爺下午來了。”

崔世君問道:“這會兒走了嗎?”

崔福答道:“走了,二姑爺找二姑娘說了幾句話,連老姑姑和老爺都沒見,就直接走了。”

聽了崔福這話,崔世君沉默不語,沒過多久,就見阿杏一路小跑從衙門裏出來,她拍着身上的雨珠上了馬車,嘴裏嘟囔道:“雨好像越發大了。”

二人坐穩,崔福一揚馬鞭,馬車緩緩前行,一路上,崔世君不言不語,阿杏不敢吵她,走了半日,崔世君開口問道:“今日是幾號了?”

阿杏扳着指着算了一下,回道:“四月二十九。”

崔世君低頭一想,說道:“是呢,四月二十五是莫姑娘的生辰,這才過了幾日,我竟糊塗了。”

先前她看過莫婉的庚帖,因此一直留心記着莫婉的生辰,四月二十五這日,崔世君特意空出一日,到東郡侯府去探望莫婉,一來是瞧瞧她的身子,二來是給她道賀,誰知到了東郡府她卻并未見到莫婉本人,崔世君只得托張嬷嬷替她問候一聲,就回去了。

“這麽快就到五月,日子一眨眼就過了。”崔世君忍不住感嘆。

阿杏說道:“可不是,五月初八是河陽侯府大喜的日子,前幾日,河陽侯夫人打發人來送信,叫姑娘到時候切莫忘了過去幫忙。”

崔世君輕輕嘆了一口氣,說道:“瞧我這記性,竟把這事都給忘了。”

“姑娘事兒多,就是忘記了也實屬正常,姑娘你且安心罷,我全記着呢。”阿杏拍着胸口對她說道。

崔世君禁不住笑道:“幸虧我身邊有你,你這麽能幹,我不舍得把你嫁出去怎麽辦?”

阿杏神情猶豫,她小心翼翼的看了崔世君一眼,低聲說道:“姑娘,嫁人還是要嫁的,我嫁人後還是能接着伺候姑娘嘛。”

崔世君故意問道:“那可不一定,萬一你婆家的人不樂意你在外面抛頭露面呢?”

阿杏這些年跟在崔世君身邊,也算長了不少見識,她揚着下巴,十分肯定的答道:“不會的,姑娘給的月錢我都好好攢着呢,只要手裏有銀子,腰杆兒就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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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丫頭的道理一套一套的,把崔世君逗得哭笑不得,她伸手彈了一下阿杏的腦門,說道:“放心吧,等你再大兩歲,我就給你相看一戶好人家,到時還給你備上一份好嫁妝。”

“那我先謝過姑娘了!”阿杏笑嘻嘻的說道。

主仆兩人說了半日話,崔世君撩起簾子往外看,天上飄着細雨,馬車比往常走得慢,街上沒幾個行人,看着比平日冷清許多,就在她發怔之時,猛然傳來一聲巨響,崔世君眼前一晃,整個車廂往旁邊傾倒,車裏的崔世君和阿杏沒提防,兩人重重的撞到一起。

再聽外面崔福的呵斥聲,似乎是馬受了驚,阿杏一手抓着崔世君,一手抓着車窗,她連忙問道:“福叔,出甚麽事兒了?”

崔福顧不得答話,他死死勒着馬缰,直到将馬安撫好,這才回道:“有一側的車輪壞了,你先扶着姑娘下車,這車恐怕是不能坐了。”

兩人先下了馬車,崔福又将馬套解開,仔細查看,果然是車輪壞了,他自言自語的說道:“怪了,前些日子才換的新車輪,怎麽還沒用幾日就壞了。”

馬車一時半會兒修不好,偏巧趕上下雨的天氣,阿杏四處看了一眼,指着旁邊一家賣酒屋,說道:“姑娘,我們先到屋檐下躲會兒雨吧。”

崔世君點頭,和阿杏頂着雨到了賣酒屋的門前,這個時辰,賣酒屋的大門已經落鎖,想找人借傘都沒處借,崔福對她們說道:“大姑娘,離家還有一段路,你和阿杏且先在這裏等一等,我回去拿傘來接你們。”

“去吧,你路上慢些。”崔世君說道。

拉車的馬沒有鞍,崔福只能淋雨牽着馬往家走,剩下崔世君和阿杏二人站在屋檐下面,斜風細雨,沒過片刻,崔世君的肩頭就打濕了一片,阿杏用帕子給崔世君擦着肩上的雨珠,問道:“姑娘,剛才你可曾撞到哪裏了?”

崔世君說道:“我還好,你呢?”

阿杏搖着頭,說道:“我也沒事。”

剛說完,一陣冷風吹來,崔世君打了一個寒顫,阿杏抱着手臂,抱怨說道:“馬車偏趕在這個時候壞了。”

崔世君一笑,她道:“可見世上的事情,真正是說不準。”

天色漸漸發暗,路上的行人更少了,阿杏惦着腳尖朝着前面張望,說道:“福叔怎麽還沒來呢。”

崔世君說道:“他才走了多久,慢慢等着吧。”

阿杏只好耐着性子,又過了半日,前面有馬蹄聲傳來,阿杏心頭一喜,她道:“是福叔來了?”

“福叔沒這麽快,況且咱家沒有馬鞍,福叔不大可能會騎馬來接我們。”崔世君不慌不忙的說道。

她的話剛說完,就見一匹馬從風雨裏慢慢走來,那馬膘肥體壯,後面拉着一乘不起眼的馬車,馬車前面沒挂牌子,不知裏面坐的是誰家的人,阿杏有些失望,要是遇到認得的人家,或許還能請人送她們一程呢。

阿杏眼睜睜看着馬車經過她們身旁,失望的收回視線。

正在這時,原本已走過去的馬車停了下來,阿杏很吃驚,她望着自家姑娘,莫非還真是她們認得的人了?

那輛馬車停下後,車廂裏的窗子被推開,車裏的人竟是好久不見的寧國老侯爺霍雲。

遇見的人是他,這讓崔世君頗有幾分意外,二人隔着雨幕遙遙相望,霍雲看着路邊棄掉的馬車,又見四處只有她們主仆兩人,低沉的聲音說道:“上車,我送你們回去。”

馬車裏的霍雲和屋檐下的崔世君離得不近不遠,因着下雨,他的聲音虛無缥缈,不過崔世君還是聽到了,她朝着霍雲行了一個萬福,婉言謝道:“不敢勞煩老侯爺,家人已回家取傘,想來就快來了。”

霍雲不語,只是靜靜的盯着她看,水汽氤氲,通過雨簾看崔世君時,她的身影說不出的模糊,他不發話,趕車的家仆自然拽着馬缰不動,誰也沒有說話,唯有風聲和雨聲,像是過了許久,又像是只過了一瞬間,霍雲再次開口,他道:“快上車。”

他語氣堅決,仿佛容不得崔世君開口拒絕,崔世君深深的呼出一口氣,她說道:“那就有勞老侯爺了。”

說罷,她扶着阿杏的手走向馬車,趕車的家仆放下凳子,扶着她們上車,直到坐到馬車裏面,崔世君複又向霍雲道謝,霍雲似是毫不在意,他揮了揮手,借着燈光,翻着手邊的一卷書。

這馬車外面看着樸實無華,裏面卻布置的舒适安逸,車窗鑲嵌的是尋常人家難得一見的玻璃,一盞壁燈散發着柔和的光芒,置物的格子上堆着十幾卷書,書皮磨損得有些厲害,一猜就是老侯爺時常翻看的。

老侯爺在安靜看書,崔世君不便打擾,她朝着霍雲手邊的書皮看了幾眼,他看得是一本游記,許是看到精彩的地方,唇角隐約帶了一絲微笑,眼神不覺之中也變得柔和多了。

車廂裏十分安靜,只有霍雲偶爾翻書的聲音,阿杏自打上車後,更是連粗聲出氣都不敢,就在這時,霍雲輕聲說道:“我今日出城了。”

崔世君擡頭看着他,等他往下說,老侯爺翻了一頁書,說道:“我偶然在一本書上看過,說是有一種水怪,會在陰雨天氣潛在野外臨水的地方,專門伏擊經過的路人,我算着今日有雨,特地出城去尋水怪,可惜沒有尋着。”

說這話時,霍雲的語氣帶着一些遺憾,一旁的阿杏險些笑出聲,這老侯爺竟把書上的怪談雜說當真,還為此花費時間去尋。

崔世君微微側着頭,她想了一下,說道:“這樣的天氣本就少有人往外走動,更何談是野外,想來水怪也是不想白白忙活一場吧。”

霍雲若有所思的點頭,似是覺得有道理,他又道:“幾年前我在清華觀,聽說秦嶺山脈有野人出沒,又聽人形容其人身高九尺,長着牛目馬嘴,性情殘暴兇狠,時常下山傷人,只是這野人行蹤不定,當地官府也無可奈何,我聽聞後十分好奇,到秦嶺一帶尋了兩年,總算尋到他的蹤跡。”

“老侯爺見到野人了?”阿杏忍不住插嘴問道。

霍雲瞟了阿杏一眼,撇嘴說道:“所謂的野人只不過是被人遺棄的嬰兒,因差陽錯在狼群裏長大,略微比尋常人高大一些,長着滿身的毛發,偶有進山的樵夫或是獵夫撞見兩回,便以訛傳訛,漸漸越傳越離奇,實則真人倒也沒傳聞中可怕。”

崔世君一笑,她說道:“衆人都只說老侯爺常年在外雲游修煉,原來還兼着找尋野人呢。”

她的笑聲裏帶着一絲促狹,老侯爺并不以為意,他看着崔世君,認真的回道:“找野人,姑且也算是修行的一種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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