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崔世君看到趕來的寧國老侯爺霍雲, 心中有些意外,同時又松了一口氣, 她對着老侯爺和提牢廳的張大人行了一個萬福,溫聲說道:“老侯爺有禮,張大人有禮。”

站在公案前的張大人眼角先掃了霍雲一下, 随後和顏悅色的對崔世君說道:“崔大姑娘, 失禮失禮,底下的捕快當差不仔細, 分明叫他們請你到提牢廳協助查案, 誰知卻怠慢了你,還望崔大姑娘不要介意。”

何止是怠慢, 來一趟提牢廳,連監牢都住了一回, 若非老侯爺出手相助, 只怕崔世君此刻還在監牢與蟲鼠相伴。

不過面對張大人,崔世君臉色不變,她抿唇輕笑一聲, 淡淡的說道:“張大人客氣了。”

崔世君和張大人寒暄時, 霍雲一語不發, 他眼皮微垂, 輕輕側着身子,似是在專心聽他們說話。

張大人朝着霍雲又看了一眼, 今日審完案, 他原已落衙回府, 忽然接到書辦傳話,說是寧國老侯爺霍雲親自到提牢廳來了,這位傳聞裏的老侯爺,他向來只聞其名,從未曾得見真人,就在他驚詫之時,書辦說寧國老侯爺是為了崔世君而來,他不禁越發頭大如鬥,近日這樁案件,明着審的是孫二,背後實則是趙公府與通政判司張海青在鬥法,另有東郡侯府的莫少均摻和其中,想要借此時機整治崔世君,如今再添一個寧國老侯爺,這案子他都不知從何審起了。

張大人暗自嘆了幾口氣,他看着崔世君,好在崔世君看起來并無大礙,要不他該如何向寧國老侯爺交待呢。

“險些讓崔大姑娘受委屈了,幸虧老侯爺英明,及時派人送信過來了。”張大人原意是要恭維寧國老侯爺,誰想霍雲眼底帶了一絲不耐,他道:“這些客套話就免了罷,夜色已深,你們趕緊審案,若是無罪,我就把人帶走,若是有罪,随你們提牢廳自行處置。”

張大人嘴裏連連稱是,他招手叫來書辦,對崔世君說道:“崔大姑娘,想必你已聽說過,前幾日,提牢廳拘捕了一夥拐賣人口的賊人,這夥賊人裏有一個孫氏,原是城裏的私媒,孫氏一向由崔大姑娘管着,她經手的人口買賣,光是今年就多達幾十口,崔大姑娘身為長安城的官媒,難道就沒有發覺反常的地方?”

“張大人,此事我實在不知。”崔世君回道,她想了一下,輕聲說道:“年初,孫氏一連數月交的稅銀比往年多了幾番,我心裏好奇,也曾問過她幾回,孫氏只推說城裏有位孫老爺,家大業大,時常找她買賣家仆,孫氏拿出的是白紙黑字的契約,稅銀并不曾短缺半厘,依着朝廷的規則,我自然只能給她辦了。”

張大人遲疑一刻,他對崔世君說道:“今日我審問孫氏,她已認罪,還說崔大姑娘也知情呢。”

崔世君不慌不忙,她回道:“張大人要是信不過小婦人,小婦人情願與孫氏當堂對質。”

她說這句話時,寧國老侯爺正好看向張大人,張大人擺手說道:“崔大姑娘嚴重了,孫氏罪責深重,我豈會信她不信你呢。”

停頓了一下,張大人複開口說道:“不過,此案牽扯甚廣,聖上親自下旨督辦,孫氏既是提到崔大姑娘,本官只得命人請你來提牢廳詢問案情。”

崔世君一笑,她道:“張大人說得很是!”

張大人扭頭命令堂外捕快們:“帶犯婦孫氏。”

守在堂外的捕快應了一聲,自去監牢提問孫寡婦。

不到片刻,孫寡婦被帶到,她與孫二勾結作惡,事跡敗落之初便已當堂招供,今日受審時,她遭過重刑,這一驚一吓,這會兒看她面如土色,身子猶如篩糠一般,整個人癱在地上,連話也說不清楚。

張大人一拍驚堂木,喝道:“犯婦孫氏!”

孫寡婦滿臉驚慌的望着張大人,張大人沉聲問道:“你和孫二誘拐人口,實乃罪大惡極,為何還要污蔑崔大姑娘?需知诋毀诽謗,更是罪加一等。”

孫寡婦呆住了,她看着旁邊的崔世君,怔怔的沒有說話,張大人驚堂重重的拍在桌子上,他厲聲說道:“崔大姑娘究竟是否知曉,還不快從實招來!”

聽到張大人問話,孫寡婦回過神來,她爬在地上重重的磕了幾個頭,說道:“犯婦不敢欺瞞大人,我還有證人呢,就是跟我一同在城裏做私媒的趙姥姥,那日我和趙姥姥去衙門裏送婚帖,崔姑姑暗示我不要為孫二做事,她要是不知道,何以會特意敲打我?”

張大人問道:“你說崔大姑娘收了你的孝敬,這又是怎麽回事?”

孫寡婦楞了一下,她道:“我每月給崔姑姑繳稅銀,照着我們這個行當的舊例,官媒會按人頭抽幾兩銀子,我每月繳的稅銀都有記賬,賬本白日裏已交給大人,大人只要一翻賬本,就能算出崔姑姑拿了我多少的好處。”

張大人并未翻看賬本,他招來捕快,說道:“即刻去把私媒趙姥姥帶來。”

捕快領命,正要退下去拿趙姥姥,一旁半日沒有言語的霍雲叫住他,他看着立在公堂上的崔世君,崔世君神平氣和,一派坦然,沒有絲毫畏懼,那霍雲的視線移回到張大人身上,他皺眉說道:“張大人,我有一事不解,還請張大人替我解惑。”

張大人連忙說道:“老侯爺請講。”

直到此時,孫寡婦這才發覺公堂之上,還坐着一個中年男人,她見張大人對他畢恭畢敬,嘴裏稱呼他為老侯爺,不覺變得心神不寧,她昨日被拘捕到牢裏,就有人授意她将髒水潑給崔世君,還說只要她照辦,就可保她平安無事,這半路殺出來的老侯爺,又是何方神聖呢?

霍雲轉頭望着孫寡婦,他目光銳利,臉上帶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氣魄,他問道:“你說崔大姑娘收了你的好處,卻又勸你不要為孫二做事,這豈不是自相矛盾,需知這樣無本的買賣,她合該撺掇你多幹才是。”

這話把孫寡婦問住了,她口中支支吾吾,前言不搭後語,霍雲冷笑着說道:“或許收人好處的是你,有人叫你栽贓崔大姑娘?”

提牢廳的張大人後背一涼,他拍着驚堂木喝斥:“大膽孫氏,你再攀咬他人,休怪本官命人大刑伺候!”

孫寡婦唬得渾身顫抖,張大人正要叫人拉她下去打板子,就見孫寡婦哭天搶地的說道:“大人,我句句屬實絕無虛言,崔姑姑收了我的銀子,不信你們可以查賬。”

孫寡婦在公堂上大哭大鬧,立時來了幾個衙役,塞住她的嘴,将她拖出堂外,那孫寡婦的呼喊聲越傳越遠,很快公堂恢複清靜,張大人看着霍雲,一時犯了難,不知該不該再去請趙姥姥。

霍雲換了一個坐姿,他背靠在圈椅裏,緩緩說道:“請一個私媒婆子過來對質,倒不如把統籌司的司長找來,他身為崔大姑娘的上司,崔大姑娘是否有罪,總不至于毫不知情吧。”

張大人稱是,他叫來提牢廳的書辦,命他随着捕快一同去請提統籌司司長何俊平。

提牢廳的書辦離去後,張大人本來要請寧國老侯爺往後堂稍事歇息,霍雲卻推辭不去,張大人無奈,只得留下相陪。

更深露重,崔世君身上只穿着一件單衣,霍雲見她面色蒼白,于是朝着公堂門口的小厮火華看了一眼,不久,火華取來一件鬥篷,那張大人只當他是送來給老侯爺禦寒,于是招手請火華進來,誰知火華卻拿着鬥篷走到崔世君面前,說道:“崔姑姑,夜涼了,你披上這件鬥篷吧。”

火華拿來的是一件石青色缂絲鬥篷,一看便知是老侯爺的衣物,崔世君看向霍雲,霍雲正好與她四目相視,他下巴輕微點了一下,崔世君垂眉,她接過火華手裏的鬥蓬披上,屈膝向老侯爺行了一禮。

披上鬥蓬,崔世君周身很快變得暖和,過了大半日,公堂外面傳來捕快的回話:“回大人的話,統籌司司長趙大人與吳書辦帶到。”

提牢廳的張大人站起身,他道:“請進來。”

他與統籌司司長何俊平是平級,是以張大人起身步下公案,接着,就見何俊平和吳書辦二人走進公堂,張大人與何俊平互相見禮,何俊平看到坐在公堂上從容不迫的霍雲,原本并不認識,後經張大人引薦,方才得知此人竟是寧國老侯爺霍雲。

何俊平大吃一驚,他慌忙向霍雲行禮,霍雲清高孤傲,不合他的脾性的人,他連看也不看,因此何俊平向他問安時,他只虛擡了一下手,甚麽話也沒說,何俊平遭此冷遇,臉上不免有幾分窘迫,張大人機靈識趣,他對何俊平說道:“何大人,勞煩你深夜來提牢廳,是為了近日京裏一樁拐賣人口的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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