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我要辭職
第三三章我要辭職
林嘉想翻譯什麽,就翻譯什麽,想用什麽詞語,就用什麽詞語,想選什麽題材,就選什麽題材,想翻譯誰的作品,就翻譯誰的作品,這,不存在的。這些,又怎麽可能呢?
說來說去,還是無證上崗的路過于艱難。
筆譯這行業門檻低,可翻譯一些零碎的文章,項目,這不是林嘉的目标。要想有更好的資源,還是得往出版社和高級的翻譯公司沖才行,有實力的出版社要求更高,證件拿到手軟的英碩、英博和MTI比比皆是,她又拿什麽能與人家拼。
林嘉沒有專八證書,沒有CCTTI,什麽都沒有。若說有點什麽,那就是滿腔熱血。
這滿腔熱血能換來什麽,哦,什麽也換不來,連面試的機會都要不到。
她躺在床上仰天長嘆,駱其川拉她起來:“吃完了再嘆。”
她邊吃邊嘆。
她放棄了出版社,想開了,翻譯公司也沒什麽不好的。可,依然沒有高級翻譯公司願意要她。有些零散的活兒倒是可以分配給她,林嘉看過那些活兒的內容,與她想要走的路,差遠了,題材,內容,項目,都不是自己喜歡的。
她多少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過于沖動了,是不是太過分看得起自己了。
消沉幾天之後,她接到了一家高級翻譯公司“天榮”的面試電話。
她從床上跳起來,覺得自己的好運要來了,于是她花了兩小時變裝,化了精致的妝容,精心搭配了衣服,給腳指甲換了色,穿上了限量版的高跟鞋,拎了駱其川送的新包,從容又自信地踏入這棟大樓,仿佛自己已經入職高就了,樓道裏的花兒都是為她開的。
面試官寥寥問了幾句之後,便開始打斷林嘉說話。
她輕蔑道:“哎你們這些有錢人都喜歡這樣嗎?”
林嘉詫異:“什麽?”
面試官從上到下掃了她一眼,側頭輕笑了一聲,才回過頭看她:“耳環不下一兩萬吧?這裙子我在雜志上看到過,一萬多,這鞋子嘛,很多人有錢都搶不到,你今天提的包,得值一套小房子吧?你确定要在這裏跟外面那些人一起,搶千字幾十塊,千字上百塊的活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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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嘉問:“你是要跟我探讨今年的時尚趨勢,還是要考量我的翻譯實力?”
“實力?”面試官反問道:“呵,你拿什麽與別人比?你連資格證都沒有,坐在這裏跟我對話已經是天方夜譚了,你甚至應該感謝我,還願意給你面試的機會。你憑什麽認為你自己的翻譯實力強過那些為了吃這碗飯,通宵達旦,日以繼夜,埋頭苦幹,辛辛苦苦考證的人。區區一個本科,在國外待了幾年,就忘了天有多高地有多厚。我看過你網上的視頻,口語很好是不假,可那又怎麽樣,筆譯和口譯之間是有壁壘的,不是你想的那樣輕而易舉。這裏不是你的秀場,也不是你體驗生活的名利場,提了個奢牌包,瞪了雙限量鞋,就以為自己是翻譯界的大拿,不要攪渾行業的水。你走吧。”
說罷她将林嘉帶來的翻譯作品當着她的面丢進廢紙簍,翻都未曾翻開一頁。
林嘉輕笑,原來不是為了面試她,是特地為了羞辱她。
你又憑什麽界定我一無是處,又憑什麽輕易對我下評判,認定我不曾為了翻譯,付出過任何呢?
林嘉起身:“我确實是要走的。謝謝你今天讓我見識了,有證也并非就能真正地對得起這個群體。”
面試官擡頭死死盯住林嘉,卻見她指着透明玻璃外的格子間們掃了一圈:“或許你曾經是他們中的一員,但你并不足以代表他們。”
林嘉向廢紙簍走過去,彎腰拾起文檔 ,對着紙吹了吹。轉身離開前說道:“如果你能從對我短暫的羞辱中獲得快樂,那我今天也算得上幫了你一個大忙了。只是不知道這樣快樂能持續多久,一分鐘,兩分鐘?也或許,砰,瞬間就沒了。”
前幾天是消沉的鹹魚,此刻,卻突然熱血回籠。她闊步走向大街。
必定一條路走到底。要翻譯短篇,中篇,長篇。終有一天,我林嘉翻譯的小說,要暢銷全球!我要我林嘉的名字,刻進翻譯歷史的長流,永不消逝,我林嘉,偏要為那些跟我同類的人,殺出一條路,闖出一片天。
林嘉回頭看那棟大樓,雙眼通紅。再回頭,紮入人海。
過去29年的步伐,沒有一步,如此刻這般果敢堅定。
今天拎的包,林嘉拿了根繩子把它串起來,挂在了門口。
駱其川下班回家一打開門,看到懸在半空中的包,吓了一跳。
包做錯了什麽,還是他做錯了什麽?細數近日罪狀,是因為上次她洗頭的時候他把水閘給關了?早上林嘉放屁的時候他嘲笑了一下?不對啊,後來他放了屁她也反擊回去了。莫非是因為她發現了自己偷偷錄下了她睡覺打呼嚕的音頻?
林嘉走過來,駱其川提了一口氣。
林嘉拍了拍城門上的包,揚言道:“一日不入職,此包一日不取。”
駱其川松了一口氣,拍拍馬屁:“那快了,那它很快就要落地了。”
林嘉變了臉,撅起嘴撒嬌,嬉皮笑臉道:“這個包不吉利。”
駱其川了然:“再買。”
林嘉又提了個新包去新的公司的面試。
這回這個包,夠吉利。
駱其川回家得到了好大的獎勵。他捏了捏林嘉潮紅的臉,人間暢快,不過如此。
次周,林嘉入職。
林嘉屢敗屢戰,肯用她的翻譯公司本就不多,這是她目前最好的的選擇,不是高級的翻譯公司,但是有一些固定的合作公司和出版社。能進來的原因是急缺人手。
夢想哪有那麽輕易能夠實現。
林嘉從入職的第一天,就開始碰壁。什麽都要分配,這個詞用得不好,那個詞用得也不恰當,這個你應該怎麽樣去翻,那個你應該怎麽樣去調整,一切都有嚴格的把控。前輩有前輩的經驗,你得聽,不聽老人勸,吃虧在眼前,不信你就試試呗?
于是林嘉按照自己的翻譯喜好去做了調整,提交上去一遍,不行;第二遍,不行;第三遍,還是不行。
上頭說了:“為什麽你不聽話呢?按照我說的改。”
領導看着林嘉搖頭,年輕人主意多,總是自作主張,以為自己有先見之明。這筆譯跟平時口語翻譯,哪裏能一樣呢?那些國外留學回來的,總是把筆譯想得太簡單了,讀者第一讀者第一,要照顧讀者的感受,這麽簡單的道理都不懂,來來回回改了這麽多遍,還是不聽勸,不撞南牆心不死。
林嘉坐在座位上,皺起眉頭,長籲一口氣,一個月了,一點都不順利。
坐她旁邊的一位前輩周平提醒她:“林嘉,上回你改的那篇,改得很好啊,按照組長的建議改的,很順啊,為什麽又換了呢?”她看到林嘉把那篇改得很不錯的稿子扔進了垃圾桶,按照她的想法,那篇翻譯必過無疑。
林嘉一時間也不知道怎麽說,平平無奇,清湯寡水,枯燥乏味,要把這些直接說出來嗎?還是不了吧。她斟酌道:“就還是不太滿意。”
原文還是有點可圈可點的句子的,明明用其他的詞語翻譯會更加符合原文的整體氣質,可組長一刷再刷,她根本過不了翻譯稿。
而且她郁悶的是,那根本不是自己想要翻譯的文章,她不喜歡,實在是不喜歡。
周平見她郁郁寡歡,提醒她:“林嘉,先過了試用期再說。”
是了,還沒轉正呢。煩都煩死了。
不止是她煩,領導看了林嘉也覺得煩。真是一個愣頭青,原以為是來幫忙的,結果是來拖後腿的,人手本來就不夠,公司難道還要養閑人嗎?
這個林嘉,英語水平那麽好,口音好得很,她看過她按照要求修改過的筆譯,也是很不錯的嘛,但是她為什麽總是不聽勸,不按照建議來改,非得覺得自己的用詞更妥當。一頭倔驢,讓她翻譯小說和文章絕對不妥,會壞事的。人手本就不夠,這樣下去會亂了手腳不說,還會摧毀自己作為領導的威信。威信這個東西,一旦丢了可就再不好立。
于是林嘉連她原本不喜歡的文章都沒有機會翻譯了。她拿到的分配要麽是一些國外項目的對接翻譯,要麽是一些學術論文,總之,一下被打回原形。
就這麽再幹了一個月,組長對她的翻譯很滿意,還誇她能力好,早該這樣聽勸,再試試按照要求幹一個月,就讓她翻短篇小說試試手。
林嘉已經預見到繼續待下去的結局。她的時間很寶貴,她不想浪費。
其實林嘉入職之後的兩個月,依舊能收到很多大公司抛來的橄榄枝,這得益于那場迅猛發酵的輿論,但那些對于她,已經沒有什麽吸引力。如果要幹回那些,還不如回終極自由。
既然做出了要換跑道的決定,那便徹底些,不撞南牆心不死,磕到頭破血流,那又怎麽樣?
她看着領導口水滋滋往外翻,依舊喋喋不休着:“你看最近這兩篇就翻譯地很好,一點都挑不出錯,用詞非常嚴謹,客觀,也很完整地敘述了原話……”
後面再說了什麽,她已聽不清,她打斷道:“領導,我要辭職。”
領導放下手中的紙,好心勸慰:“林嘉,太有主見的人,在這個社會上是會吃虧的,棱角太分明的人,走不長遠。”
林嘉提起一口氣,笑道:“我要辭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