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系統

第2章 系統

蝴蝶。

瑩瑩發着光芒,翅膀閃耀着金屬色澤的、藍色的蝴蝶,正輕盈靈巧地盤旋在他的意識裏盤旋。

塔納托斯見過它,在右耳的耳側,以飾物的形态。

這只蝴蝶是他的伴生,如同黑夜女神的面紗,是神祇力量的具現。

塔納托斯不理解為什麽連修普諾斯都沒有的伴生神器自己卻擁有,一如他不理解為什麽它會突兀翩然地出現在這裏,闖入由睡眠編織的,靜谧、永恒的黑暗。

“沙利葉!”

蝴蝶撲了過來,蘊着淚意,委屈地呼喚他,“嗚嗚嗚太好了,你沒有事就好,我還以為你已經因為意外事故殉職了!”

——沙利葉。

又是這個名字。

蝴蝶栖落在他怔怔伸出的手上。

“你在叫我嗎?”

塔納托斯安靜垂眸,語氣認真:“我的名字不是沙利葉。”

蝴蝶僵住了,一瞬間褪去所有的生機,紙片般死板。

良久,它才反應過來,小心翼翼地提問:“那......你還記得時空管理局嗎?”

“那是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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塔納托斯沒聽過這個詞彙,盡管它的确有一種熟悉感,就像他覺得沙利葉這個名字格外親切。

“完了,出大問題了......等等,好像也沒有那麽大,備份在的。”

“還好你那個時候保護了我,我的能源還剩一點,應該夠用。”蝴蝶自顧自盤旋,說着他無法理解的話,“事急從權,現在也不可能去聯系總部打報告,其他等你恢複記憶再說。”

它的虛影飛進塔納托斯的眼睛,翅膀輕盈,又裹挾着風暴和潮水。

少年被不計其數的畫面組成的洪流淹沒。

那些畫面裏,塔納托斯看到自己——身負六翼、沐浴在神聖的輝光之中,聆聽主的教誨的自己。

仁慈悲憫的主,全知全能的主,創造他、賜下學識的主,予他恩寵,使他榮光加身的主。

他是主虔誠的仆從。

是神谕的追随者,司掌月亮、引導靈魂的天使。

沙利葉。

時空管理局認為,沙利葉是重要性不強,但不可或缺的角色。

所以他作為人造靈魂誕生了。

他的使命是短暫予以亞當和夏娃庇護,引導他們前往藏寶的洞穴;在光明和黑暗之子的戰争中降下審判;授予摩西學識并在先知的使命完成後帶走他的靈魂,讓世界線更好地運轉。

将他和系統投放到目标世界之前,總部曾經做出過承諾——只要能順利完成使命,他就可以擁有屬于自己的人生,不再作為目标人物記憶的附屬産物,成為管理局後勤部門的一員。

然而在投放過程中,預建的坐标系出現了0.0001毫厘的誤差,他們被攔在了世界障壁外面,且相當不走運地遇到了時空亂流。

總部的救援還在路上。

被卷進時空亂流是死,未經許可擅自進入高等世界也是死。

憑借“沙利葉”的身份,後者還有一線生機。

出于無奈,他抱着嘗試的心态,帶着系統進行了強闖。

然後,他就什麽也不記得了。

醒過來的時候,從沙利葉變成了塔納托斯。

塔納托斯大致弄清了情況。

腦海中多出的那份始末對他的精神造成了一定負擔,但那股自誕生以來萦繞他心頭的奇異的困惑感也同時被抵消了。

所有的茫然和古怪都有了緣由。

他原本就不屬于這個世界,只是一位意外的闖入者,又因為極其近似的力量屬性,作為黑夜女神的子嗣誕生。

可是系統提到過,他們已經和總部失聯,它能量也所剩無幾。

即便有辦法将它送離世界,開啓自動返航程序,它沒辦法再回到總部了。

成為塔納托斯之前,他已經在記憶中當了無數年歲的沙利葉,也只是沙利葉。

他不知道怎麽處理現在的情況才比較好。

“系統,我們恐怕沒有辦法完成任務了。”

塔納托斯沉重、緩慢地開口,“我們不小心進入了其他世界。”

系統茫然,随即大驚失色,整只蝴蝶朝後踉跄了好幾米,感覺統生被陰影籠罩。

第一次執行任務就遇到了時空風暴。

好不容易存活下來,結束休眠,自己被固定了拟态,宿主重傷失憶不說,通訊功能也出現問題,無法修複。

現在,他們甚至還走錯了世界。

“我現在的名字是塔納托斯,是掌管死亡,生活在地下世界的神。”

他想了想,決定先把自己誕生時被賦予的、比較關鍵的信息分享出來。

系統對外界比他了解得多,或許知道什麽也說不定,“地上的神要比這裏多很多,大部分都居住在一個叫奧林匹斯山的地方。”

系統:。

系統無聲尖叫,焦躁地在這方狹小的,只有黑暗的意識空間中撞來撞去。

“我知道了,奧林匹斯山對不對?我們、我們——”

它說不出來了。

作為指定型號的系統,他的資料庫裏囊括的僅僅只有自己負責的神系而已,加上出廠時間太短,真論起來,這方面的知識儲備未必就比自己的宿主豐富多少。

之所以這個名字有印象,是因為在神話類系統專屬的待機室等待綁定的時候,聽見了前輩們的閑聊。

他們在希臘神話。

偉大又輝煌,留下了無數傳說,久遠前還奠定過某些世紀文藝基調的希臘神話。

同時又是沒有宿主和系統願意接手,原始混亂,秩序少得可憐的希臘神話。

系統對半點都不清楚世界線運轉的過程中,“塔納托斯”到底擔任了什麽的角色。

前輩們的聊天內容零散而籠統,他一遍又一遍,反反複複地搜索,怎麽也找不到宿主現在的名字。

若非沒有流淚的功能,它可能已經相當丢人地哭出來了。

系統抽抽噎噎,“我知道的,這裏是希臘神話。”

“我們在一個諸神相當放縱,兒子迎娶母親,父親奸/□□兒,兄弟姐妹、叔伯姑姨相互偷歡,熱衷以野獸形态交合的世界。”

塔納托斯艱難消化着話語中蘊含的信息。

系統吐出的部分詞彙,對一位目前更認同自己天使身份的神而言,過于粗鄙,過于可憎。

夏娃從亞當的肋骨中誕生,他們是父女,是兄妹,是夫和婦。

是故不潔,不倫,不淨根植于人類共有的血脈,人生來堕落,生來罪惡,僅有通過義舉贖清罪孽者,靈魂才能升入主的國。

放蕩是罪,不貞是罪,淫/掠是罪。

他無法理解為何神會枉顧節制,犯下愚人之行,罪人之行。

更遑論認同。

但——他現在就在這樣的世界,是諸神的一員,即便在他們之中,身份也足夠尊貴顯赫。

半阖着眸,少年渙散、隐含倦怠的瞳光虛虛落在黑暗的某處。

“只有這些嗎......?”

他的聲音很輕,輕到系統甚至因此産生了一種羞愧感——因為自己的無能。

系統讷讷停在了他的肩頭,雙翼無力地垂下,不再閃動。

“沒關系,總會有辦法的。”

塔納托斯振作着安慰它,“你的能量還有多少,要怎麽補充?”

系統更沮喪了。

強行啓動宿主的記憶備份,使用了好幾次搜索功能,他的能量只剩下0.01%,節能模式下都有随時關機的風險。

至于充能——

系統的轉換裝置完好無損,理論上來說,只要是力量都能吸收,不拘泥于特定的屬性。

這個好消息無疑讓難度下降了許多。

塔納托斯卻依舊沒什麽信心。

他有先天缺陷,即便再怎麽修行,磨煉,在系統返航需要的能量面前,恐怕也只能是杯水車薪。

要是能得到母親以及兄姊們的幫助,系統充能速度或許會快上得多。

可這件事從頭至尾都和他們沒有任何關系。

他已經占據了子嗣和幼弟的身份,順利被這個世界收留,不應該繼續在無關的事上麻煩他們。

“我努力,盡快讓你恢複的。”微微抿着唇,他這樣承諾。

系統沒有回答。

蝴蝶的光芒一點一點地黯,直至完全熄滅。

它關機了。

——得醒過來,替系統充電才行。

塔納托斯費力地睜開眼。

他此時不在修普諾斯的懷裏,而是鋪滿羽毛的柔軟床鋪上,深色的、以細碎寶石點綴的床幔一重又一重地疊在一起,四周靜谧如繁星閃爍的夜空。

它太過安全,厚重了,以至于塔納托斯撥了很久,視野才逐漸恢複光亮,看見幢幢燭火的影子。

修普諾斯正在和誰低聲交談,尚有其他的神圍在他們身邊。

塔納托斯的動作已經足夠輕,悄無聲息,但在最後那層床幔被掀開的瞬間,那些目光還是不約而同,一齊看了過來。

帶着好奇,以及純然的愛憐。

塔納托斯認得他們,他們同樣是倪克斯的孩子,他的哥哥還有姐姐。

“你睡得很沉,連我都沒有辦法叫醒你。”

修普諾斯解釋原因,“所以大家都很擔心。”

他微笑着,從卡戎開始,逐一向塔納托斯他素未謀面的兄姊,幫助他更好地将名字、神職代入具體的形象,對號入座,眼中盈着和善,親昵而友愛。

不知為何。

或許是雙生子之間特有的感應。

塔納托斯認為他其實沒有看上去那麽高興。

因為兄姊的打擾。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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