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預感的分離
第8章 預感的分離
當然,修普諾斯描述的,會很好看的發型還是沒有成功編好。
主要是因為他們被帶回冥土了。
沒有事物可以在夜晚躲過倪克斯的感知,何況他們從未刻意隐藏過自己。
“你應當尊敬卡戎,他是你的兄長。”
他們出現在女神的寝宮。
“我一直很尊敬卡戎。”修普諾斯說,并堅持那只是意外。
塔納托斯此前還沒有來得及見過倪克斯,悄悄地,安靜又仔細地打量自己的母親,夜的女神。
她有一雙和修普諾斯很像的、金色的眼睛,帶着面紗,親切、又神秘詭谲。
不,應該說修普諾斯像她才對。
“在沒有小塔的場合,或許。”倪克斯不可置可否,也不聽他的詭辯,“無論如何,你要向卡戎道歉,他很擔心你們。”
“好吧。”
修普諾斯到底不會太違抗母親,只是有點不太甘願,“......明明卡戎太小氣了。”
“你不比他大方多少,甚至更加小氣。”
倪克斯說。
她都看到了,她一直在關注自己最小的兩個孩子,尤其是塔納托斯,只是有一些事要處理,才沒有即刻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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蓋亞的子孫們打完了他們的仗,新的掌權者驅逐舊的,急不可耐地瓜分好了權柄。
天空,海洋。
還有本來與之對應的大地。
問題在于蓋亞不可能會容許其它神染指自己最原始的權柄,正如同她最初的三個孩子之一,烏瑞亞只能是山岳,而非沃土或荒野。
山岳永遠伫立在地上,是大地的部分,又永遠不是大地。
就連蓋亞最受疼愛的小女兒,為了她的孩子們辛苦忍受丈夫,又為了他們反抗丈夫的瑞亞,也僅僅只繼承到了豐饒,
對權利的欲/望流淌在地母和她所有後代的血脈,他們總是争奪,反目。
所以,在抽簽的時候,瑞亞的三個兒子的其他兩個,宙斯以及波塞冬聯合起來,同他們最大的哥哥開了一個并不善意的玩笑。
三分之二否決了另外三分之一。
大地,被替換成了冥土。
偏偏上一任神王克洛諾斯的長子,不被看見,不被重視的哈迪斯過分老實,老實到不像蓋亞的血脈後裔。
他沒有任何怨言地進入冥土,停留在厄瑞波斯,向她請求地下世界的居住權。
倪克斯考驗了他,發現他的确沒有野心,同時又具備管理的才能。
黑夜的女神有很多子女,但無論是代表那些好的、正面的子女;還是生來與冥土契合,遭受不喜和畏懼的子女,都對他們誕生的土地沒有任何興趣。
埃忒耳更喜歡地上,卡戎只關注他累積的財富的數量......
至于修普諾斯——她富一定野心、又足夠敏銳聰明的第二小的兒子。
他在意自己的孿生兄弟勝過任何。
倪克斯總不能讓她可憐的小兒子協助自己管理冥土,塔納托斯是那樣柔弱,連他自己都照顧不好,她怎麽也不會忍下心。
哈迪斯是最合适的人選。
倪克斯考驗了他,為了萬無一失,又讓他立下不再屬于大地的誓言,給予他管理這裏的權利。
哈迪斯在她的監視下完成了對冥土的巡視,并提出了一些新的想法。
将兩個孩子召喚回來之前,它們剛剛實施完成。
“小修。”
她親昵地稱呼睡眠,一如睡眠親昵地稱呼他的兄弟,“我恐怕不得不告訴你,我會将你和小塔分開一段時間。”
“當然,在那之後,你們還是會一起工作,像現在這樣親密。”
“母?親!”
修普諾斯驚疑到聲音徹底變了調,怎麽也無法想象她怎麽會突然做出這種的決定。
他被倪克斯抓住了最致命的弱點。
明明他們的母親,黑夜的女神倪克斯此刻只是站在他們面前,撫摸他們的頭顱,他卻感覺自己像在地上遇到的兔子。
被捏在空中,無論如何都蹬脫不能的兔子。
“您真的不可以再——考慮——一下嗎?”他艱難地開口,“小塔沒辦法離開我。”
然而事實恰恰相反。
是他無法離開塔納托斯才對。
倪克斯沒有點破,只是堅決、不失柔和地駁回了這一請求,“你們都需要适應。”
“小塔有他自己的事要做,你也應該承擔自己的責任。”
這不是多匆忙的決定,只是現在剛好有合适的契機。
修普諾斯沒來得及解釋更多,哪怕他已經想好了怎麽在母親面前誠懇又專注地向卡戎道歉,用态度争取黑夜的寬宥。
“新來的哈迪斯會告訴你要怎麽做。”
倪克斯已經将他送到了宮殿外面。
黑夜的宮殿大門緊閉。
修普諾斯被關在外面,不論請求、祈求——甚至是此前從來沒有在母親面前出現、在剛剛那一瞬間被無師自通的撒嬌,都沒有得到回音。
大門像完全被熔鑄一般,不見縫隙。
睡眠的本質和溫和無關,溫和只是他的最表象。
可此刻在宮殿的,一個是他心愛的弟弟、一個是他尊敬的母親,他只能可憐地生自己的氣。
“好吧,好吧,我會乖的,我好好聽話。”
他反複、來回地踱步,“……所以母親,你可以幫我轉告小塔,我會在我們宮殿外面種滿花等他嗎?”
女神吝啬地回複了一個好字。
随即催促他,讓他即刻去找哈迪斯,毫不掩飾對年青的神的欣賞。
“希望你可以從他身上學到什麽。”
修普諾斯更加生氣地離開了,母親總有辦法拿捏她的孩子。
但是,和她表現出的、帶着催促的冷淡相比,此刻宮殿內的氛圍溫馨極了。
黑夜女神的小兒子正馴靜地将腦袋枕在他的膝蓋上。
倪克斯摘下他發間那只不安分的蝴蝶,梳理他的長發,用他們從塞勒涅處交換來的,可以任憑心意延伸變換的月光編織到裏面。
女神必須要承認,這條不斷變換,流轉着月亮的光澤的發帶很适合塔納托斯
“你不必總是縱容他。”
這個他當然指的是修普諾斯。
“他不敢真的讓你生氣,他會害怕。”
塔納托斯垂着眼,低低應聲。
“我接下來要做什麽?”
他問。
過了片刻,又問,“母親可以把蝴蝶也編進去嗎?它沒辦法離開我。”
“當然——不過它要再小一點。”女神不無挑剔地改變了系統的拟态,讓它變看起來更加精巧,更像飾品而非生物。
系統甚至不敢在這位讓它沒由來畏懼的女神面前出聲,暴露自己的存在,任由她反複改來變去。
【之後還有機會再變回來的。】
塔納托斯只好在心裏默默安慰,他也無法違抗倪克斯。
“冥土的最深處,是塔爾塔洛斯。”女神略顯突兀地開口,“它和冥土的距離甚至比冥土到奧林匹斯山還要遙遠,從地上來的那些提坦就被關押在塔爾塔洛斯。”
塔納托斯估算了一下距離,愈發慶幸沒有同意修普諾斯去那裏。
他無法想象那麽遠,倪克斯的比喻甚至要超出他的認知。
“小塔,你接下來應該去塔爾塔洛斯。”
緊接着,倪克斯接下來的話讓他忍不住産生了某種懷疑,自己也因為卡戎和地上的發生的事遭受到責難的嫌疑。
“......但是,那裏是關押犯人的地方。”他不是想要反駁,而是想知道原因。
即便同樣犯錯,他應該也不算犯人才對。
還是——
她改變了主意,不再認為他是她的孩子,所以才準備讓他去那裏——?
倪克斯編織發辮的動作仔細而輕柔,塔納托斯可以覺察出她對自己的愛憐,不認為她會突然那樣做。
在倪克斯身上,他感到安心,一種本能的、令他迷茫的安心。
所以,為什麽呢?
“塔爾塔洛斯不僅只是一個地方。”
女神解釋,聲音帶着善意的、滿懷愛憐的嘲笑,“你當然不會是囚犯,你是我最寵愛的孩子。”
“從混沌的意識裏誕生的,除了我和厄瑞波斯、你們的父親,以及蓋亞之外,還有其他兩位原始的神。”
“象征愛/欲的厄洛斯,不過他已經失蹤很久了,可能只有他想再度出現的時候我們才能見到他。”
“還剩下的一位,就是塔爾塔洛斯,無盡的深淵,永恒的囚牢。”
倪克斯稍稍停頓,“即使在我們這樣的神中,塔爾塔洛斯也是極為特殊的存在,他是那個地方本身。”
“他被他自己關住了?”順着她的話,塔納托斯朝下推測,并得出結論,“所以,我要去塔爾塔洛斯見塔爾塔洛斯。”
那實在是一種格外認真,偏偏又不會留下任何和嚴肅有關印象的,讓黑夜女神不由忍俊的語氣。
“啊,當然,是這樣的,你沒有猜錯。”
她一連用了好幾個肯定的詞彙,“因為無聊,他總是沉睡、無規律的沉睡。不過,因為那些提坦,還有蓋亞的打擾,他又重新醒了。”
“塔爾塔洛斯,是我為你的找的老師,他會教導你,沒有什麽存在比他更懂強大。”
所以,他是去塔爾塔洛斯學習。
塔納托斯完全地理解了。
只是,還有一點不太明白。
塔爾塔洛斯,他将來的老師,被囚牢中的犯人打攪了睡眠,這是很正常的,因為他就是那個牢獄。
為什麽還有蓋亞呢?
他不必在倪克斯面前隐藏自己疑惑,費解地問,“蓋亞難道不是大地的神嗎?”
“因為他和蓋亞是夫妻。”
倪克斯說,“至少,蓋亞曾一度讓其它的神,我和你的父親他們,以為他們是夫妻。”
大地的神獨自生下了三個孩子,又挑選其中的一個作為自己的伴侶,統領她所有的後代,作為最初的衆神之王。
這是塔納托斯天然知曉的知識。
他了放棄驗證諸神複雜、總是伴随多重身份重疊的關系,重複:“因為他們是夫妻,所以他醒過來了。”
女神終于真正笑出了聲,先是低低的,夾雜忍耐的笑;又逐漸大了起來,變得清脆。
“不,當然不是那樣——”
她說,“塔爾塔洛斯是因為太厭煩,才醒過來的,蓋亞從很久之前就想擁有一個他的孩子,最強大的孩子,但從來都沒有成功過。”
“......哦。”
塔納托斯依舊認為他們之間的關系很複雜。
不過,托那些已經被消化完的知識的福,他已經學會了平常對待所謂的放/蕩和不貞,催眠自己那也是一種必要,讓世界能夠更加完整運轉的必要,同時祈禱那種職責不要在自己身上有過多的體現。
他真的、真的對那種事情完全不感興趣,也不可能會感興趣。
“總之,我會送你去那裏,等編好你的頭發。”
倪克斯重申,如此論斷:“塔爾塔洛斯會喜歡你的。”
作者有話要說:
就是那種,有好幾根,被串在一起,又在混在頭發裏沒那麽明顯的辮子,乍一看沒什麽區別的辮子(比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