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命運與英雄
第46章 命運與英雄
忒拜的老國王, 已經不再雄壯的克瑞翁正精神奕奕地向參加他宴會的賓客訴說着女婿的英武以及,強大。
他臉上的每一條溝壑分明的皺褶裏都藏着得意和炫耀,頻頻将名為赫拉克勒斯的青年同阿瑞斯, 同雅典娜,同傳聞中森林的主宰者, 迅捷的阿爾忒彌斯作比, 與他們相提比論。
他不知道有兩位神正在潛藏在那些客人中,其中一位, 就是他提到的阿爾忒彌斯。
“我敢說, 你們從來沒有見過像他那樣優秀的, 天神一般的年輕人。”
“是的,他和墨伽拉,他們非常地恩愛......墨伽拉不久前才為他生下一個孩子, 結合了父母優點的孩子,今天剛好是他回來的日子。”
克瑞翁朝一旁的侍女招了下手,示意她過來。
他也到了考慮繼承人的年紀, 眼下正好有一個讓赫拉克勒斯露面的機會——當然,還要有他心愛的女兒墨伽拉, 和正等待父親起名的那個孩子。
不出意外, 那個孩子将會是忒拜下下一任的國王。
“真的沒有感覺哪裏奇怪嗎?在看着我的時候。”
阿爾忒彌斯根本沒關心自己被提起了幾次,他的關注點依舊在那支箭上, 途中屢屢生出要改道去奧林匹斯山,拆掉阿芙洛狄忒的宮殿的大門, 把厄洛斯從裏面抓出來的沖動。
高加索山陡峭的懸崖不是只有普羅米修斯被鎖着的那一塊地方,再釘一個其它的神綽綽有餘。
——就算他隐約聽聞過阿芙洛狄忒的這個兒子與衆不同, 有別于其它的神, 但那又如何?
塔納托斯本來不覺得奇怪, 聽見她不放心、反複地确認,反而有點莫名起來。
他掃了阿爾忒彌斯一眼, “為什麽我看到你要覺得奇怪?”
“那支箭沒有在你身上起作用,對我當然也不會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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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爾忒彌斯聽見少年清楚、平靜的聲音,“你不必向我反複确認。”
可是,問題在于,他——
“我只是擔心你。”阿爾忒彌斯發出嘆息,“......特別是在看到阿波羅那個樣子之後。”
“你不是說過?阿波羅會那樣,是因為他的愛本來就很充沛。”
女神心情複雜,不知如何面對自己之前做出的解釋。
一方面,他半點也不希望那支意外到不能再意外的箭對他和塔納托斯之間的關系造成任何影響。
而另一方面,他又不由自主期冀——在金箭的影響下,在他的眼中,自己會和過去有所區別。
哪怕是些微的不同。
“我去見赫拉克勒斯。”
塔納托斯跟上了侍女,“你要懲罰國王的不敬嗎?”
“怎麽會?赫拉克勒斯也算我們的兄弟。”
這樣說,阿爾忒彌斯也跟上他,“我也沒有那麽不講道理。”
——對此,塔納托斯持保留意見。
不過這種微小道可以忽略不計的分歧還不足以讓他特地反駁。
阿爾忒彌斯介意于否,忒拜的老國王都是要死的。
他可以看到青春和生命在飛速流逝,要不了多久,克瑞翁就會像所有普通平凡的老人一樣迎接死亡。
侍女經過王宮的花園,遠遠将觥籌和歡笑的聲音抛在後面。
産婦還在靜養期,因此,她居住的地方也格外安靜。
阿爾忒彌斯嗅到新鮮的、血的氣味。
塔納托斯則看到徘徊的靈魂。
在侍女的驚叫聲劃破夜幕之前。
——她奉國王的命令來找墨伽拉,還有已經回到王宮的赫拉克勒斯,讓這對恩愛甚篤的夫妻帶着新誕生的孩子帶着孩子在宴會上露面,接受來自賓客的贊美,還有祝福。
然而她只看到血。
濺在地上,宮殿的牆柱上。
墨伽拉倒在血泊之中,瞳孔潰散,漂亮的眼睛裏再也看不到溫柔和慈愛。
她的面容依舊美麗,只是永遠、永遠地失去了生機與鮮活。
她遭到襲擊,被殘忍地殺害了。
可是,誰有能在赫拉克勒斯,世上最英勇的大力士的眼皮底下——去殺害,他的妻子?
侍女木然、絕望地轉動眼球,将視線挪到公主面前那道高大、雄武的人影上。
他伸着粗壯有力的手臂,虎口正緊緊鉗着什麽。
嬰兒的脖頸就卡在那上面,腦袋無力地垂着,如同睡着了那般安靜。
那個人。
侍女所有的聲音被卡在她的喉嚨裏,面色驚恐,卻無論如何也發不出喊叫的聲音——他看過來了。
用他渾噩的,如同野獸的眼睛。
他是......赫拉克勒斯,忒拜人人稱贊的勇士,公主墨伽拉心愛的丈夫。
侍女本能踉跄着退開,跌倒在地,大腦空空如也。
赫拉克勒斯捏着脆弱的新生兒的屍體,踏過那片浸透妻子白裙的血泊,一步、一步地朝她走去。
他什麽都看不見。
他眼前只有扭曲的蛇影,獠牙大張的猙獰巨獸。
現在——又有新的怪物要來害他了。
“他被某種東西蒙蔽了心智。”塔納托斯停止了觀察。
他在赫拉克勒斯的身上的确發現了一些奇妙的,有別于神和人類的地方。
“赫拉的詛咒發作了。”
阿爾忒彌斯淡淡道,“在他見到自己骨肉的瞬間。”
他比驚吓過度、倒在地上無法動彈的侍女看到得要更多,不止是眼前這一幕慘劇。
公主淩亂的頭發和衣擺,地上散亂的陶罐碎片,還有她手上緊緊攥着的,用來裹住嬰兒的襁褓。
種種跡象都表明這裏曾有過一場不自量力的反抗。
母親曾試圖保護她的孩子。
連餘光都不曾施舍,阿爾忒彌斯徑直路過了陷入瘋狂的青年。
他在忒拜的公主面前停下,俯身,阖上她的眼睛,“卡戎,冥河上的那位船夫——是不是?”
“什麽?”
“向每個亡魂收取船費。”
阿爾忒彌斯已經找到了公主生前的首飾,那是一頂用黃金打造的花冠。
他從上面拽下了幾片葉子和花瓣,“要放到嘴裏還是?”
“我帶她回去就好。”
塔納托斯想了一下,“卡戎也有不收船費的時候。”
墨伽拉的靈魂已經離開了這副軀殼,此刻正茫然地徘徊在宮殿外面。
現在再将金幣或寶石塞進她的嘴巴,她也無法再将它們帶走了。
赫拉克勒斯殘忍殺害了被吓到不能動彈的侍女,像對待自己的子嗣那樣,扭斷了她的脖子。
他沒有發現兩位神的存在,茫茫然環顧四野,臉上露出彷徨、無助的神色。
兇惡的怪物被他殺死了。
世界只剩下安靜,沒有其它任何東西,猶如一片純白的安靜。
他忽然不知道自己應該去往哪裏,在何處尋找自己的妻子,還有那個新誕生的孩子。
一切消失得那樣突然。
赫拉克勒斯無法找到他們,也不知要如何回到忒拜。
流離失所,沒有城邦可歸的人是何其不幸。
他看不到歸途,他沒有城邦。
“還有赫拉克勒斯也一起。”
他站至孩童般無措的青年身前,伸出手,準備将他的靈魂從這幅飽受蒙蔽的軀殼內解放出來,結束他的痛苦,給予他平靜、永久的死亡。
半神是可以輕易被殺死的,他們的血和人和神都不同,蘊含一部分的神性,但又像凡人在體內循環、流淌。
這樣的血液滋養他們的軀殼,讓他們近神;但從精神層面看,他們也只是要比普通的人類要強韌一點,遠遠上升不到不朽的層次。
塔納托斯推測,随着赫拉克勒斯死亡,他這幅軀殼中的血液凝固後,那些神性也會逐漸消散,令其變得與凡人無異。
所以,殺死赫拉克勒斯,遠沒有帶走一條凡人的姓名那麽簡單。
将青年的靈魂牽引出來的瞬間,他還要把那些神性也全部磨損——或者說消耗掉。
只有如此,他殺死的才能算得上“半神”。
“這樣也好。”
阿爾忒彌斯已經把那具嬰兒的屍體重新放回了母親的懷抱,“要是放任不管,赫拉克勒斯說不定還會殺掉更多無辜的人。”
“由你結束他的痛苦,讓他們在地下團聚也不錯。”
直到詛咒逐漸消退,他眼中的世界恢複原本的樣子。
然後,這個親手将妻子和孩子殺死、還殘害了許許多多性命的人将永遠永遠地被從心靈上擊潰,背負瘋狂和殘暴的評價,作為無可赦的罪人,在悔恨和痛苦中度過他的一生——這才是神完完整整的報複。
對比之下,連死亡都顯得那樣溫柔、仁慈,前所未有地可親起來。
“或許。”
塔納托斯不置可否。
赫拉克勒斯殺妻殺子已經是既定的事實。
他是半神,有別于普通的凡人,死後神智依然保留,知道生前那些過往。
死亡不能讓逃脫痛苦,只是讓那灘泥淖不會那樣深罷了。
何況,他們也沒有阻止赫拉克勒斯殺害那個侍女。
屬于死亡的力量将青年包裹住。
赫拉克勒斯有一種強烈的直覺和不祥的預感,變得焦躁,在原地掙紮,可視野依舊中什麽也沒有,他發出不安的、帶有恐吓意味的低吼,試圖和那團充斥着無形陰翳的空氣搏鬥。
阿爾忒彌斯意義不明地感慨道,“他原本可以得到幸福的。”
如果他不是宙斯的兒子,而是僅僅作為凡人安菲特律翁的孩子的話。
塔納托斯沒有回答她。
他還在圍剿那些在青年體內不停逃竄的神性,将其聚攏,然後,在将靈魂牽引出這具軀殼的瞬間一次性解決。
這将是必定成功的嘗試。
塔納托斯能隐約感知到,他即将觸碰那條代表規則的無形之“線”,并一定程度上更改它。
——如果沒有幹擾的話。
憑空冒出的,近乎透明的紡線了纏上他的小指。
與此同時,三位女神出現在赫拉克勒斯的身後,手中分別拿着紡錘,量杆,以及剪子。
“是摩伊賴,命運的女神們。”
他聽見阿爾忒彌斯的傳音。
女神的聲音有些低,帶着沙啞“當心,她們很麻煩。”
奇怪的是,塔納托斯在她們身上同樣感受到了某種血緣上的聯系,只不過同赫墨拉他們比起來,它顯得微弱而缥缈,仿佛随時都會消失。
“年青的死神。”
手持金剪者,被憎惡的命運的終結,阿特羅波斯冷漠、無感情地開口,“他的性命不應在此刻終結。”
“這是已經注定的事。”
負責丈量的拉刻西斯緊接着開口,面容同樣肅穆、神聖,“無論是誰都不能更改。”
“即便我們無法編織你的紡線,如記錄其它神那般記錄你的命運。”
透明、閃爍着流光的絲線被收回了紡錘上,克洛托的神色一如另外兩位姐妹那般嚴峻,“但至少現在,英雄赫拉克勒斯的身側,死亡不能如影随形。”
她們一齊判斷:
“死神,你現身的時機還遠遠未到。”
“這就你們阻攔的理由?”
阿爾忒彌斯冷冷看向她們,“光靠‘注定’,可沒有辦法說服我。”
他的指尖已經虛虛凝聚出箭的影子,随時都能搭上那張無形的弓弦,毫不留情地射向她們。
“這套說辭用來應付對大地、對奧林匹斯山知之甚少的死神可以——拿來約束我,未免有點太早了。”
命運的女神,摩伊賴。
與其說是神,倒不如說是規律、規則的映射,這個世界最忠實的觀察者與記錄者。
據說她們的紡線上早已寫下烏拉諾斯的統治由克洛諾斯結束,克洛諾斯的又會被宙斯推翻,在命運面前,在世界既定的運行規律面前——諸神和凡人沒有任何區別。
可惜阿爾忒彌斯并不相信所謂的“既定”。
他想要的無論如何也會得到,即便是命運也不能阻止他。
“不用理會她們,塔納托斯。”
阿爾忒彌斯揚了揚眉,凜然、恣意地開口,“做你想做的。”
帶走赫拉克勒斯的生命只要數息。
他完全有在這段時間內阻擋三位女神的自信。
“所以,我的命運是未知。”
塔納托斯抽回手,他的猜想已經得到了驗證。
現在,比起取走赫拉克勒斯的性命,他對命運女神的話更感興趣,“既然是未知,你們又是怎麽得出,我不應該在此刻行動的結論?”
“因為‘命運’是既定的,無法更改。”
摩伊賴們統一、一致地回答。
“赫拉克勒斯注定會在某個迎來死亡。”
“在那之前,我不能影響他?”
他和阿爾忒彌斯站到一起,低聲對狩獵和月亮的女神道謝——因為她方才毫不猶豫的回護。
摩伊賴們沒有回答,他看向紡錘,觀察起那些絲線上閃動的光芒,回憶那個瞬間被被它束縛的感覺,得出了某個結論。
“我當然可以現在取走他的性命,但是你們不希望赫拉克勒斯的命運過早被破壞。他的命運不僅僅關系自己,還和其它許多人相關聯,破壞他的命運,其他人的命運也會受到影響。”
命運女神沉默地站在赫拉克勒斯的身後,似乎感知到死亡的威脅已經遠去,身姿雄壯魁梧的青年也漸漸鎮靜下來。
“——他是‘命運’選出的英雄。”
他原本的職責就有維護世界線運行這一項,如果沒有發生走錯世界的意外的話。
一定程度上,他能夠理解這些命運女神的阻攔。
她們不是命運的決定者,只負責觀察,記錄,确保它不被破壞。
“他的榮譽才正要開始。”
神如此回答,“你只可在他的輝煌落幕前帶走他。”
“原來,這是榮譽?”
阿爾忒彌斯面露譏諷,“讓一個殺妻殺子的瘋子背負他的罪孽,餘生都活在悔恨之中——?”
“狩獵和月亮的女神,不必特地向我們彰顯你的仁慈和大度。”
摩伊賴們同樣深深看了他一眼,“命運面前,一切平等。”
“如果你們非要覺得是,那就是吧。”
他無所謂地聳肩,“反正我可沒這麽形容過自己。”
塔納托斯不動聲色勾了一下她的手指,攔住了她:“走吧。”
沒有必要繼續留在這裏和摩伊賴們争辯,讓沖突升級。
就算阿爾忒彌斯能攔住她們,被這麽一幹預,他也沒有了原本的“非要那樣做不可”的想法。
已經驗證過方法可行。
他不可能放棄讓神格變得更完美,補全概念這件事。
但是,在尚有轉圜餘地的情況下,他認為自己有配合那些命運女神,将影響降到最低的義務。
世界線并非不可更改,至少他接收的那些知識裏,有這樣的案例存在。
“世界”需要時間去适應自身的調整和變動,想要成功,只能在細枝末節處制造影響,緩慢地引導它。
而且,再待下去,塔納托斯不确定自己會不會當着命運女神的面指出不久之前,面對厄洛斯的時候,阿爾忒彌斯還說過她大度熱情,友善異常。
“我們又不會輸給她們。”阿爾忒彌斯不滿地嘟囔,極不情願地跟在少年的後面,“我很厲害的。”
“我知道。”
塔納托斯陳述事實,“但是,我要回地下了。”
去找他的老師。
除了原定的計劃外,他還想和塔爾塔洛斯再讨論一下有關厄洛斯、以及命運女神的事。
作者有話要說:
(。)很難想象我自己真的是海叔的廚,但是我的确是。
*以及部分版本裏赫拉克勒斯殺害了妻子,部分沒有,我選了有的(…)
阿爾對海叔的同情有,但是不多,他是先被公主、準确地來說,是“母親”觸動的,海叔只是順帶,和命運女神擡杠打對臺的意思更多。但是小塔率先投敵(樂),小塔覺得大家沒必要彼此為難,而且這個世界噶了大家都得噶所以謹慎一點更好,徐徐圖之,擁有一股非常樸素的,可持續發展的觀念。
小塔回家!小塔發現明顯處于憤怒狀态的老父親......還有媽咪噠!
忒拜就是現在的底比斯(?
又還了2000,去打會兒王淚。
我的同事姐姐:最近是不是那個,王國之心特別火
我:樂,是王國之淚!
感覺野村應該感謝塞爾達,讓王國之心蹭了一波熱度x
感謝在2023-05-21 20:56:46~2023-05-22 20:33:2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扣1上帝射殺我 22瓶;韶華 19瓶;玄霽 3瓶;Рассвет、清玖、玄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