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但是我可以
第69章 但是我可以
“沒有在不開心, 只是在思考。”
過去許久,塔納托斯才聽見自己鎮定反駁她的聲音,“思考的過程花了一些時間。”
之所以現在才開口, 是因為之前還沒有想好要怎麽回複,而且時機也不太适合交談。
他們抵達的時候, 母鹿已經在分娩了。
一共三胎, 在生最後一只的時候,母鹿因為虛弱有些難産。
阿爾忒彌斯不得不上前幫忙。
現在, 已經恢複了一些力氣的母鹿正在舔舐那三頭蜷縮在一起, 背上帶着斑點的幼鹿, 好讓它們的毛發盡快幹燥起來。
它們的耳朵還有一些彎曲,圓眼睛已經睜開了,黝黑, 泛着濕漉漉的水光,被母鹿舔舐的同時,正試圖用修長的四足站起來。
只不過沒有成功。
他對上其中一只鹿的視線, 對方發出一聲細稚、微弱的呦鳴,跌跌撞撞, 還沒有完全站好, 最前面的兩根蹄子就折看一下,摔倒了。
“它喜歡你。”
阿爾忒彌斯十分确定地說, “它剛剛是想向你跑過來的。”
“——想很重要的事?”他沒有直接問思考什麽,不等少年回答, 将之前在樹林中随手摘的果子抛給了對方,“接好。”
塔納托斯下意識伸出手, 否認道:“不算是。”
“只是很普通的決定。”他這麽說, 同時上前幾步, 蹲下來,更近距離地去看那頭剛剛試圖走到自己的面前的幼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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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雙眼睛對上了。
少年在幼鹿漆黑的眸子裏看到自己的影子,完全本能地,他放輕了呼吸。
幼鹿又叫了一聲。
母鹿正在舔去它身上還沾着的一點黏膜,然而它已經迫不及待,踉跄着想要往前,弄得母鹿不得不叼住它的後頸。
幾頭鹿的樣子都差不多,不過塔納托斯還是認出來,它就是被阿爾忒彌斯接生出來的那只。
興許是這樣的原因,和比它稍早一些睜開眼的幼鹿比起來,它的膽子更大,也更加活躍、主動。
母鹿最終還是沒有攔住它。
在站不穩,不得不将四肢向外撇保持平衡,走兩步就因為這個姿勢而摔倒的情況下,它還是成功站到了塔納托斯面前。
幼鹿的四肢很修長,身體卻沒有那麽大,有一種荏苒伶仃的可憐和可愛。
然後,在少年的注視下,它打了個顫,重新摔倒在草地上。
塔納托斯聽見一聲隐約的悶哼,似乎是笑。
他沒有回頭,而是繼續盯着那只幼鹿看,對它伸出了手掌,不确定能不能搭上它一把。
溫熱的,帶着一點粗粝感的東西舔上了他的指尖,觸感很奇妙。
等它舔夠,塔納托斯才帶着點猶豫地摸上它的腦袋——就和摸總是喜歡撲到他懷裏的刻耳柏洛斯一樣。
但那種感覺完全不同。
尚不能完全形容、但絕不算陌生的細微情緒湧上來。
幼鹿黑且濕潤的眼睛,還有正伸出的、粉色的,不停試圖朝上舔的舌頭,都讓他産生一種奇異的感覺。
它的短尾甚至還是完全濕的。
在他的注意力完全被那頭鹿,被新誕生的弱小生命吸引時,阿爾忒彌斯也在看他。
少年的側顏柔軟、幹淨,似雪的長睫微微垂着,顫也不顫,很是專注。
他很漂亮。
阿爾忒彌斯在這一刻感到的喜悅要比之前任何一次做類似的事加起來要多,勝過他第一次搶到獵物,勝過他射出的箭搶在阿波羅之前射中皮同的那個瞬間。
他不知道要怎麽描述自己對塔納托斯的那種喜歡。
有別于獸類單純的、以繁衍為目的求偶。
有別于他司空見慣的,一位神向另外一位神的殷勤和歡愛。
他在輝光中誕生,第一次注意到月色下青蒼綿延、遼闊而深遠的山林,還有更盡頭處的曠野,又看見太陽從東方升起來,照亮了每一棵樹的樹梢,那些湖泊和小溪也跟着閃閃發光時感受到的。
就是他在此刻感受到的。
那可能是一種純粹的,無關任何,只要他是他,只要他在那裏就會産生的喜歡。
——好喜歡。
阿爾忒彌斯突然産生一種想要把他抱起來的念頭。
不,準确來說也不是抱。
想和他接觸,想碰到他。
像之前不由分說就拉住他的手跳上早在不遠處等待的鹿車時那樣,短暫地擁有一下他。
塔納托斯不解地回眸,語氣猶疑,“不可以......扶?”
他正在試圖幫助自己面前的這頭鹿站起來。
但阿爾忒彌斯的目光有一點奇怪。
“最好不要。”
抿了下唇,帶着些微的不自然,阿爾忒彌斯飛快将視線轉移到幼鹿的身上,“只有站起來,它們才能獲得在山林裏生存的資格。”
出生後一段時間還沒有完全學會站立的幼鹿,會被族群無情抛棄。
“那可以吃嗎?”
塔納托斯又将他之前抛過來的果子撿起來,半舉着示意,很是認真,“給它。”
食物可以被轉換成能量,那些能量應該能幫助這頭更快地站立。
“......它還太小了,母鹿會用乳汁哺育它們的。”
明明是他特地挑出來的最好最甜的果子,被這麽随意的對待,阿爾忒彌斯非但沒感到受傷,反而有點想笑。
遺憾歸遺憾,但塔納托斯還是将果子推遠了一點,以免這頭過分有活力的幼鹿因為好奇去咬它。
在他們談話的時間裏,它又重新站起來了,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穩當,四肢也沒有繼續打顫。
試探着,幼鹿向前邁出了不太優雅的一步。
它重心還是不夠穩,但這次沒有摔。
成功似乎給了它信心,于是它的叫聲又大了一點,繼續像剛剛那樣朝前行走。
不遠處的另一頭幼鹿同樣如此。
“它們馬上就能完全學會行走了。”阿爾忒彌斯也在他身側蹲下,“不像之前那幾頭狼。”
“光是睜眼就花了好幾天。”
“狼捕食鹿。”塔納托斯想了一下,“為什麽不是狼先站起來?”
應該是捕食者更強大才對。
“因為狼是捕食者。”阿爾忒彌斯随手拔起一根草,去逗那頭還走不太好,動作一拐一拐的幼鹿,“捕食者是不需要擔心那麽多的。”
“如果在出生的時候遇到襲擊,而鹿連站立都無法站立的話,就直接被吃掉了。”
——那阿爾忒彌斯是狼還是鹿呢?
突兀地,他冒出這樣的疑惑。
阿爾忒彌斯曾經提到過勒托的遭遇,還有她出生時的情形,在他們第一次見面的時候。
有點像鹿。
但鹿是一種要更溫和的動物,阿爾忒彌斯又很鋒利。
不是像她的箭矢,而是反過來,正因為她鋒利,所以她射出的箭才會那麽迅疾、精準。
而且她也是山林和野獸的主宰,最好的獵手。
他還沒有來得及得出具體的結論,便注意到了異常。
到現在為止,只有兩頭新誕生的幼鹿成功站立,并逐漸掌握作為“鹿”的行走方式。
而幼鹿一共有三頭。
“它......”
塔納托斯看向那頭距離母鹿最近,不論勉力支撐起身體多少次,都會因為後肢的劇烈顫動而扭倒下去的幼鹿。
它的叫聲熹弱,幾乎很難被聽見。
那頭莫名親近他的,最晚出生的鹿已經和另一個兄弟撞在一起,被更新奇的事物吸引了注意——風在吹拂不遠處的某種稭稈格外修長的植物,最頂端的穗正連同它的葉子一起動搖。
“它的後腿有問題。”阿爾忒彌斯輕輕開口,聲音帶着一絲惋惜和遺憾,“所以,不管怎麽努力,它也沒有辦法像另外兩頭小鹿那樣站起來。”
“可是你之前幫過母鹿。”
塔納托斯站起來,準備過去再看看它。
還沒有來得及起身,他便被拽住了。
阿爾忒彌斯靜靜開口,綠眼睛裏帶着一種介于冷漠和悲憫之間的情緒:“不一樣的,它也能獨自把這幾頭鹿生下來.....只是可能遇到危險。”
比如因為産後的虛弱,被偶然逡巡到附近的捕食者發現,可能無法在第一時間逃脫——她還要保護孩子。
而這頭無法站立的幼鹿,則是一生下來就注定無法在山林中存活。
就算因為幫助,它勉強得以站立,行走,也會因為先天的負擔很快死在捕食者的口中。
他沒有多做解釋。
但塔納托斯還是聽見了她輕到仿佛不存在的嘆息。
女神淺金色的發絲在風中微微浮動,面容山林般秀美。
之前沒有來得及解決的疑惑再次于少年心頭湧現。
熱情的,狡黠精明的,兇戾強勢的,認真仔細的。
還有現在——慈悲又冷漠的。
到底哪個才是阿爾忒彌斯呢。
但無論是哪一種阿爾忒彌斯,他似乎都不讨厭。
即便阿爾忒彌斯不由分說拽住他,阻攔了他試圖去幫那頭鹿的舉動。
“......不能醫治?”他試探地掙紮了一下,“只要腿沒有問題,它就能站起來了。”
“我不會醫術,力量也無法用于治療。”
阿爾忒彌斯無奈地回答,“......不是視若無睹。”
其實不用多解釋的,塔納托斯早就從她的眼睛和嘆息中得出了自己的判斷。
“沒關系,我會。”
他尾音不自覺上揚了一點,“我可以治好它。”
作者有話要說:
一些純愛人堂堂路過。
今天也是!沒寫完必須分成兩章的一天呢_(:з」∠)_,感覺只有休息日才能做到準時更新6000+.....這樣下去這個月真的完結不了了!!!!
感謝在2023-06-06 23:52:06~2023-06-07 20:57:3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吃掉馬鈴薯 2瓶;flipped、君撷、司餘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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