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001.落凡 林落凡竟錯覺他究竟是天……

第1章 001.落凡   林落凡竟錯覺他究竟是天……

《你是星河,也是燈火》

文/奶茶倉鼠

2020.12.08

————

南川,初秋。

淡月從濃雲的縫隙中墜下一縷微光,将原本稀薄的夜空暈出了一抹亮。這裏是南川城郊通往機場的單行高速公路,光色車流在路道上列成一條水洩不通的長龍,恍若白晝。

林西宴坐在汽車後位。有微淡的光透窗映亮少年眉宇間的蹙痕。

身邊的女孩正靠着他的肩膀熟睡。他無聲看了眼時間,八點二十三分。低聲問:“前面還沒好嗎?會不會錯過登機時間?”

司機答:“還沒,好像是連環車禍,得疏通一會兒。如果半個小時內疏通完,我們就能來得及。”

林西宴:“那做好準備,一旦來不及,就馬上訂下一班。”

“好。”

看了眼肩頭呼吸均勻的林落凡,他轉頭望向窗外。

如今剛結束一個小長假,今天是假期的最後一天,全國各景區高速人滿為患。

南川臨山,平日單行公路備道松泛。今天返程人多,外加車禍,沒曾想會遭遇大堵車。

這一帶屬城郊,周圍路段不曾開發,基本保持着生态的原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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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目眺去,幾裏開外皆是郁郁蔥蔥的寒芒,月光籠映下,被風蕩起陣陣波浪。

爆炸聲就是在這一刻響起的。

轟隆的一聲響,遠處亮起一處火色似的光。

因為離得遠,林西宴只聽到那聲突如其來的響,詫異問:“怎麽了?”

周圍其他車輛也蠢蠢欲動。有鳴笛聲起,有人下車迷惑往前望。

司機心裏發懸,在座位上探頭瞅了瞅,看不到。解開安全帶下車,“大少,大小姐,你們先等等,我去前面看看。”

林西宴點頭。

動靜大了,林落凡被吵醒,皺着眉從他肩頭直起身,“怎麽了?”

“別睡了,不知道出什麽事了。”林西宴拿起給她蓋腿的外套,“衣服穿上,剛睡醒會冷。”

前後不到一分鐘,司機又從前方急忙跑回來,匆促拍窗,“大少大小姐,快下車!是前面車禍的貨車爆炸了,火估計會往這——”

話音未落間,又忽然“轟”的一聲。

比方才那一聲更大,也更清晰。

前窗玻璃應聲而碎,林落凡不由自主驚呼了一聲。

林西宴下意識護住她。

整個世界忽然亂了。

火光、人聲、鳴笛聲、腳步聲……

前方距離出事點更近的人明顯都被劇變驚住了,有人瘋一般迅速棄車往後跑,男人張惶,女人尖叫。

預感到形勢不妙,林西宴打開車門快速下車,“快走。”

他剛下車,前方一輛小型車忽然打擺,似乎是想試圖從中間的縫隙穿過去。

縫隙太窄,它剛一發動油門就又是一陣蠻沖直撞。林落凡在車中只覺猛然一震,整個人撞到門框又回彈回座位。

“落凡!”

與此同時,呼!

氣浪卷着秋風呼嘯而來,周遭鳴笛呼號雜沓連片。

林西宴剛剛站穩,就赫然發覺有光越來越亮,有枯煙味與汽油味游蕩在鼻息間,似有若無的。

很快,他便發現是遠方的寒芒叢起了火。

明黃花朵盛開在寒芒叢,不斷蔓延。寒芒易燃,火勢一發便不可收拾。

風往回吹,卷着濃煙在秋野越滾越烈。一旦蔓延到這一邊,後果将不堪設想。

林西宴心突突跳,忙上前拉住林落凡的胳膊,“快下車!”

他拉着她想往外走,林落凡卻沒動。

她試着動了動腳,疼痛卻仿若嵌在骨頭縫裏往外冒,只略微一動就沁出一身的汗。

她被卡住了。

林落凡擡頭,“哥……”

林西宴心一墜。

夜風過,火花在視野裏盛放得越來越猛。

周圍跑得人越來越多,整個局面也越來越混亂。哭聲叫聲雜成一片,兵荒馬亂雜冗不堪。

林西宴抿唇,雙手掰住卡着她腳踝的變形車門,向司機呼喚:“田叔!幫幫我!你拉落凡!快!”

那司機卻好像不願,扯住林西宴的胳膊勸阻,“大,大少,快走吧!風太大,火很快就會燒過來了!”

“快拉落凡!”

“來不及了!快走吧!”

“走什麽!”拉扯幾番無果,林西宴急了,回身怒嚷:“我妹妹還在裏面!”

司機大抵也看出自己勸不動,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卡在車裏的林落凡,“唉呀”一聲轉身跑了。

林西宴整顆心簌簌沉下去。

不過半分鐘,田野的火勢蔓得極快。

濃煙遮蔽視野,籠罩大半寒芒灘。

周圍不斷有人跑過,林西宴倉促抓住奔跑的路人求助。那些人卻根本自顧都不暇,倉忙推開他跑遠了。

無可奈何,林西宴回身,掰住門框竭力呼喊:“試着掙一下,看能不能出去!”

林落凡咬牙用力掙了掙。

沒動。

人基本都跑盡了。煙氣灌進早已破碎的前窗,嗆得她錯覺自己渾身每一個細胞都在窒息叫嚣。

林落凡捂着口鼻劇烈咳,感到車窗外的滾熱正在迅速逼近,皮膚被灼得發痛,烈得人幾乎恨不得融化。

“哥。”林落凡忽然絕望,一橫心扯住了林西宴的衣角,“哥!你走吧。”

這情形,再耽擱,不燒死也會熏死在這。

“我可能出不來了,你快……”

“你給我閉嘴!”林西宴喉嚨緊縮。

他的手在破損座椅的邊緣被刺破了,有血珠一滴滴墜下來,落在她的衣角綻成花。

濃煙翻騰,星火滔天。

一個單薄的影子忽然從火光中跑來。

秋天,那人只穿了件極薄的衣衫,熱氣卷裹着他的衣角,熾亮火焰将他消颀身線勾勒成一把淩厲的刃。

他身上臉上全是灰燼,零星混着血跡,看不出本來面目,只有一雙眼映着火的璀璨,由內向外透出股野性的鋒利,在火光中裁剪出一條自己的路。

跪在車門旁拉住她一只腕,他沖林西宴喊:“你接着掰,別松手!我拉着她,用力!”

林西宴愣了愣。

意識到他要幫忙,他再顧不得許多,馬上攥緊了座椅拼命使勁。

“那只手也給我!”眸光轉向她,他又朝林落凡喊。

他的眼睛是濃黑色,濃得像遠方滾滾的化不開的煙。盯着她,緊緊的,狼一般的冷漠和悚人。

有一瞬間,林落凡竟錯覺他究竟是天神還是羅剎。

“愣什麽!給我!”

伸過手。他不由分說将她雙臂環在自己脖子上,一手緊扣住她的肩背,一手抵住車門往外扯。

才稍稍一動,林落凡不由自主呼了聲:“疼。”

“忍着點!”他的聲音也有種被火灼過似的嘶啞,由蹲跪變換成仰坐的姿勢,腳蹬住門框。手捂住她的眼睛,努力向外發力。

離得近了,林落凡才從他的嗓音裏聽出來,他該是個少年人。

周身越來越熱……

她的視線被他的手阻隔着,看不到周圍的狀況。她卻能感覺到鼻息間的空氣越來越稀薄。

呼吸成了奢侈,每吸一下濃嗆得氣體都仿若淩冽的針刺進肺。她伏在他的肩頭瘋狂咳,求生本能越來越弱,只想快些從煉獄裏解脫。

“再用些力!”

“我要不行了!”雙手緊緊把住車門,林西宴血流入注,嘶喊聲幾近絕望。

“用力!”少年手臂攬着她的背,手掌也滾燙得像火,壓得林落凡的肋骨生疼。

呼!又一陣風煙。

他下意識偏頭咳了兩下,唇線緊繃成一條線。忽然松開林落凡,上前扯開林西宴,雙手扳住車門。

林西宴一怔,很快又趕快到他剛才的位置,擁住了林落凡向外拉扯。

視野的桎梏褪去,林落凡在漫天煙氣間向遠看。

黑煙彌漫,火光沖天。

少年發絲淩亂,整張臉被煙與汗浸染。他明明那樣狼狽,卻散發出一種激越狂放的狠,不顧一切拽着車門,像潛藏的野獸露出獠牙發出淩冽的嘶吼。

“呀——”

砰!

變形的車門竟生生被他掰斷。

意識恍惚間,她連同林西宴已經被直接摔到油栢路上。林西宴大喜過望,飛快撲上前,“落凡!”

“哥……”

“待會兒再哭,快跑!”喘熄間,少年一把将她攔腰抱起來,又飛快扯起林西宴,順着車間的小道朝路口瘋狂跑去。

火燒過來了。

跑。

拼命跑!

大火帶着能吞噬一切的力量,濃煙擴散,仿佛是随着他們的足跡在蔓延。

前方救護車與消防車的亮光已經亮起來,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身後的亮光也緊追不舍。忽地一瞬!像有什麽東西從上方塌下來,世界從灼亮瞬間沉入黑暗……

……

林落凡猛地睜開眼,高鐵已經駛入南川。

窗外的天不知何時黑了,燈影在視野盡頭拉成斑斓絲線。她心砰砰跳,背上黏了一層汗,身體卻墜入冰窟般止不住地發抖。

好半晌平息下來,她扯開U型枕坐直身,揉揉發酸的肩。

U枕是用來護頸用的,此刻卻反因長途成了累贅,壓得肩膀都酸疼酸疼。

真是遭罪。

耳機是從她上車起就一直帶着的,這會兒音樂早就停了。

取而代之的是幾通未接電話和微信。竟一點都沒察覺。

消息基本都來自于程骁。她點開,飛快地翻看。

【幾點到?】

【我們快到了,你幾點?】

【喂,回話!】

【林落凡!回話!】

【林落凡你死了嗎!接電話!】

最後一條來自于六分鐘前。

【我靠林落凡,我今天推了三個局來接你,剛漆的車還被蹭了一下。你丫高鐵晚點了不說一聲?還不接電話!你到底幹嘛呢?】

她嘁聲,退出去沒打算回。想了想還是點進對話框,按住語音:“等着,活該。”

……

十分鐘後,高鐵停在南川站臺。

四周一片呼啦啦的響動。整個車廂好像一個密閉着的沙丁魚罐頭,在開罐的瞬間喧沸。

林落凡不願意被擠,就坐在坐位上收東西。

待到周圍都走空了,她才起身取行李。

走出到達廳大廳,夜風湧來。

秋夜,空氣裏夾着沁骨的涼。林落凡找了個空處站住,給程骁發微信。

快十點了。

火車站時刻聚集着疲于奔波的人們。行人匆碌。從她身邊走過時,不時有人頻頻側目。

“人真多啊。”

右耳邊這時忽然傳來一聲,很近。

像是在對她說,又像是自言自語。

林落凡偏眸。

看見一個男人。

——禿頂,啤酒肚。看着将近四十多歲,

盯着她的眼神有種野獸盯獵物似的光。

周圍人雖多,可都是急着趕車的行人。這一處角落空地大得很,他偏偏在她身側貼着。

林落凡帶着黑色口罩,整張臉只剩下一雙眼。

她沒應,眼尾卻随他話落微眯,似乎笑了下。

見她笑,那男人大膽了些,“你不是南川人吧?看着不像。”

他擡手理領帶,腕上的名表不經意般在她眼前閃了閃。

林落凡被閃得眯了下眼,下意識往他表上一瞟。輕飄飄發聲。

“嗯。”

只一聲,又簡又淡。音調是擺明了的不上心,聽入人耳卻反生出幾許嬌懶。

聽她答了,男人以為是表起了作用,再開口的語氣多了分洋溢,“是來旅游?還是上學?”

他展開公文包上的LV,“看你年紀,多大了?大學生?交男朋友了嗎?”

剛剛在候車的時候,他就已經注意到她了。

南川多美女,但美成這樣的罕見。美人在骨。雖然帶着口罩看不清臉,但僅觀她眉眼骨相就已是絕色。

普通黑T百褶裙,一雙腿細長勻稱,左腳踝嵌着處精巧的小紋身。夜色裏白到幾乎發光。

不可方物。

等了半分鐘,她這回反而不答了。男人懇摯邀請。

“你箱子這麽重,不好走吧?”

“這麽晚了,不如我送你,我車就在那邊。就那輛奔馳,不遠。”

她不應,不說話,瞥來的眼眸明明是清澈的,明璨燈光裏卻莫名映出些許妖冶。

“你想泡我?”——

下一秒一句話突然而至。

男人一愣,神色裏某種欲望再掩飾不住,“有沒有幸……”

嗡!

身後傳來震耳的轟鳴。

一輛寶藍色跑車穩穩停到兩人跟前。車窗降下來,從車裏透出幾張年輕的恣意面孔,還有震耳欲聾的搖滾樂。

正駕的程骁正随着音樂左搖右擺,他懶懶掀眼朝男人打量似的一瞟,又落到林落凡身上。

“呦,什麽情況?你也沒說要帶人來啊。”

男人傻住。

後座有人谑聲吹口哨,“大叔包不錯哈!義烏還是江南皮革廠?”

話音引起一陣歡聲譏笑。男人滞了口氣臉色一沉。

沒理會他們的笑鬧,林落凡到跑車前備箱前,把行李箱毫不客氣甩上去。

繞到後座開門時,他還站在那。

頓了頓,她倚在車門上,懶洋洋扯掉口罩。

被藏在口罩下的是一張年輕女孩的臉——五官精致,雪膚紅唇。左臉頰上卻印着一個鮮明的巴掌印,緋紅的。

男人眼睛都直了。

夜色裏,女孩冷勾唇。黑色衣裙這一刻像是迸出光輝,襯得她整個人耀眼、倨傲、高不可攀。

——“那你不如去泡康師傅,還能便宜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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