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032.好疼 她還是……好疼啊

第32章 032.好疼   她還是……好疼啊。……

天際紅藍相糅的雲海被霧色打了一層柔光, 許星河逆着光線,眼眸漆深。

看見他,林落凡不大意外。

“你來幹什麽。”神色又恢複了什麽都沒發生過般的平淡, 林落凡看了他一眼就挪開了視線, “來看笑話?”

她這會兒莫名倦得厲害,沒什麽心思吵架, 更不想看見他。

只想快些讓他離開靜靜待着。

許星河恍若未聞她話裏的刺诘, 眸一低掃過她一直捂着膝蓋的手。

“你報名了聯賽?”

“是啊。”

“因為高妍?”

她一嗤,又微微挑上視線,目光刺進他眼底是譏冷的。

“她也配?”

許星河靜靜看着她, 說:“高妍實力不如你。”

聽他這麽說, 林落凡打心底忽生出一股極怪的滋味, 說不出是什麽。┆┆

攪得她心肺俱堵, 攪得她胸肋裏面一陣一陣地酸。

她的戾氣被激起來了, “許二少, 你剛剛是瞎了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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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輸不起,也不怕別人說她輸。

只是這種安慰, 是對她最大的諷刺更是侮.辱。

許星河只說:“高妍, 實力不如你。”

他語氣平靜, 沒有任何嘲弄、或是安慰的成分。仿佛就是在平靜敘說着一件理所當然的事實。

別人或許不知道,但他知道。

抛開她的舊傷與先前跑過半場體力受限不言, 這個賽車場的賽道,高妍早已跑過無數次了,而她是初跑。

高妍贏在, 她有經驗。

她熟知整個龍港賽車場的構造,熟知每一處彎道的角度,了解每一處變角。

林落凡不想再跟他讨論這個了, 輕飄飄地笑一笑,“那我可真是喜聞樂見。”

她接着看他,淡漠問:“還有事嗎?沒事你可以走了。”

她快撐不住了。

許星河默默斂下眸。

夕光溫和,晚風微涼。

他緩緩在她身前單膝蹲下來,伸手去挽她的左褲腳。

林落凡見狀微驚,飛快向後撤了一下左腳,“你幹什麽!嘶……”

腿動的一瞬膝蓋裏的疼又猛地一跳動,林落凡微吸了口氣,尾音帶了點輕顫。

許星河一頓,擡眸,“不疼?”

手掌不由分說扣住她的腳踝,他掌心滾燙,緩慢折上她的褲腳一截一截往上挽。

林落凡微怔住,沒再擺脫開。

褲腳一直折至膝上,露出她白皙修長的小腿。汗珠被陽光一映像撒了層銀光。

她傷在骨,表面看不出來。

不知從哪兒取出一瓶止痛噴霧噴在她膝上,許星河手掌試探着觸在她膝上輕捏。直到捏到某一處,林落凡不自覺微呼了一聲向後撤了撤腿。

許星河手上立刻微松,擡睫看了她一眼。

他嗓音沉了沉,“忍着點。”

下一瞬他指尖突然發力,抵住她膝蓋旁的幾個穴點。林落凡沒忍住叫出聲,“啊疼!疼疼疼!許星河你刻意報複是不是?你快松——”

她音調開始發顫,上手掰他的手。

大概半分餘鐘,許星河松開手,“試試看好一些嗎?”

林落凡眼睛都紅了,憤憤瞪了他一眼。她試着屈了屈膝節。除了膝骨裏還發酸,那一跳一跳的疼倒真的淡多了。

她吸了下鼻子,臉色好了一些。

許星河觀察着她的表情,沒起身,手掌這一回完全裹住她的膝蓋輕輕按捏。

“你這種舊傷……”

他掌心幹燥溫燙,覆在她的膝蓋上,很舒适。

林落凡看着他。

“別大意。”風把她的小腿吹得微涼,他的聲音被風帶過,“以後再疼,去做一做針灸或按摩。”

林落凡抿唇。

“不管,麻煩!”她堅聲駁過去,頓兩秒弱了語調,“誰知道它什麽時候疼,又沒有人在它一疼起來就給我艾灸了……”

許星河動作一頓。

她察覺,就緊緊盯着他的臉。從她的視角望去只能看見他垂斂的眉睫,看不見他的神情。

很快他動作繼續,恍若未聞般。

……

林落凡受傷那年,十二歲。

那時她剛拿到專業賽車執照不久,受了一群狐朋狗友們的挑唆,讓她去參加一個非專業的山地賭車。

當時她興致勃勃,求着顧星河替她隐瞞這事別讓林西宴知道,結果在顧星河那一關就沒過去——他堅決不允許她去跑山道。

那場比賽,她原本可去可不去。

但受不得他強烈的阻止跟反對,最終背着他們所有人跑去參賽。

等他知道

的時候,已經晚了。她已經跑在了北川最險的山道賽車場上。

彎溝高壑,窄道跌宕。

結果可想而知。

那時她還經驗不足,平地的賽道尚不能完好的掌握,又怎麽控得住山地的彎折崎岖?

從陡坡沖出去的時候,她還是懵的。

那不是她第一次摔。卻是摔得最慘的一次。

摔得她膝骨破裂,也摔碎了她所有的自信心。

在傷之前,她是她所在車隊裏最矚目的新星。

所有人都贊她天賦異禀,未來可期。

而在她傷後,那些藏在暗中的嘲諷、輕蔑、奚弄……種種接踵而至。

受傷之後,很長的一段時間裏,她都以為自己不能再賽車了。

那頓時間她脾氣也變得古怪,滿身戾氣。幾次複診醫生都建議她未來避免劇烈運動,身邊的人也被她折磨得快發瘋。

最後的爆發,是因為一次艾灸。她膝傷難遏,總是疼得整夜睡不着覺。顧沄好心提議為她艾灸試一試,卻最終被她的壞脾氣攪亂。

“我說了不弄!不弄不弄不弄!醫生都說了我好不了了,你弄這個有什麽用!你走!我再也不賽車了!你別管我——”

那一天她打翻了她的托盤,踩碎了她親手為她卷的艾藥,将拐杖丢到她腳邊,她跟歇斯底裏地喊。

于是顧星河許久來的隐忍也在那一刻發作。他不顧她還受着傷,不由分說拖着她走進車庫把門反鎖,任由顧沄怎麽呼喚阻攔都無動于衷,将她推到她的車上丢下根鋼制球棒。

車被撞倒在地上,她整個人狼狽不堪地倒在車上。他話比冰冷地面還冷硬。

“再也不賽車了是麽?”他指着她的車,“來,砸,砸了它!”

她不可思議,“你瘋了?”

“我沒瘋。”顧星河說:“你不是要發瘋麽?那就朝它發。是它害你成現在這樣的,你朝它發脾氣。快,砸!”

他深斂了一口氣,聲音倏地厲而烈,“砸啊!”

林落凡被吓得肩一抖,眼淚掉下來。

那一刻她又氣又難受,什麽都不管了,抄起球棒撐起身就去打他。

她左腿卻根本止不起力量,剛揮手整個身體重心就筆直前傾,眼見要摔倒,被他迎面撈住。他固着她冷冷道:“你是殘廢了?截肢了?摔了一次就爬不起來了嗎?醫生确鑿說你以後不能賽車了嗎?最近一屋人都由着你鬧,陪着你鬧,但總要有個度,你要鬧到什麽時候!”

“你懂什麽!”她大哭,大吼,鼻涕眼淚報複似的蹭了他一衣服,在他胸膛又掐又推又打。

“我是不懂。”顧星河說:“我要是摔了,只會爬起來,爬不起來,那我就爬過去。不會只是鬧。”

那天最後的結果,是她徹徹底底宣洩一番後終于平靜。

她衣發淩亂,滿臉淚痕,鼻子眼睛腫的像小桃,尊榮慘不忍睹。

他一直單膝蹲在她身邊默默等她哭完,抽了張濕巾遞她,“把眼淚擦幹。”

“……”

“你疼,你難過,可以哭,但出了這個家門,別讓別人看出你哭過。”

“不想聽他們嘲笑,就快把傷養好,賽道上,超過他們。”

……

回去後,她跟顧沄道歉。

她原本是不想哭的,但不知怎的,張張嘴巴話還未出淚先落,抽抽搭搭話都說不順了,軟糯糯。

“顧,顧姨,對不起,不是故意跟你發脾氣……艾灸,艾灸碎了……你教我怎麽弄……我,我幫你弄,我幫你弄好不好嗚……”

他就在旁邊冷眼看着,極無語似的搖頭。

“哎不哭不哭……”顧沄被她哭得心都快化掉了,抱住她輕輕拍給她擦眼淚,溫柔得像春風,“落凡不哭,沒事的啊,沒有怪你呀。艾灸而已嘛,顧姨做了好多的。你先擦擦臉吃點東西,等下給你做艾灸好不好?嗯?”

“嗯!”她就乖乖點頭,像只聽話的小動物,難得乖得不像話。

艾灸……沒辦法完全止住痛。

可只稍熏一少頃,就似乎有溫熱沿着她的骨縫包裹住她的神經,真的就再沒那麽疼。

溫暖燈色下顧沄的動作是溫和的,聲音也是溫和的。

夜霧濃,她的指尖拂過她的皮膚時比風還柔,在安靜夜晚裏徐徐說:“星河啊以前總是打架,怎麽說都不聽,偶爾也傷筋動骨的,叫喚着疼。我就給他熏艾,他就不疼了。”

“這是土方法,但是管用。落凡也多熏一熏,慢慢就好起來了。”

顧星河就在一旁黑着臉,“媽!”

于是林落凡故意斜着眼睨着他,十分奇異似的道:“哦~原來某人也會疼的呀?”

顧星河抿唇不理她。

……

那時候……回想,好像也挺好的。

後來她傷好了,痊愈了,可膝骨裏留下了病根,偶爾運動過強,總不免又引起舊痛。

每當她疼,她就纏着顧沄給她艾灸。顧沄也總是積極為她弄。永遠耐心,永遠溫柔。

她記得她。

她記得她漂亮的長發;記得她幹淨溫暖的棉裙;記得她裙角陽光一般的皂角香;記得她坐在她床邊,微笑為她艾灸時的摸樣。

還有艾藥被點燃時的味道。那是一種淡淡的苦味,還夾雜着一縷草木的幽香。

于是總不由自主的,她想起柳菡。

原來有媽媽愛,是這樣的。

如果柳菡還在的話,那麽她一定,一定,是會像顧沄這般對她好的吧。

其實林落凡沒說,她後來的後來,不是沒有去找人艾灸過的。

又疼了,疼極了的時候,她試過。

可是還是疼。

那艾草的味道沒變過。

可為什麽,她還是……好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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