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039.向前 既然喜歡,為什麽不去試……

第39章 039.向前   既然喜歡,為什麽不去試……

夜幕低垂, 斜陽在天際盡頭漫開大片紫色海洋,場內的燈光漸次通明。

喧聲如潮,氣氛熱鬧。

主持人在開場完畢後就宣布進入正賽, 場中巨大的LED屏依次顯示出上午排位賽的排行情況。

各參賽者做好最後的裝備檢驗後, 依照排位賽結果在相應位置列好,等待第一圈熱場跑。

林落凡和高妍挨着。

上午的排位賽高妍第四, 兩人并列第一排。

林落凡跨着車滑到起跑位時, 高妍已等在原地,側目向她瞥來一道目光。

林落凡也同她對視,眼神直接面無表情。

有些東西, 不必說。

旋即高妍轉開視線, 将頭盔利落帶上扣好。

林落凡指尖拂過頭盔裏那串細小的字母, 翻腕, 将頭盔在頭上扣好。透明的擋風玻璃後只有一雙冷豔堅毅的眼眸。

熱場跑後, 正賽開始。

起跑燈亮得剎那, 幾十輛車如脫弦的箭矢,疾速前沖, 轟隆嗡鳴蕩在上空餘音不絕。

觀衆席剎那爆起尖叫吶喊聲。

林落凡從起跑開始就發揮穩定, 保持住了自己第三的位置, 前方只有那兩位在排位賽中超越了她的男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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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妍緊追其後,跟她仍舊咬得很緊。

首圈的時候, 各車手之間的差距還不算大。直到第二圈幾個彎道下來,差別開始明顯顯現。

車與車的間隙開始拉大,有人被遠甩在身後。

觀衆席的叫喊愈來愈激烈, 風卷着熱浪聲潮。

……

林落凡從跑起來後,心裏就有種很奇異的感覺。

風呼嘯,車輪卷起的小砂礫噼啪打在頭盔玻璃上。她卻聽不見風聲, 也聽不見車的嗡鳴。

她的心是靜的,好安靜好安靜。

靜到,仿佛她回到了那個黑色屋子裏。她覺得自己沒有在比賽,也沒有在賽場。

眼前的一切場景開始虛化撕裂,化成一片片碎片光影。

她清晰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那些光影在她面前一一排列,她飛快駛過去一一撞破——穿透一個又一個。

她看到自己五歲,在林家,

蘇芝芝抱着還是嬰兒的林西寒跟林雄天委屈地哭。

林西寒過敏了,她說過敏源是林落凡昨天給他泡的奶粉。可那奶粉明明是蘇芝芝讓她幫忙泡的。林雄天卻不聽她說,他罵她、斥她。于是她也哭,可無論怎麽哭,那斥罵都只增不減不堪入耳。

直到林西宴來了。他把她護在身後,跟蘇芝芝大吵對峙。林雄天憤怒地打了他一巴掌。屋裏嬰兒的孩童的女人的哭泣與争吵聲亂成一團;

她看到自己八歲,林西宴帶她搬出去。

她從未住過小區,第一次獨自放學回家,暴雨傾盆,雨傘被掀翻,她躲在一個雨檐下找不到回去的路,身邊卧着一只同樣淋透的小流浪狗。她哭着給林西宴打電話;

她看到自己十歲,第一次在賽道上跑車。

她直接掀翻在道旁的草坪裏,渾身摔痛,身邊沒有旁人。她忍了眼淚一個人扶起車慢慢走回到起始點,努力咧着笑跟他們說:“我能有什麽事啊!”

十一歲,林西寒踢死了她養的小狗,她氣得去打他,被林雄天一通怒罵;

十二歲,她在山道翻倒;

還有她曾在賽道上馳騁,桀骜輕狂,所有人都為她歡呼尖叫。

可轉瞬那些聲音又變成了冷諷輕蔑;

她也曾和田嘉禾說說笑笑走在北川大校園的林蔭路上,有人向她們投來欣羨的目光。

轉眼田嘉禾的巴掌重重落在她的臉上,那些目光成了唾棄與怒罵;

眼前的畫面又漸漸被燒燼了,最後的場景是有熊熊烈火在她眼前瘋狂地燒。

她心驚!感覺火焰舔卷到了她的衣角,她就要被濃煙吞沒。她要穿不過了——

一個少年從火海的盡頭而來,火焰将他消颀身線勾勒成一把淩厲的刃。他滿面灰燼,拉住她,他拼命對她喊道:“跑!”

……

跑!

用力跑,向前跑!

別回頭,身後荊棘遍地沒有歸途。只管往前,前方才是光!

她什麽都聽不到,也看不清,頭盔玻璃裏有水蒙蒙的液體。

她周身的大火在逐漸撕破,看到無數人在盡頭等着。救護車消防車的燈光照亮天際,那是她這輩子見過的最絢麗的黑夜。

她離他們越來越近,越來越近,他們在激烈地為他們歡呼鼓掌——

然後,她看到了許星河。

……

他就站在光的盡頭,眉眼冷峻,白衣明亮,渾身都在發着光。

他對她彎唇笑。他說:“我來了。”

你的傷好了,所以我來了。

這一次,我沒失約。

……

你會看見嗎?

我爬起來了。一次一次,我都爬起來了。

我的眼淚沒有讓別人看到。我從沒放棄過。

你會看見的……對嗎?

……

……

整個賽車場的觀衆席都要沸騰了!

賽程共十圈。林落凡不知道,自己這一路是在別人看來是怎樣傳奇的一幕。

她的黑影就像一匹不露圭角的黑馬,在最後的時刻徒然爆發,成為場上最驚豔的一道風景。

可能連她自己都忘了,她一開始參賽的目标,只是比過高妍。

但她沒有發覺,高妍早已被她甩開一大截——在第二圈過彎道的時候,就被甩得遠遠的。

她在加速,一直在加速。原本在前兩圈的時候就與前兩名拉開不小的距離,全場人原本都以為她注定只能拿到第三名。

但第六圈開始,她将自己和第二名的差距由4秒拉到2秒;

第七圈,她過彎時超越了第二名;

第八第九圈,她跟第一名的距離越差越小;

直到最後一圈最後幾百米的直道,她加速——再加速——在最後最後的關頭,車頭僅比對方超越了厘米只差第一個沖破終點線——

全場人瞬間站起來歡呼!

尖叫聲、吶喊聲……像海浪鋪天蓋地襲湧而來。

做完最後的緩沖,林落凡的車漸停在終點線,她邁下車摘下頭盔,體力不支般,仰面躺在的賽道上。

現實的聲音逐漸湧進來,她迷離望着曠遠的天空。

天好藍……寶藍色的。

像深藍色的墨水瓶被打翻。

有一顆星挂在天幕,孤單的一顆。

她靜靜盯着那顆星。

有人激動跑到她身旁,Soul車隊的那些小孩搖動着她對她說她得了第一名。

她渾身是汗,頭發亂得像個瘋子,喘熄劇烈,胸膛向下起伏。

一片嘈雜裏,她聽見蔣超突然問:“凡姐……你怎麽哭了?”

……她哭了?

她哭了嗎?

她伸手抹了一把臉,手上的确濕漉漉的一片,卻分不清是汗是淚。

林落凡手掌輕輕放在左胸口的位置,有一個小東西隔着賽車服硌在她的掌心,她感覺到跳動。

她吸了下呼吸輕聲喃:“激動啊。”

-

龍港賽車場的vip瞰臺是個半弧形封閉式的大瞰場,視野寬闊,窗明幾淨。

“這就是那姑娘?”姜宏站在瞰臺玻璃前抽雪茄,從這向遠,能見大半賽道場景。

許星河沒往前,站在燈光照不到的地方,目光遠遠望着某個區域,“嗯。”

“真不錯。”姜宏嘆,“大膽,果敢。後浪可畏啊。”

許星河淡淡說:“沖動,毛躁。”

姜宏回頭看他一眼,夾雪茄的手輕輕指了他兩下笑着嘆了聲氣,“你啊……”

心裏想的,永遠不會好好說。

将自己渾身包滿刺,永遠用刺将別人隔得遠遠的,不許人接近,也不接近人,更無所謂那些刺會不會也把自己刺得鮮血淋漓。

姜宏今年近六十歲,是高鶴鳴的夥伴,亦是他這輩子影響最深的老師。

他入行早,退得也早。這些年早就不管事了。投資了些大小的店面,自己在郊區買了個帶花園的小別墅,平日喝茶種花釣魚。

按他的話說,有人一輩子争名逐利,但也不知道是在逐什麽。生帶不來死帶不去,到頭還可能落不到一個清淨。

人為了生活而努力賺錢,又為了賺錢忘記享受生活。本末倒置。

活得通透。

……

十幾天前,許星河突然出現在姜宏郊區別墅的門口。

作為為數不多的知道許星河曾經經歷的人,他知道的比高鶴鳴更多些。

許星河當初剛被高鶴鳴帶回去的時候,整個人毫無生氣。高鶴鳴怕他出事,每天都留人看着他,後來把他送去姜宏那兒開導。

“還不打算回去麽?”姜宏:“小妍再給我來電話,我可不給你瞞了。”

許星河冷白的臉被玻璃外的燈隐約映亮輪廓,默了默,“我等下去和他們彙合。”

姜宏笑笑,視線又眺回場上。靜默會兒忽問:“她多大了?”

他沒說是誰。

許星河心中卻通明。

“十九。”

“比你小兩歲。”姜宏輕嘆,像感慨,“好年華啊……”

頓兩秒,他回頭,“既然喜歡,為什麽不去試一下?”

“……”

“她未必會在乎你在乎的那些。”

遠處的林落凡已經在許多人的擁簇下站起來了,正在工作人員的維護下去領獎臺的路上。

有攝影機對着她直拍,整個大屏幕都是她精致明豔的一張臉。耀眼到奪目。

更引起一陣激動叫喊。

許星河默默望,輕斂下睫。

他低聲說了句話。

聲音很輕。

姜宏微默。

不再說什麽,姜宏轉過頭,目光落向遙遠天際。

-

林落凡走下領獎臺,手上多了一個獎杯,脖子上多了一枚金牌。

最後在巅峰舉起獎杯的那刻,全場人幾乎都在喊她的名字。那些的歡呼與吶喊将她包裹,熱烈得像場不現實的夢。

“冠軍!”——

下了獎臺,齊歡和季夏遠遠就激動跑來将她擁個滿懷。

林落凡身子微晃,将獎杯随手塞她們懷裏。

“跑得超棒!”程骁和萬輝在旁鼓着掌贊嘆。Soul車隊的人圍在她激動得一直在叫。@

江川和王彥森也來了,特誇張地描述她方才是怎麽超越第一取得冠軍的,蹦來跳去像個猴子,惹得一堆人哈哈笑。

高妍站在稍遠的人群外默默看着。

林落凡在回應着身邊人時無意間擡眸看見。

四目相對,高妍微頓了下,而後說:“恭喜。”

轉身就要走。

“高妍。”林落凡叫了聲。

高妍腳步停住了,回了頭。

周圍人眼見這兩人又碰上了,隐隐擔憂會不會又起沖突,面面相觑不敢說話。

林落凡指尖筆直指向她,“謝了——”

“……”高妍手指無聲捏緊。

哪怕不甘,她也的确輸了。她靜等着她後面那四個字。

林落凡說:“——對手。”

……

一群人散去,林落凡往一個方向走。

她說想自己待會兒,拒絕了程骁他們跟着,獨自走向一處角落。

天色暗下來了,星星疏寥,頭頂懸着一彎月。

林落凡在大石頭上坐下來,扶着額舒了口氣。她把頭發散下來,拉開一點賽服拉鏈,任由夜風吹得淩亂的飄。

靜默了會兒,她掏出手機,點開短信頁面。

短信頁面還停留在昨晚她發送的那一條,孤零零的,沒回應。

她看了幾秒,指尖遲疑地輸入。

[我……]

風迎面吹,帶來遠方腳步聲。

很輕,細微,輕得幾乎錯覺。

她只是下意識地擡眼。

“……!”

心,在瞬間不受控地狂跳,便身的血都剎那燙起來。

月光淡,他的身影還很遠,踏着缈淡的月色,白衣被籠得像夜霧,迎面向她緩緩走來。

林落凡喉嚨被哽住,下一秒騰起身疾步朝他跑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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