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我們小耳朵

第3章 我們小耳朵。

二十分鐘後。

陳歲出現在派出所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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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着黑色帽衫的少年拉開大門,隔着裏間這道玻璃門,整個屋子的人都望了過去。

見來的是個同齡人,大部分人失望地移開目光,除卻兩個坐在角落裏的女孩。

程可魚激動地握住夏耳的手,輕晃:“是陳歲耶!他真的來接你了!”

夏耳任她握着,視線從他進來的那一刻起,就像磁鐵的一端終于尋到了另一端。

她知道這個要求很非分。

但他還是來了。

外間,值班的民警擡起頭,問他:“有什麽事兒嗎?”

陳歲說:“來接妹妹。”

帶回來這些上黑網吧的小孩兒,一共就兩個女生,他一說民警就懂了,從座位上站起來,帶他往裏走,邊走邊問:“哪個是?”

陳歲下巴一擡,朝夏耳的位置示意:“丸子頭那個。”

民警看了看夏耳,又回頭看了眼陳歲,狐疑地說:“長的不像呢。”

陳歲嗯了聲:“都這麽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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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副習以為常的模樣。

民警推開門,就站門口,說:“走吧,你哥領你回家了。”

所有人都扭頭去看夏耳。

一下子承受這麽多人的注視,夏耳有點不太自在。

程可魚在她耳邊小聲叮囑:“出去別忘了救我!”

她輕輕嗯了一聲,扯了扯裙子,脊背僵直地站起來,向門口挪動。

随着走近,陳歲那被民警擋住的身影,也一點一點出現在她視線中。

他人瞧着懶懶的,也不好好站着,靠在走廊的牆壁上,漫不經心地垂眼。

頂上的燈光投下來,落了他半身,為他鍍上一層柔光。

露出來的半張側臉,棱角精致分明,周身的少年意氣,全都斂在那雙漆黑的眼眸中。

夏耳從門裏出來,手揪着裙角,內心諸多猶豫,當着民警的面,還是生疏地喚了一聲:“……哥。”

陳歲聽見了,擡眼,視線飄落在她身上。

她本就不習慣被人注視,尤其這個人還是陳歲,她與他對視一瞬,眼睫輕輕一顫,很快垂下眼。

陳歲沒說什麽,站直身子:“走吧。”

從派出所出來,夏耳與陳歲一前一後向回走。Ψ

自然是他在前,她在後。

她還記得程可魚的囑托,右拳暗暗握住拇指,鼓起勇氣喊他:“陳歲。”

陳歲雙手插兜,慢悠悠轉過身:“嗯?”

她不大敢看他的眼神,可低頭又不禮貌,視線虛虛落在空中,落在少年凸起的喉結上。

“那個……程可魚……不知道你還記得她嗎,她也在裏面。她不太敢給她爸媽打電話,所以……可不可以麻煩你……”

她的聲音越說越小,到最後,似乎也意識到了這個要求有多非分,沒再敢說下去。

她偷偷觑了眼陳歲,後者頭顱微仰,打量路邊那棵抽了新枝的柳樹,也看不出他究竟有沒有在認真聽。

在沒等到他回答的時間裏,她的心一點點懸起,吸進去的每口氣吐得都不太輕松。

料想他應當是沒有幫忙的意思,她垂下眼,艱澀地開口:“總之,謝謝你能過來,給你添麻煩了……”

“所以——”

陳歲的視線從柳樹上收回來,重新落在她身上,懶懶散散地:“還是團夥作案。”

“……?”

夏耳平時接觸的都是老實人,一時沒轉過彎兒。

陳歲見她懵懵懂懂的,雙手仍然在口袋中,慢悠悠走過來,到她身前站定,垂眼睨她。

“早戀。”

“……”

他微微俯身,氣息也随之撲過來:“還進了局子。”

“…………”

“行。”陳歲直起腰身,意味不明笑了聲,“我都沒進過。”

“………………”

她本就覺得自己的處境像待在絞刑架上,而他每冒出一句話,都如同在絞刑架下添了一把柴,燒得她無地自容,臉頰冒火。

諸多解釋一股腦湧上嘴邊,她連忙擺手:“不是早戀,也不是進局子,不是那樣的。”

陳歲挑眉:“哦?那是哪樣?”

夏耳笨拙地解釋:“我……我不是壞學生。”

她一本正經地說出這話,也不知怎麽戳中了陳歲的笑點,這更讓她覺得丢臉。

她的小臉憋得通紅,別扭地揪着衣角,不知道該說什麽才能讓他相信自己。

陳歲一邊笑,一邊從兜裏掏出一只手機,夏耳不經意掃到了,是諾基亞新出的一款全屏的智能機。

對他們這些學生來說,別說智能機,普通手機都很少見。

他修長手指在發光的屏幕上劃了劃,似乎撥通了一個號碼,把手機放到耳邊,說話時笑意未退:“到派出所這邊來一趟,嗯,自己來就行。”

說完,挂了電話,見夏耳在看她,跟她解釋:“小樂。”

她一聽,明白他是找人來撈程可魚的意思,她的心就如解開死結的氣球,一點點縮小、放松。

他把手機揣回兜裏,找了個靠邊兒的位置,在那等人過來。

夏耳跟過去等。

沒十分鐘,小樂來了,一并把程可魚撈了出來。

程可魚感動得快哭了,抱住夏耳一通胡言亂語,夏耳好容易才把程可魚從身上扯下來,說:“你應該謝陳歲啦。”

程可魚轉過身,開口要謝,陳歲随口截了她的話:“不用。”

小樂上來摟過陳歲的肩:“勳哥他們張羅要撸串去,一起啊?”

“行啊。”陳歲拿掉肩上那只手,又接了

一句,“我請。”

小樂在他肩上捶了一下:“爸爸就是爸爸,以後你就是我親爸。”

“滾你的。”陳歲笑罵。

罵完,他回過頭,問夏耳:“晚上吃飯沒?”

夏耳似乎猜到了陳歲的意思,又不是很敢确定。

她抑着心思,與程可魚手挽手,細聲回:“還沒。”

“那正好,跟你朋友一起來吧。”陳歲向她示意,“離這兒不遠。”

程可魚聽了這話,心中是一萬個高興,暗中捏着夏耳的手,勸她趕快答應。

夏耳料中了他的意思,心裏頭也有點雀躍。

可她別扭地,不想讓他覺得,她對這件事是很期待的。

她柔聲拒絕了:“你們跟程可魚去吧。”

“啊?我一個人去有什麽意思啊!”程可魚哀嚎一聲,“就一起去嘛。你家又沒人,回去了還不是要自己做飯。”

“走吧,陳歲都請你了,你不給陳歲面子,也得給你樂哥一個面子吧。”

兩個人在她左右兩邊一起勸,一個說她回家也沒飯吃,另個說她不給面子,把她的退路全堵死。

她搖搖頭:“還是算啦。”

陳歲不知什麽時候走過來了,他微微垂眼看她,問:“怎麽了?”

本來沒怎麽。

偏偏就是他這一問。

她不是不想去,可他已經對她有“看法”了,覺得她“早戀”又“上網”,是個壞女孩。

要是再随便答應他,他會不會覺得她很“随便”?

她不想讓他這樣覺得,可是,又沒有辦法表達。

“沒怎麽。”她悶悶的,“就是想回家了。”

“這還沒怎麽。”

陳歲伸手,在她頭上揉了一把。

不是那種親昵的動作,就只是,同齡人之間再自然不過的玩鬧舉動。

“我跟你道個歉,不論是我哪裏做的不好,都別生我氣。”

從他回來到現在,還是第一次聽他用這麽正經的語氣跟她說話。

她微微擡眼,鼻子輕輕吸氣,情緒止住了一點。

“而且。”陳歲又哄她,“飯總是要按時吃的。”

程可魚見狀,也幫着說話:“是啊夏耳,有什麽不高興的就說出來嘛,我早都餓了,就一起去吧。”

小樂也在勸她。

夏耳也不是一個特別愛使小性子的人。

本就是一時的小情緒,現在搞得這麽多人都來哄她,反而顯得她不懂事了。

她抿着嘴角,輕輕點頭:“好的,一起去。”

陳歲這才笑了,對大家說:“快走吧。”

後面的話,飄散在夜空裏,也不知落進了誰的耳中。

“別把我們小耳朵餓壞了。”

-

到了地兒,是別人家的燒烤店。

這樣也好,她也不想當着父母的面兒,跟一群男生一起吃飯,太別扭了。

一起吃飯的,都是他們常玩兒的朋友。夏耳對這些人,有些只知道名字,剩下的完全不認識,她也不常跟家附近的同齡人來往。

這會兒一大桌上這麽多男生,夏耳已經不自在極了,好在左邊陳歲,右邊程可魚,兩側都是熟人,勉強讓她心安。

他們坐包間,老板娘進來把有塑封膜的菜單放桌子上,拿着便簽本和圓珠筆等着記。

其他人也不看菜單,七嘴八舌的:

“來三十串兒羊肉串。”

“二十個雞胗。”

“來份烤韭菜吧。”

“這玩意可挺壯旸嗷,大軍你才這歲數就補上了?”

“去你媽的!”

“……”

夏耳很少跟異性打交道,這麽直白粗暴的對話已經足夠令她臉紅,她低下頭,不自在地動了動。

陳歲本來在把玩玻璃杯,聞言,用杯底敲了敲玻璃桌面。

“亂說什麽。”

其他人愣了下,随後看到桌上的兩個女生,趕緊收斂态度。

“有女同志在呢,注意素質。”

“就你一天天瞎幾把說話,嘴巴能不能幹淨點兒。”

“那啥,夏耳你別生氣嗷,我們平時鬧習慣了,見笑了嗷。”

夏耳笑了笑:“沒事,你們說你們的,不用管我。”

陳歲把菜單推到她面前,跟她說:“看看想吃什麽,自己點。”又跟程可魚說:“你也一起看看。”

“啊,好、好,謝謝。”

程可魚完全沒想到陳歲還會跟她說話,表情驚喜萬分,她借着跟夏耳一起看菜單的機會,兩只腦袋挨到一起,小聲說:“我覺得陳歲人好好哦。”

夏耳聽了這話,比聽到別人誇她還開心,不由得彎了嘴角,小聲回答:“一直都很好。”

兩人點了些烤串,又要了一碗麻辣燙,兩人分吃一碗。

一群大小夥子點了不少亂七八糟的,又要了一箱啤酒,大有不醉不歸的架勢。

這群男生喝了酒,天南海北一頓神侃,酒量不好的,沒兩杯就開始上頭。

有一個提着酒瓶子就要給兩個女生倒酒。

“不喝酒,撸串有啥意思吧。”男生走到近前來,非要勸酒,“喝一杯,就一杯,這點兒面子都不給嗎?”

他勸了半天,程可魚拗不過他,實在沒辦法,拿起杯子接了:“可就這一杯,你可要說話算數啊。”

“保證作數。”

眼瞅着程可魚那杯倒得滿滿的,又要給夏耳倒。

夏耳拼命擺手,求饒地看着那男生,祈求他能放過自己:“我真的不會喝酒,拿可樂代酒行不行……”

“咋回事,那酒跟可樂能一樣嗎?快點,你看程可魚都喝了。”

說着,啤酒瓶子伸過去,準備向她的杯子裏倒酒。

玻璃瓶口懸在玻璃杯上方,液體剛要傾灑出,就見一只修長的手覆住了杯口。

男生側頭,順着那只手望過去,但見陳歲的右臂随意伸過來,那架勢,明明是在阻擋人向杯裏倒酒,卻更像是,把手臂後面的人護在身後的姿勢。

“都說了她不喝。”

陳歲掀起眼皮,淡淡睨他,褶皺深處的小痣微微露出。

明明是笑的,可眼眸深處的黑,莫名帶了些冷戾。

“你耳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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