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送送你
第4章 送送你。
飯桌上的氣氛,因為陳歲突如其來的一句話,搞得有些僵。
陳歲的氣質慣常就冷,雖說平時總是笑呵呵的,看着很随和,但他們也說不上來為什麽,都有點怵他。
桌上的竹簽子扔得亂七八糟,有那麽一根沒放穩,順着桌角滾下來,啪一聲掉在地上,聲音有些清脆。
像是奇幻世界裏,終結靜止世界的那一聲響指。
有男生趕緊圓場:“傻逼,喝懵了吧你,讓人小姑娘喝什麽酒。”
“把他酒瓶子搶下來!咋回事啊你,喝點尿就找不着北了噢。”
還有人替他道歉:“山夕哥,他喝多了,你別跟這傻逼一般見識。”
陳歲斂眸不語,伸手把她面前的空杯子拿過來,給她倒了一杯可樂。
“喝這個。”
把杯子重新放到她面前。
那倒酒的男生被朋友拽回去,見陳歲不說話,這些人也拿不準他的意思,讪讪的都不怎麽自在。
連拿個烤串都小心翼翼的。
夏耳看出氣氛不對,她也不想這些人因為她而攪亂了吃飯的好心情。
想了想,她拿起剛被放下的可樂,先擰緊蓋子,雙手抱住瓶身,用力搖了搖,又拿過陳歲的杯子,呲一聲擰開。
細密的氣泡瞬間上湧,夏耳趕緊往杯裏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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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倒進去一點兒,那氣泡冒得厲害,汩汩往上湧。
陳歲趕緊收住瓶口,用蓋子蓋住,停止她倒可樂的動作。
“汽兒太多了。”他說。
“沒關系,等汽兒消了就好了。”
随着她話音落下,杯子裏的姜黃色氣泡逐漸平靜,滿滿一杯的液體一點點降下去,最後只剩下一寸高。
她重新把杯子填滿,最後,把滿滿一杯可樂推到陳歲面前,雙手握着杯身,擡眼瞧他:“可樂已經消汽兒了,山夕哥也消消氣兒。你別生氣了,好不好?”
她今天也梳了一個整齊的丸子頭,一雙眼睛大大的,尤其她此刻看他的這種角度,他剛好得以把她眼角的弧度瞧得分明,像藝術家漂亮的頓筆。
小時候,他們一起坐在院子裏吃雪糕,她吃着吃着,就會側過頭來,對他說:“陳fui,我想嘗一口你的,然後給你吃我的,好不好?”
好不好?
每次她有求于他,就用這種帶點兒商量的語氣,想不到長大了,還這樣兒。
陳歲接過她遞來的可樂,彎起一邊唇。
“好。”
“不生氣了。”
這乖順的态度,好像剛才那些冷戾,全都是另一個人的情緒。
夏耳開心了,坐正身子,捧起玻璃杯,小口小口品嘗可樂。
桌上終于恢複了先前的熱鬧,其他男生再看夏耳時,目光中都沾了點兒感激。
夏耳并沒有注意到這些。
她看着杯子裏的可樂,心裏想的卻是毫不相幹的事。
原來,別人叫他山夕哥。
她一向不大喜歡那些男生之間稱呼什麽“x哥”,覺得流裏流氣。
可是放到陳歲身上,就是不一樣的感覺。
山夕山夕,讀着讀着,像是真的有山風拂過,把夕陽的溫度,吹進少女的心田。
-
從燒烤店出來,已經九點多鐘。
一行人在馬路邊上道了別,各自結伴回家去。
陳歲結完賬,撩開門簾出來,就見到兩個小女生在外面,手拉手站着。
陳歲看着程可魚,問:“你不回家?”
程可魚沒想到他會跟她說話,有點受寵若驚,畢竟他們不是很熟來着。
她不好意思地理了下鬓角,說:“我跟夏耳順路啦。”
陳歲點點頭,沒說什麽:“走吧。”
他一個人走在前方,夏耳跟程可魚在後面。
程可魚話多,拉着夏耳一個勁兒地說,什麽“炫舞好玩兒吧”、“聽說九星的水仙比十星還變态”、“打算攢錢買個翅膀”,等等。
夏耳陪着她聊,一路上半點都不寂寞。
時間打發得很快,沒多久就走到了夏耳與陳歲兩家中間的那個路口。
程可魚松開夏耳的手,說:“你們好像到家了,我先走了。”
夏耳下意識地看了陳歲一眼。
其實回來這一路,她是想多跟陳歲說說話的,可是他一言不發走在前面,似乎并不想跟她們說話。
眼下就這樣回去,不知道下次再見到陳歲,又是什麽機會,什麽情景了。
盡管他們就住前後院,但是,畢竟長大了,已經沒法再像小時候那樣親密。
沒想到的是,陳歲恰好也在看她。
小鎮上安裝的路燈老舊,燈光亮得勉強,有些像西方神話裏,怎麽擦也擦不亮的阿拉丁神燈。
兩人在幽暗的光線中對視,實在有些猝
不及防。
夏耳率先移開目光,撫了撫手臂,說:“那,我就先回去了。”
“啊,好,耳朵拜拜。”
她剛轉過身,就聽身後傳來陳歲的聲音。
“等一下。”
她止住腳步,轉回身去:“嗯?”
“這麽晚了,你一個人回家恐怕不安全。”陳歲看向程可魚,“我們兩個送送你吧。”
我們兩個,是指。
她跟他嗎?
“哇!”程可魚開心得快要蹦起來,“真的嗎?陳歲,你也太好了吧!”
“嗯。”
“那走吧!”程可魚不給夏耳反應的機會,直接挽住她的手臂,繼續跟她叽叽喳喳了起來。
夏耳被她拖着,在心底偷偷盤算程可魚家的距離。
似乎。
好像。
送她回家,也挺不錯的。
夏耳有點感謝這路燈昏暗,這樣,就不會被人發現她微揚的嘴角。
又往前走了幾條街,拐了一條路,才走到程可魚家。
程可魚非常感動,進家門之前對夏耳說:“小耳朵,這是我過的最開心的生日了,謝謝你們專程送我回來。”
夏耳說:“快進去吧,叔叔阿姨該等急了。”
一提她爸媽,程可魚整個人都緊張了一下,也不廢話了,迅速跟他們揮手作別:“你們兩個回家注意安全啊!”
話音落下,直接進了大門,蹭蹭蹭往家裏跑。
夏耳望着她的背影,笑得有些無奈。
轉回身,剛好看到陳歲站在他身後。
夏耳不好意思再笑,避開他的視線,小聲說:“我們回去吧。”
“行。”
回去的路上,陳歲沒再一個人走前面,而是慢下腳步,跟夏耳并排。
中間禮貌性地隔了一人距離。
就只是走,誰都沒有說話。
路上是細砂石,柏油路還沒鋪到這些連通家家戶戶的小道兒裏,鞋子踩上去,有咯吱咯吱的聲音,月色無垠,踏月也似踏雪。
她靜靜地聽,聽自己的腳步聲,也聽他的。
一個人在心底,醞釀了太多話想說。
她想問。
你在安城過得怎麽樣?吃得還習慣嗎?地理書上說,安城處于亞熱帶,四季都很熱,回南天屋子返潮,還有會飛的蟑螂,你會怕嗎?還是直接踩死了它。
還想說。
這幾年總聽媽媽講,你到了那邊學習也很好,拿過很多獎狀,那你又是為什麽會被開除?從安城回來,你是開心還是難過?
可這些,她一句話都問不出。七年歲月生生在他們中間劃開一道天塹,分開的每一天,都讓他們的生疏多一分,早已不比從前。
她一直壓着這些想法,跟他向回走。
但,即使是什麽都不說,單只是跟他走在一起,她也是開心的。
很快地,走回到了她的家門口。
夏耳轉過身,想要打破這個沉默的氣氛。
她換了個熟稔的語氣,雙手背到身後去:“今天真的謝謝你啦,不然我都不知道怎麽辦。”
“沒事兒。”
陳歲仍舊是滿不在乎的口吻,好像,什麽都不值得他放在心上。
夏耳覺得自己自讨沒趣兒,交叉的手一點點放開,心卻一點點收緊。
“那,我回去了。”
“等等。”
陳歲走上前,伸出一直插進口袋裏的手,在她頭上親昵地揉了揉。
夏耳擡頭看他,他個子高高的,嘴角是懶散的笑。
“別多心,就一順手的事兒。我人都回來了,總不能看你在我眼皮子底下被人欺負。”
風把他的話吹進耳朵,像蜜蜂采回了蜜,潤在她心頭。
陳歲收回手,重新放回口袋裏,揚了揚下巴:“回去吧。”
“好。”
夏耳乖順地點點頭,走回到大門口。
她用鑰匙打開門鎖,開門走進院子裏,轉身把鎖頭反鎖在門上。
然後隔着大門的縫隙,順勢看了陳歲一眼。
他輪廓清瘦,站在路口處,雙手揣進兜裏,在夜風裏瞧她。
一切都是靜靜的,顯得有些不真切,像神燈為了滿足她願望,憑空幻化了他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