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臺球社內有暖氣, 進來的人都脫了外套,只穿裏面的單衣。

隔着單薄的衣料,少年堅實的胸膛與她的背部相貼, 手臂從後面繞過來, 覆上她的手臂,調整她握杆的姿勢。

他身上的溫度傳感過來, 她覺得有些太熱了,她受不住, 耳尖有些發紅。

他冷冽的嗓音響在耳邊, 閑閑的, 有點懶散, 說話時聲帶在震動,就在她耳畔, 她的指尖不自覺跟着麻了一下。

四面八方,全都是他的氣息,她被他圈在懷裏, 緊密地相貼。

她從來沒有跟一個異性這麽親密過。

以至于她現在渾身緊繃,連手中的球杆都快要感受不到, 大腦一片空白, 沒有任何思考的餘地。

陳歲又說了一些別的, 夏耳什麽都沒聽進去, 眼睛只顧着看他漂亮的指尖, 捏着她的手掌幫她調整手勢, 她連大聲呼吸都不敢, 小心翼翼的,憋得快要爆炸。

能不能……不要用這種姿勢……

夏耳內心想要抗議,可是, 陳歲明明在認真教她打臺球,是她自己,在腦子裏想這些亂七八糟的,浪費陳歲的一片好心。

夏耳悄悄唾棄自己,是什麽時候開始,腦子裏會有這些歪心思,所以果然她是那種壞女孩吧,不用人教,自己就變壞的那種。

“記住剛才教你的,保持這個姿勢不要動,試試吧。”

陳歲站起身,少年身上那種炙熱的溫度移去,她感到些許失落。

夏耳什麽都沒記住,可她不敢說,只好暗中摒除雜念,聚精會神放在球杆上,眯起一只眼,瞄準白球。

咚一聲,白球撞上目标,目标沿着桌案疾速向最近的洞口滾去,咣當一聲,臺球掉落網兜。

Advertisement

進洞了。

夏耳眼前的茫然被人撥開,喜悅漫上眉梢,心頭也跟着松了一下。她興奮地站直身體,開心地回過頭:“進球了诶!”

陳歲摸摸她的腦袋:“不錯,名師出高徒。”

“……”原來話還能這麽說啊?

陳歲把白球撿回來,給她擺了個位置

,說:“試試這個球。”

夏耳嗯了一聲,拿起球杆再次俯身,像匍匐的貓,脊背到腰身,是一條流暢的線條,鬓發垂下一绺,落在下巴處,使那張臉看起來更小了一些。

她擺好姿勢,對準那枚臺球,手下發力——

咣當。

球又一次被擊進洞裏。

夏耳開心轉過身,對陳歲笑眯了眼:“臺球好好玩哦。”

陳歲的眼睛從她臉上移開,走過去,抽走她的球杆,說:“你去寫作業吧。”

“啊。”夏耳還有點沒玩夠,球杆突然被人抽走,她的手還保持剛才的姿勢,小表情戀戀不舍的,“是我打的不好嗎?”

“……不是。”陳歲避開她的眼神,“我同學要回來了。”

“哦……”

夏耳确實不好再繼續占着人家的位置了,她拉了拉衣角,乖乖走回到剛才的位置,背自己的書。

她肩頸瘦瘦的,露出一截纖細的頸,兩個手肘拄在桌子上,側影窈窕。在臺球社的壁燈下,還能看到她頭發邊緣的細碎絨毛。

明明這一年都在他眼皮子底下,樣子還是小女孩的樣兒,可就是說不出哪裏變了。

陳歲收回眼,握緊球杆,垂眼往球杆頂部塗抹巧粉。

眼睛看着尖細球杆,可他的腦海裏,卻是不自覺浮現出夏耳剛才打球時,腰背處的曲線……

陳歲的喉結上下滾動,眸色不覺中變深。

沒一會兒,陳歲的同學回來,手裏拎着一袋零食。塑料袋稀裏嘩啦的,越過陳歲的桌案,走到夏耳旁邊。

同學從袋裏掏出一個奶油面包,又掏出一些薯片蝦條之類的,還有一瓶酸奶。

“喏,給你的。”

夏耳看到面前這堆東西,一下子局促起來,連忙擺手:“謝謝啦,我不是很餓,就不要啦。”

同學笑着注視夏耳,拿起奶油面包放在夏耳面前:“這個是山夕哥讓我買的,怕你餓呢。”

夏耳想了想,把面包拿起來,放到書包旁邊,其他東西還放在那沒動。

再次仰臉道謝:“我吃這個就可以了,別的我也吃不下,謝謝你。”

同學見她這樣,不知怎麽地笑了:“吃不下就留着明天吃呗?專門給你買的,不客氣。對了,你QQ號是多少?咱倆加個QQ吧。”

夏耳耳根一熱,不好意思地說:“我家沒有電腦,QQ平時也不怎麽用的。”

“沒事兒,先加一個呗。”同學掏出他的按鍵手機,擺弄了起來,“你先說,我加着,完了等你什麽時候用電腦,給我通過了就行。”

說完,把手機遞給夏耳,讓她自己輸入賬號。

“我……”

她剛要拒絕,面前的白色手機突然一空,只剩下那男生伸過來的手。

夏耳擡起頭,只見陳歲突然出現在這男生身邊,單手握着手機,垂眼在上面輸入了什麽。

同學也回頭,看到陳歲,驚訝地說:“你幹嘛拿我手機?”

陳歲輸入完,把手機還給他,語氣閑閑地:“你不是要加她嗎?直接加我就行。”

同學尴尬地笑:“……開什麽玩笑呢,我這……我加人小姑娘,加你幹什麽……”

陳歲淡淡掀起眼皮:“我們兩家是前後院。你加她有什麽話想說,我可以幫你轉達。比你QQ找她快得多。”

“……”

同學接過手機一看,小小的電子屏幕上,顯示的已經是“您已成功發送好友請求,請等待驗證”。

他再次:“……”

陳歲沒再看她,反手在夏耳腦袋上按了一把。

“我餓了,回家。”

“……啊,這麽快。”夏耳呆呆地,但還是乖乖把書本裝進書包裏。裝東西的時候,瞥見綠色絨案上的奶油面包,估計是吃不上了。

但也不能白讓人買一趟。夏耳從包裏找出一張五塊錢紙幣,放到男生的零食袋裏面,仰臉笑了笑:“謝謝你呀。”

男生被這笑容晃了眼,愣了一下。

“走了。”

陳歲提起她的書包,把她拉下去,從二樓拉到一樓,順着樓梯下來時,看到一樓那麽多打臺球的人,靠牆的椅子上還有圍觀休息的,光是想到要從這麽多人身邊路過,她就開始渾身不自在。

她低着頭,被拉出臺球廳大門,到了室外,夏耳的手腕扭啊扭,試着一點點抽出自己的小手。

陳歲察覺到手上的動靜,醒過神,手一松放開了她。

夏耳揉了揉自己的手腕,探頭瞧他:“你怎麽板着臉呀,是不是哪裏不高興?”

“沒有。”

他面無表情回了一句,怎麽看都不像是“沒有”的樣子。

夏耳不知道他怎麽會在突然之間情緒轉變得這麽快,絞盡腦汁想了想,把書包轉到前邊來,從裏面掏出剛才那個奶油面包,試探性地遞到陳歲面前。

“你是想吃這個面包嗎?”

“?”

陳歲轉過臉,看她。

她舉着面包,一雙漂亮的杏眼圓溜溜的,輕輕眨了眨。

“這是怎麽看出來的。”

陳歲語氣奇怪。

夏耳撓了撓頭:“那你不是說你餓了嗎,然後,你同學又沒有給你帶份,那你肯定會不高興呀。你沒吃到東西,又餓,肯定很需要這個面包。”

“……”

夏耳又把面包往前推了推:“我還不太餓,給你吃呀。”

陳歲垂眼看她遞來的面包,手指細細的,指尖粉嫩,連帶着包裝裏的面包都襯得有食欲了。

這小傻子。

陳歲在心裏想。

他控制不住嘴角,伸出手,把面包接過來,撕開包裝,掰下來一塊帶奶油的面包。

沒給自己吃,直接送到了夏耳嘴邊。

夏耳餘光看見白色奶油送過來,下意識張嘴接住。

甜味在嘴裏化開。

夏耳把嘴裏那一口面包吃下去,說:“是給你的,你幹嘛喂我啦。”

“想跟你一起吃。”

陳歲又掰了一塊,又喂給夏耳,連續喂了幾口,自己都沒吃。

像專心投喂兔子的主人。

夏耳眼睛轉了轉,自己伸手掰了一塊,陳歲就垂眼看着她掰。

她掰完,擡手遞到陳歲嘴邊。

陳歲沒張嘴,下嘴唇蹭到了一點奶油。

猝不及防地有些怔愣。

他看了看送過來的面包,是松軟的,她的粉嫩指尖還沾到了奶油,更令人垂涎欲滴。

陳歲喉結動了動,問她:“幹什麽?”

“一起吃呀。”

夏耳回答的理所當然,手又伸了伸,在他的注視下,耳根一點點發紅:“你快吃啦,我手都酸了。”

陳歲對這些甜的東西不是特別感興趣。

可是看到她喂過來的奶油面包,突然間地,就泛起了幾分食欲。

他圈住她的手腕,就着她的小手,低頭咬住面包。

嘴唇無意間擦到夏耳的指尖,她手指輕顫,像是被什麽東西燙到。

他嘴唇的溫度順着指尖一路傳到心髒,她心頭狂跳,猛地收回手,轉身背到一邊。

不敢再看陳歲。

那一瞬間,比有人觸碰到了她的耳垂還要敏[gǎn]。

柔軟的觸感,像是蝴蝶輕吻鮮花,輕若無物,卻又一直停留在指尖。

“這面包。”陳歲閑閑點評,“還挺好吃。”

夏耳明知道他沒在說自己。

可她的手指,又因為這句話,有些充血。

她微微蜷起手指,說:“我吃飽了,都留給你吃吧。”

“我說好吃的意思是。”他解釋,“被喂到嘴裏,才顯得好吃。”

“……”‖

不待夏耳臉紅,他又說:“不過,吃到面包以後,确實沒有那麽生氣了。”

“還是得,謝謝我們小耳朵。”

-

三月月考成績出來,夏耳去走廊看大榜,她在第一頁尋找自己的名字,在總榜23的位置看到了自己。

比之前進步了。

她又去看自己的語文成績,139,倒是還在她平時的成績範圍。

夏耳總體來說還是比較平靜的,努力取得進步,最擅長的科目發揮穩定,都在她意料之中。

她又縱向去比,在總榜上從自己的名字緩緩往上看,想看自己的語文成績還是不是全年組最高分。

別人基本都在120以上,偶爾也有幾個過130的,但都沒有她分數高。

看完文科又去看理科的榜,從第一名開始看。

然而,第一名的語文成績并沒有引起她的注意,她注意的,是第一名語文成績旁邊的那個名字。

她定了定,還以為自己看錯了。

與此同時,周圍是來看大榜的理科班同學讨論的聲音。

“我去,新來那個居然從大榜最後一頁飛到了第一頁,還考了第一?他不是學習挺差的嗎?”

“這不是進步飛躍,這是直接逆襲啊,這哥們兒怎麽學的?抄我都不敢這麽抄!”

“數學物理化學全滿分,這特麽是變态吧!”

的确。

就連夏耳也沒想到,他會提升得這麽狠,近一年不怎麽學習,直接考到年級第一,他們學習或許比不上大城市的師資力量那麽雄厚,但是他們也都是鎮上成績最好的學生。

驚訝之餘,剩下的,就全都是看到陳歲進步的喜悅。

真好啊,看到他沒有放棄自己,看到他成績飛躍,回到屬于自己的位置。

感謝織女廟,感謝上天。

感謝你們保佑陳歲。

-

陳歲的爸媽回來,得知自己的兒子考了這麽好的成績,陳廣非常開心,又獎勵給陳歲很多錢。

連帶着,回家的次數都多了。

前後鄰居感情好,有時兩家經常在一起吃飯,看到陳歲爸媽其樂融融在一起,陳廣是一家之主,曲燕賢淑,事事都聽陳廣的話,就讓人感覺這是個和諧美滿的家庭。

夏爸爸還說徐鳳琴:“你看看人家曲燕兒,再看看你,成天老是貶低我,一點兒都不尊重我,你什麽時候能像曲燕對老陳那樣,對我溫柔點兒。”

徐鳳琴拿眼瞄她:“你覺得人家感情好,那你去人家家裏過啊。”

誰都羨慕陳家好,可以說是鎮上生活美滿,夫妻和睦,後代優秀的典範家庭。

看起來,也确實是這樣。

-

這天晚上,夏爸爸端着洗腳盆到夏耳房間,放到夏耳的書桌下面,說:“來,閨女,給你泡泡腳,放松一下,學習別累着。”

“謝謝爸爸。”

夏耳放下手裏的筆,回頭:“我自己倒就好了,我都這麽大了,你幹嘛還給我端洗腳水啊。”

“那誰讓你是我的寶貝閨女呢,別說你十六,你就是二十六,爸照樣給你端洗腳水,爸伺候閨女,心裏頭高興。”

夏耳忍不住微笑,凳子往後挪了挪,夏爸爸順勢把洗腳盆放到她腳底下。

她剛準備脫襪子,就聽前院傳來嘭一聲巨響!

父女兩人全都吓

了一跳,擡頭往前看。

那聲巨響之後,隔着一個院子,他們在屋子裏,都能聽見前面傳來的,很大的,東西被砸碎的聲音,稀裏嘩啦,接連不斷。

徐鳳琴也聽見了,跑到門口給門開了條縫去聽。

夏爸爸從夏耳的房間出去,一邊走一邊念叨:“怎麽了這是?幹仗了?”

夏耳不好出去看,只能在小屋裏偷偷觀察。

前院開着燈,屋子裏三個人影走來走去,偶爾還能聽見喊聲。

夏爸爸搖了搖頭:“還以為他們家就不幹仗呢,沒想到這一幹,比誰都吓人。這麽一看哪,還是我家鳳琴最好。”

“怎麽,這回不是曲燕好了?”徐鳳琴乜斜他。

夏爸爸扶着徐鳳琴的肩膀:“那能一樣嗎,咱倆這是偶爾才拌嘴,小拌怡情,像他們這麽幹,可幹不出什麽好來。”

夏耳在屋子裏聽着,不知為何,她總覺得事情不是看起來這麽簡單。

隔幾天是周末。

下午家裏做飯時,陳歲的媽媽來了。

夏耳在房間寫作業,聽見聲音,出去迎了一下:“陳阿姨。”

陳阿姨沒化妝,臉上也沒什麽精神,頭發随便在腦後紮了一下,看到夏耳,還跟她笑了一下,不過能看出來,笑的也很勉強。

夏耳:“你找我媽嗎,她在廚房做飯呢,我幫你叫她。”

“哦,不用,我不找她。”陳阿姨搖頭,“耳朵呀,你平時總跟陳歲一起走,你知不知道他現在可能在哪裏?”

“嗯?”夏耳懵懵的,“什麽在哪裏?”

“就前幾天,你陳叔叔最近沒怎麽回來,那天好不容易回來一趟,一開始還好好的,陳歲突然跟你陳叔叔吵起來了,還……動了點兒手,然後陳歲就走了,這幾天都沒在家睡,學校也沒去。你陳叔不讓我找他,說當他沒有這個兒子,那我能不找嗎?該找的地方我也都找了,可陳歲到現在都沒回來,打電話也不接,這鎮上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你說他能去哪兒啊?”

“……”夏耳喃喃地啊了一聲,站在那手足無措,也不知道怎麽辦。

她死活都沒想到是這個狀況。

陳歲能去哪兒,她也不是很知道。可是一說他幾天沒回家,夏耳的心也跟着緊了起來。

曲燕:“所以阿姨也挺不好意思,想來讓你幫忙找找。我也不知道他平時都跟哪些朋友玩兒,只知道會跟你一起上下學,你看看有沒有什麽主意。”

“而且,阿姨總覺得,我們家陳歲不怎麽聽我們的話,但是,他聽你的。”

“從小到大都是,你說什麽,他都做什麽。”

“所以,你要是找到他的話,就幫阿姨個忙,把他領回家裏來。這麽多天沒吃着家裏一口飯,他那個性子,在外面餓壞了可怎麽辦?”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