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第26章
張大哈是十一月份進的局子。
半年, 除了一開始被派出所關押的時間,再出來,也差不多是五月份了。
掐指一算, 才意識到, 那件事原來已經過去了半年。
陳歲跟父母給了她很多寬慰,對她來說, 這件事已經可以被忘掉,放下, 塵封到記憶中了。
但是就這麽巧, 他在她已經把這些都抛到九霄雲外的時候, 就這麽巧地, 出現到了她的面前。
這樣說并不妥當。張大哈也是織女鎮的人,這是他的家, 小鎮一共就這麽大,他總要回來,那麽他們會碰上也是正常的。
張大哈出來一個月, 這還是他們第一次碰上,這是不是代表, 其實他進去之後已經接受了教育, 能夠認識并改正自己的錯誤。
可是在這個時候, 她就這麽看到他, 她很難做到能夠當作什麽都沒發生, 無視掉張大哈這個人。
程可魚碰了碰夏耳:“你要喝什麽味兒啊?”
夏耳緩過神來, 對她搖搖頭:“不喝了, 我們回家吧。”
“啊?為什麽啊,今天我請客,你真的不喝嗎?”
“不喝了。”夏耳抿緊唇角, “我想回家。”
她很少有這麽嚴肅的時候,程可魚意識到她語氣不對,下意識看了眼張大哈,想到鎮上傳過的,張大哈因為想跟他們這些高中生要錢被抓起來了,她也害怕張大哈再犯,捂着錢包跟夏耳走了。
夏耳一路上都心神不寧,程可魚再跟她說什麽,她都沒心思聽。
回到家,夏耳想了又想,還是把這件事告訴了她的爸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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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說過的,遇到事情,一定要最先告訴他們。
她的爸媽也晃了一下神,夏爸爸說:“那從明天開始,爸接你上下學?萬一他再跟你要錢怎麽辦?”
夏耳沒有拒絕爸爸的提議。
但夏耳也不确定,她總覺得,如果張大哈真的有什麽想法,那也應該是在出來之後立即實施,而不是等到現在,一切都風平浪靜的。
可她不是張大哈,人心難測,她當然猜不中他怎麽想。
總而言之,小心永遠沒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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暑假來臨,再過兩個月,他們就要升入高三,為高考備戰了。
夏爸爸接送夏耳這段時日裏,每天都風平浪靜的,并沒有發生什麽事,她的爸媽也說,看來張大哈這次進去是被教育過了,以後應該不會再犯了。
漸漸的,夏耳懸着的心也就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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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陳歲跟曲燕回了一趟外婆家。
這一去就是一周。
這天夜裏,夏耳正在卧室裏跟爸媽一起看電視,突然聽見外面有人大喊:“着火啦——救火!快救火!”
徐鳳琴當即站了起來,哎唷一聲:“這大夏天的,怎麽還着火了。”
一邊說,一邊拉開窗簾,向外一看。■
這一看,徐鳳琴當即驚叫出聲,回頭大喊:“是老陳家!老陳家着火了!”
夏耳猛地從沙發上站起來,到座機電話那撥119,夏爸爸拎着一桶水,徐鳳琴拎了半桶,兩個人大步流星向外跑,因為跑得太急,晃動得水跟着灑了一路。
夏耳跟119說完情況和地址,下意識拿了條毛巾投濕,也跟着跑出家門。
前院火光沖天。
濃煙滾滾升騰,飛過房頂,後院的玻璃被前院的火光映着,看着火勢很大。
夏耳跑到大街上,看到街口站着的全都是人,男女老少都有,或是圍觀,或是跟着拎水救火,對着着火的陳家指指點點。
這把火要說大,确實很大,可對房子的損害并沒有那麽大,反而吹進去的都是濃煙。
夏耳剛走到陳家大門口,拎着水桶去潑水的人裏出外進,都是附近的鄰居。
“那邊那邊!要燒着窗戶了!”
“西邊!臺階下面,要往上燒了!”
“裏面的人出來沒有?快救人!一會兒被煙嗆死了!”
人們呼喊着,都很焦急地想沖進去救人,衣服脫了直接扔水桶裏浸濕,圍身上就沖了進去。
不一會兒,只聽房間裏傳來有人大呼小叫的聲音,不時能聽到有人大喊“滾”“出去”之類。
大街上的人全都聽得到。
但是濃煙不住往裏面滾,尤其這會兒為了救人還把門打開了,直往裏面飄。
不一會兒,裏面進去的人全都捂着口鼻跑了出來。
“人呢?”
“沒救出來嗎?”
“老陳家他們人哪去了?”
衆人緊張地追問進去的人的情況,他們被嗆得眼淚直流,一邊彎腰大口呼吸空氣,一邊朝衆人直擺手。
沒過幾秒,只見陳家的房子裏,沖出來兩個赤身裸體的人。
是一男一女,男的沒戴眼鏡,但是通過外貌也能辨認出來,正是陳廣。而那個女的,衆人一看,發現并不認識,起碼,她不是曲燕,不是陳廣的媳婦。
陳廣一出來,徐鳳琴當即就把夏耳的眼睛捂住了,緊接着把她按在懷裏,低頭說:“女兒別看。”
夏耳也覺得自己不适合看,早在徐鳳琴提醒之前,她就已經別過了頭。
人群開始議論紛紛。
“怎麽回事啊?曲燕呢?”
“好像是帶兒子回娘家了。”
“這事兒鬧的,這叫什麽事兒啊。”
“這老陳跟他媳婦兒不是感情好嗎?怎麽媳婦兒不在家就跟別的女人睡覺啊?”
“光不出溜跑出來,可真丢人,以後還活不活了。”
“誰說不是呢……”
“這回好了,以後等着給人看笑話吧。”
“……”
議論紛紛,說什麽的都有。
夏耳埋在徐鳳琴的懷裏,一時之間,好像想明白了什麽。
上次去找陳歲,他不在家,只有陳廣在。
當時她打開門,看到
衣着淩亂的陳廣,還有脖子上暧昧的紅痕,以及屋子裏傳來的奇怪的聲音,她當時并沒有多想,只是以為,她不小心撞見了陳廣跟陳阿姨在做什麽。
現在她終于明白,陳廣那天為什麽會那樣慌張。
裏面的女人根本就不是陳阿姨。
是眼前這個赤身裸體的,或者別的女人,總而言之,陳歲的爸爸在搞婚外情。
街道上全都是街坊鄰居,住的近的全都來了。
事情發酵成這樣,大家關注的重點已經不是今夜陳家的火災,而是,陳廣跟女人搞破鞋這件事。
鎮上的消防大隊很快趕來。
陳家的火勢也被救下。
這場火說嚴重也嚴重,說不嚴重也不嚴重。
燒的都是院子,門窗,牆壁被煙火熏黑,財物損失根本稱不上。
經檢驗,院子裏有汽油痕跡,應該是人為放火。
可一沒財物丢失,二沒傷人情況,火警也猜不出放火的人有什麽動機。
但是人們茶餘飯後談論的,卻是火災之後發生的情況。
陳廣搞破鞋的事一夜之間傳遍小鎮。
再提起陳廣跟曲燕這對夫妻,大家的語氣已經不是羨慕,而是變成了嘲諷。
“他們家啊?也就看着好,私底下不一定怎麽回事呢!”
“他們夫妻倆就裝給外人看呗!那爺們兒在外面搞,媳婦能不知道?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裝傻。”
“家裏都那麽有錢了,誰還舍得分啊?指不定還各玩各的呢。”
這種議論,夏耳走到哪裏,聽到哪裏。
曲燕就是在這種情況下帶陳歲回來的。
走在路上,別人看着曲燕的眼神,充滿了憐憫和同情,同時伴随的,還有那種看好戲的幸災樂禍。
曲燕并不知情,只是一回來,每個碰到她的人,都勸她看開點兒,別往心裏去,還是錢重要,男人都這樣,等等。
跟在她身邊的陳歲臉色非常難看。
回到家,看到家裏燒成這樣,曲燕說話都變聲了:“怎麽回事?家裏怎麽這樣了?”
破天荒地,陳廣并沒有出去,而是沉默地待在家裏,看見曲燕回來,表情仍舊很陰沉。
曲燕慌了,在屋子裏到處看,發現并沒有太多損壞,才勉強松了口氣,可眉頭并沒有松:“你說話啊,到底出了什麽事,你受傷了沒有?”
陳廣觑了站在門口的陳歲一眼,什麽都沒說,去了別的屋子。
曲燕問也問不出來,只能出去問別人。
陳歲什麽都不想說,戴上耳機,回到了自己的房間。
曲燕沒想到,她甚至不需要開口問,剛站在超市門口,就聽到了裏面打麻将的女人門讨論的聲音。
“你們說這老陳家媳婦以後還怎麽過,老公出軌,兒子不聽話,你說出軌就出軌,還鬧的這麽難看,就她老公那屁股,那天晚上誰都看見了,啧啧啧。”
“她以前沒事兒的時候,老跟咱們炫耀她家老陳多好多好,多能掙錢,這回倒好,掙錢有啥用,不一定給誰花呢。”
“要說做人還是不能太高調,高調準沒好,瞧這老陳家,得讓人笑話一年。”
“成天裝的那麽好,還以為她過的多好呢,結果呢?還不就那樣。咱們家是沒人家陳家有錢,可咱家內口子也沒跟人搞破鞋,還搞的讓所有人都瞧見吧?”
“……”
這一句又一句話,就如同一個個巴掌,直接扇在曲燕的臉上,火辣辣的。
臉上一陣青一陣紅,想要撩簾的手,就這樣放下,甩手就走了。
回到家,曲燕進門,直奔卧室,發現陳廣不在,就去書房找人。
陳廣正在書房裏拿手機跟人打電話,曲燕一推門,陳廣還在裏面哄人:“好了寶貝兒,等這陣子過去就好了,到時候,老公帶你到泰國去……”
一股火從心口沖到曲燕的腦門,她随手抄起旁邊的大花瓶,對準書桌用力砸了過去。
嘩啦一聲,瓷器碎片四濺,有的濺到陳廣臉上,直接把他劃破了相。
陳廣被砸得一懵,待看到門口來人,陳廣勃然大怒,猛地站起來,抓起手邊的書砸回去,怒喝道:“大白天發什麽神經!?”
曲燕被這麽一吼,眼睛登時紅了:“我發神經?那我問你,寶貝是誰?你要跟誰去泰國?”
陳廣不自然地坐下:“瞎問什麽?你聽錯了!”
“聽錯了?那你搞破鞋讓所有人都看見了,也是我聽錯了?”曲燕氣得沖上去暴打陳廣,“陳廣,你有沒有良心?我每天為了你,為了這個家,我操碎了心!結果你在外面找別的女人,你還帶到家裏來!你讓那麽多人看了屁股,你要臉不要!”
陳廣的頭發被抓得很亂,臉上本就破了相,被曲燕這麽一抓,更是頭破血流。
“曲燕,你鬧夠了沒有!”
“鬧?你說我鬧?難道我還冤枉你了?這麽多年我跟你起早貪黑,陪你做生意賺錢,陪你跟領導走人情,我累死累活圖什麽?你都沒說帶我去過泰國,你還要帶別的女人去!我就問你,你對得起我,對得起咱兒子,對得起這個家嗎?”
“……”陳廣再也受不住,狠狠一推:“夠了!”
他這一推,直接把曲燕推到書櫃上。
上面的書多,被這麽一推,書架一晃,最上面那些書噼裏啪啦掉下來,直接砸在了曲燕身上。
陳廣好似沒有看見,一邊捂着臉,一邊怒不可遏地看着曲燕:“你看看你,像什麽樣子?完全就是個瘋女人!你跟我起早貪黑,我還少給你錢了?這麽多年我掙的錢什麽時候沒給你?你還跟我提兒子,你可看看你養的好兒子!你知不知道這把火是誰放的,是因為什麽放的?”
曲燕被罵的愣住了,下意識接了一句:“什麽?”
“就是你的好兒子,把人家張大哈送進局子去,人家出來報複咱們家來了!要不是我命大,你現在根本就見不得我!你說你生的這個兒子,他這麽多年都幹了什麽?在安城跟人打架,把人打得直接進了醫院,從安城回來,我又是賠錢。他成天招災惹禍,我每天跟他後面擦屁股,我換來了什麽?他對我說話哪有對老子說話的态度?這全都是你教出來的!”
“……”曲燕從一堆書中站起來,哪怕被砸的渾身疼也顧不上了,她看着陳廣,輕輕地問:“你現在,是在怪我?”
“不然呢?我不怪你怪誰?這麽多年陳歲不都是被你教育的嗎?”
曲燕氣得大叫:“怎麽就是我教育的,那兒子是我一個人的兒子?他天生這個性格,難道不是随了你們老陳家的根兒?我算看出來了,你們爺倆都是一樣的,一樣的冷血,我為你們老陳家操碎了心,到頭來你們一個二個全都反過來怪我!我就問你,那個女人到底怎麽回事,你給我說清楚,你跟她來往多久了?”
“爸,媽,你們別吵了。”陳歲的聲音突然出現在門口,正在争吵的夫妻二人回過頭,就這樣,看到了面無表情的陳歲。
陳歲一點點走進來,從黑暗中一點點走入到光影裏,看着曲燕:“你想知道他們在一起多久了嗎?那我告訴你,一年了。我們家從安城回來沒多久,爸就跟她搞上了。”
“你是不是想問,我是怎麽知道的?”陳歲輕笑了聲,“我一直都知道啊。”
“從我六七歲開始,撞見爸跟一個我不認識的女的搞在一起,再後來,我就經常能看見。”陳歲語氣很淡,像是在說別人的事,“後來去安城,我初中時放學回家,還被我逮個正着——你說是麽,爸?”
“我還記得,我爸當時一直在求我,讓我不要告訴你。他說,不能讓你傷心,他就是一時新鮮,他最愛的還是你,我還小,不能讓我沒有家。”
“陳歲!”
陳廣急得喊他,試圖讓他閉嘴。
陳歲當然不會聽。
他挑起一邊嘴角,笑了一聲:“怎麽,反正都已經發現了,我說了又怎麽?你自己做的事,敢做不敢認?”
“……”
陳廣的臉一陣白一陣紅。
“你們兩個,确實沒有必要再吵了。”陳歲淡然的看着他的父母,如同看着一對陌生人,“別再裝作自己很愛我了,行嗎?我聽了惡心。”
“我是說,你們令我感到惡心。”-_-!
“陳歲,你怎麽能跟爸媽這麽說話?”陳廣皺起眉頭,“難道爸媽愛你,還愛錯了?”
“愛我?”
陳歲像是聽到了什麽天大的笑話,自嘲地笑了一聲:“你們口口聲聲說愛我,那我想問,你們管過我嗎?在這個家裏,真的有人在意我嗎?一個出軌十年多,外面一直都有女人,回家吃飯的次數屈指可數。一個眼裏只有自己的丈夫,連我愛吃什麽都不知道,總是想着拿我讨好自己的丈夫,我想問,媽,你眼裏真的有過我嗎?”
曲燕震驚地看着自己的兒子:“陳歲……”
“我從有記憶開始,就一直在吃泡面,一直吃到現在,幾乎吃遍了所有的牌子,所有的口味。”
“你們真的在意過這件事嗎?還是覺得我懂事,從來不給你們添麻煩?”
“在我心裏,就連夏耳的家,都比這裏更像我家,為什麽每次去她的家,她的爸媽都對她那麽好,你們知不知道,我有多麽羨慕。”
“算了,已經不重要了。”陳歲扯了扯嘴角,“反正,別裝了,別把自己放在可憐的位置上,惡心,真的。”
陳廣被陳歲說的,臉色一陣羞紅。
他把頭別到窗外,不想再看屋子裏面的人。
曲燕緩緩擡起眼,注視陳歲。
這個溫柔似水的母親,在這一刻,凄惶地笑了一聲。
她望着他,輕輕地喚。
“我的好兒子。”
“現在,你親手拆散了這個家,鬧得人盡皆知,你的爸爸臭名遠揚,你,滿意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