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第41章

夏耳心如擂鼓, 耳邊都是自己的心跳聲。

她看着黑暗中陳歲的輪廓,在他的手掌下輕輕搖了搖頭,示意他放開自己。

陳歲的手掌覆住她的下半張臉, 他瞧不清她, 只覺得她的小臉又軟又嫩。

這一搖頭,獨屬于女孩子柔軟觸感, 在他掌心變得無比清晰,那感覺順着皮膚傳到了他的心底, 癢癢的, 讓他不覺中想要接觸更多……

夏耳的手腕轉了轉, 意圖從他手中掙脫。

他喉結滾動了下, 壓低嗓音告誡她:“別叫。”

在這幽暗的木屋內,這聲警告似乎抑着別的什麽。

她連連點頭。

腕上的力道一點點放開, 臉上的手漸漸的撤下,她趕緊呼吸兩口新鮮空氣。

夏耳拍了拍胸口,見陳歲還在看她, 不由得心裏一虛,用很輕很輕的氣音問:“你還沒睡啊?”

“在醞釀。”●

“什麽?”

他的聲音實在太低了, 加上醞釀這兩個字并不是很好發音, 夏耳不由得把耳朵往前湊了湊。

陳歲看她跟個小倉鼠似的, 就也往她那邊挪了一點點, 附到她的耳邊。

“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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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睛向下, 掃到她的耳朵, 熱乎乎的, 還有她洗發水的味道。

“嗯嗯。”

他忽然不想認真回答了,換了個輕浮的口氣:“在抓小流氓。”

“……”

夏耳臉上的熱度好不容易降下,被他這樣一說, 唰一下又熱了。

她有些激動地解釋:“不是啦!我看你穿得那麽少,所以我……”

“嗯……”

另一邊,杜雨薇嘤咛一聲,在旁邊翻了個身。

夏耳趕緊捂住嘴巴噤聲。

陳歲看了眼那邊熟睡的杜雨薇,掏出枕下的手機,把亮度調到最低,在微信上跟夏耳的對話框打字。

陳:[所以,穿得少也是我的錯。]

Ear:[?]

陳:[你這是,受害者有罪論。]

Ear:[???]

聊天往上,是過年時,她給他發的新年祝福。再上面,就是剛加好友的系統消息。

“你們已經是好友了,快來聊天吧!”

夏耳想,讓你來聊天,不是讓你來聊這個的吧!

她氣不過,在他胳膊上打了一下,在手機上噼裏啪啦打字:[你想什麽呢!]

陳歲枕在枕頭上,舉起手機,屏幕光映着他嘴角懶洋洋的笑容。

[你要我怎麽想?]

[一睜眼睛,發現自己進了別人被窩,還有只手還在我身上。]

[我很害怕,好不好?]

夏耳:[………………]

陳歲在一邊,假模假樣地嘆了口氣,繼續打字。

[看不出來,你的小腦袋瓜裏,竟然對我有那種想法。]

[也對。]

[你喝我飲料那次,我就該明白的。]

看着屏幕彈出來的消息,夏耳瞠目結舌。

她的話,居然可以被曲解成這個意思的嗎???

下一秒,聊天框又彈出來一句:

[看來男孩子在外面,果然要學會保護自己呢。]

夏耳再次:[………………]

陳歲高中時就這樣,總是用一些無賴言論把她氣得跳腳,想不到現在二十多歲的人了,還是這副不正經的樣子。

但是她已經不是十幾歲的

小女孩兒了,才不會再被他欺負。

她已經警告過他了,她超兇的。

夏耳拉住大衣的衣角,狠狠地翻了個身,費盡心思才蓋好的大衣無情從他身上滑落。

陳歲只覺身上倏然一涼。

夏耳軟軟的聲音飄過來,聽起來倒是還在關心他。

只是,怎麽聽怎麽不對勁。

夏耳:“那你可千萬要保護好自己呢!”

“……”

陳歲在黑暗中挑眉,不知怎的,腦海裏就閃過一句話。

原來兔子急了,也是會咬人的。

他靠近這只小兔子,絲毫不在意自己剛從她手裏吃過癟。

伸手挑了縷她的頭發,在指間輕輕撚了下,頭發摩攃發出“沙沙”的聲音。

他聽見自己問:“我要是不想保護自己呢?”

夏耳的大腦,在一瞬間中處于宕機狀态。

什麽意思?

是她想的那個意思嗎?

她會不會理解錯了???

身為高考的文科狀元,夏耳頭一次對自己的理解能力有些不自信。

可萬一他開玩笑呢?他是随口亂說的呢?他這個人……平時對她也沒有很正經,上學時就總愛逗她,看她生氣,還喜歡叫她小傻子。

夏耳不确定了,也拿不準,陳歲這句話背後的含義太暧昧了,她一時不敢接。

她捏緊大衣一角,左邊的杜雨薇呼吸聲逐漸粗重,應該是聽不見他們的對話的。

她稍微安心了一些,卻也沒有回頭,背對着陳歲,揣着明白裝糊塗,小聲地問:

“幹嘛不想保護自己,你不是怕我會對你怎麽樣嗎?”

說完話,緊張得用指甲摳住掌心,那種尖銳的感覺,才能讓她保持冷靜,不在這個深夜抱着被子扭作一團。

陳歲控制不住嘴角的笑意,連他自己都搞不清,自己到底在笑什麽。

他慢悠悠地回:“真有這種好事的話,我更希望……每天都能發生呢。”

“……”

該死,為什麽巴依要把炕燒得這麽熱啊?

如果不是的話,為什麽,她會變成一只紅透的蝦?

夏耳控制不住自己,在大衣下翻了個身,這一翻過去,又跟陳歲面對面,她能感覺到他正在看着自己。

黑暗裏對上他的視線,夏耳說不清為什麽,很想避開他的視線,怕他會發現自己的異樣,怕他察覺到她其實沒有那麽淡定……她又翻了回去。

她體內的血液循環加速,渾身燥熱無比,很想像火車拉汽笛那樣,把體內的這股燥意排解出去,才能讓自己冷靜一點。

她咬住下唇,軟軟的聲音從齒縫流出:“……我困了,要睡覺了。”

下一秒,她把自己用不到的那一半大衣甩到陳歲身上。

“不保護自己沒關系,但是別凍着自己噢。”

面對突如其來的,蓋在自己身上的棉衣,陳歲抓住毛領,覆住自己的胸口。

都這個時候了,還怕他會冷。

陳歲彎起嘴角,無聲微笑。

“知道了,謝謝小耳朵。”

-

夏耳很怕第二天起遲,會被杜雨薇發現他們兩個蓋了一件大衣的秘密,所以她睡得并不踏實。

睜開眼時,右側的位置已經空了,左邊的杜雨薇還在睡。夏耳松了口氣,看時間,要是放在平時,這個時間她根本不會醒,她擔驚受怕的,好像在跟陳歲偷情一樣。

偷情……

腦海裏閃過這個想法,夏耳耳根一熱,又想起昨晚跟陳歲的對話。

他說,真有這種好事的話,他更希望每天都能發生。

這種好事,指的是……那他希望每天都發生,是不是就代表……

她沒有理解錯吧?應該沒有吧?

夏耳捧住自己的臉,心裏頭七上八下的,意識到某種可能性,她不覺中翹起嘴角,臉上肌肉都酸了,也沒辦法停下來那種雀躍的心情。

可萬一他真的是在開玩笑呢?他那麽喜歡開玩笑……

夏耳笑不出來了,捧臉的手緩緩放下,沮喪地嘟起嘴巴。

怎麽會這樣啊,好想把陳歲揪過來問一問,他到底是什麽意思啊?如果不是那個意思,為什麽又說那樣的話?是覺得這樣很好玩嗎?

夏耳想了想去也沒個結果,一時間心煩意亂,心情都不好了。

她從炕上坐起來,把大衣放到一邊,蠟燭燒了一夜,融化的蠟油在櫃子上凝固,只剩下黑黑的燭芯,早已被人吹滅,應當是陳歲吹的。

她覺得自己就像這根蠟燭,兀自燃燒了一晚上,最後剩下一堆狼藉的心情。

陳歲陳歲,都怪陳歲,她讨厭死陳歲啦!

夏耳穿上鞋子,打算去外間洗臉,一出去,陳歲剛好從室外進來。

已經八點多了,阿勒泰這邊天才剛亮,熹微的晨光從外面照進來,陳歲的鞋上還沾着雪。

四目相對,夏耳心頭酥|麻,很快移開眼,不敢看他。

陳歲走進來,把門關好,問她:“醒這麽早,不多睡一會兒嗎?”

“不了,睡也睡不好,回去再補吧。”

夏耳四下看了看,想找熱水洗臉。

陳歲看出她想洗臉,過去幫她打水,順口接道:“怎麽沒睡好,不會是因為我吧?”

說完話,水也打好了,夏耳過去洗臉,一邊挽袖子,一邊借着盆中水的倒影打量自己,難道答案這麽明顯嗎?怎麽會被他一眼看穿?

她扯了個謊:“才不是呢,是我睡覺認床。”

“哦。”陳歲的語氣似是而非,“我還以為,是我害你凍到了呢。”

“……”

杜雨薇起床後,巴依留他們吃早飯。他們三個人是臨時留宿,沒帶洗漱用品,他們都不習慣不刷牙就吃東西,所以謝過巴依後,悄悄在昨晚的毯子下面塞了五百塊錢,就直接回去了。

上車時,夏耳先上去,把大衣放到後面,杜雨薇還在車外,夏耳已經坐好,對抱着大衣的她伸出手,說:“給我吧,我幫你放。”

杜雨薇說了句“不用”,自己把大衣扔到後面,也沒跟夏耳坐在一排,獨自坐到最後,掏出Airpods給自己戴上了。

夏耳尴尬地收回手,覺得杜雨薇态度怪怪的,可後者又好像确實脾氣性格比較直接,想了想,應該是自己多疑了。

跟牧民們的合同簽訂順利,這場雪融化後,牧民們領取了一半獎勵金,并開始了在烏倫古河邊栽種灌木柳的活動。

由于他們在社會上發布的公益捐款引起了很大注意,最近陸續有不少媒體過來采訪,夏耳他們負責招待,完成采訪,整個四五月份都在忙碌當中。

新聞稿一篇篇發布出去,采訪也在各大平臺引起反響,蒙新河貍終于不再是默默無聞,他們的救助得到越來越多人的關注,甚至又有不少人來伸出援手。

這些都是好的成果,也讓他們看到了來自社會各界的善心。

夏耳的稿子也在忙裏偷閑地創作中,因為切實參與到了野生動物保護中,所以寫起來得心應手,速度還算快。

把稿子發給主編後,主編非常高興,跟她說了這本書的後續安排,說是已經有很多影視公司在關注了,他們會選擇一個最有誠意的公司簽約,來負責後續的影視開發。

夏耳表達了感謝。

六月某天,陳歲突然在工作群裏發了張照片,說:[這只河貍情況好像不太好,獸醫準備一下,我馬上把它送過去。]

獸醫姐姐回:[好的。]

夏耳點開圖片,從圖裏就能看到肚皮上的新傷舊傷,更別說那些照片還看不出來的地方。.

半個小時後,陳歲還有別的同事帶着河貍回來,獸醫把它放在了手術臺上,做了各種檢查。

獸醫說:“應該是跟其他河貍打架受的傷,根據它受傷的情況來看,應該都是這兩個月的事。”

夏耳不太懂這些,忍不住發問:“是河貍本性·愛打架嗎?那受傷的河貍是不是很多?”

其他同事說:“不是的。一般河貍家族是由成年河貍,亞成年河貍以及幼年河貍組成,河貍每年四五月出生,亞成年的河貍就會被趕出家門,自己建立一個新家。”

“這只河貍應該就是這個時候被趕出去的,我猜它受傷,也是因為跟其他河貍搶地盤,但是沒搶過。”

陳歲在一旁聽着,專注看着手術臺上的河貍,沒有什麽表情。

夏耳眉頭一皺,雖然說生物界有生物界的生存法則,可她還是……說她同情心泛濫也好,爛好人也罷。

她握了握拳,看向說話的同事:“那這只被趕出家門的河貍做錯了什麽呢?因為有了幼崽,就要抛棄大的那只嗎?”

陳歲的心裏,忽然開始閃過陳廣那一條又一條的朋友圈。

那些曬娃的小視頻,還有每次都要發滿九宮格才罷休的圖文。

有了幼崽,抛棄大的,真的是遭人唾棄的行為嗎?可他為什麽覺得,大家都習以為常了呢?

他想起陳廣每次聯系他,說是為了一家團聚,讓他回家,其實都是為了那個弟弟的某些時刻,譬如出生,譬如周歲宴,譬如慶祝他開始上幼兒園。

就好像,在朋友圈曬了幸福還不夠,非要跟他也來分享一下他的幸福。

有時候,陳歲忍不住懷疑,陳廣拼命做這些,是在證明給所有人看,他其實也是一個好爸爸。

是個好爸爸,就不存在那些失職的事情。

也不存在,他已經幾乎半抛棄他這個兒子的事實。

陳歲伸出手,忽然握住河貍厚厚的爪子,拇指緩緩摩挲着河貍的毛,嘲諷地勾起一邊嘴角。

“因為它長大了,留在家裏,只會讨人厭。”

夏耳疑惑地看着他,不理解他怎麽會說出這樣的話。

“可是它再怎麽長大,也還很小吧,也很需要爸爸媽媽的庇護呀。”

陳歲收回手,放好河貍的爪爪,垂眼看着這只奄奄一息的河貍,他忍不住想,要是它這樣死了也好,說不定就不會痛苦了。

夏耳并沒有注意到他的情緒,她走近手術臺,彎下腰身,溫柔地注視河貍。

連日來沒有固定住所,也沒很多東西吃,這只河貍瘦得不像樣。

此刻打了麻藥,它無力地躺在床上,用脆弱的小眼睛巴巴注視着夏耳。

夏耳心都被萌化了,她擡手,rua了rua河貍的頭頂,軟萌萌的,可可愛愛。

她說:“沒關系呀,小寶貝,沒有人來愛你,我來愛你好不好?”

像是有人在陳歲的心上用力開了一槍,陳歲渾身一震,喉結上下滾動,看向面前的女孩。

在這一刻,他仿佛也變身成了那只河貍,躺在被白熾燈照亮的手術臺上。

那些過往受到的傷,在黑暗中默默舔舐的疼痛,一個人無家可歸的孤獨,在她伸手觸碰它頭頂的那一刻,統統得到了救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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