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五、事不究
五、事不究
五、事不究
峨眉青黛好文章,虎頭山下三宗長,普賢廣成接輿忘,唯念捕石山中藏。
在老仆的建議下,已經心病在床許久的邢雲飛,準備開始一段說走就走的旅行。
既然是說走就走,沒有目的,沒有方向,只為放松跟滌除內心的塵埃與落寞,除了帶上一個仆人,一些盤纏,其他就不用多做準備了。
哪裏有偏僻的名山古寺,哪裏的菩薩應該讓邢雲飛拜個遍,石頭才會回來,邢雲飛心裏覺得,這縱是一段沒有目的地,沒有歸期的旅行,既然他還活着,石頭終有可能被他找到的吧。
得,看邢雲飛這個架勢,哪裏像要去旅游,只随意打包行李,看樣子,是明顯準備去苦行。
陪着他的仆人心裏都慎得慌,生怕這一趟随着老爺出門,萬一再碰個什麽意外,有去無回。
“有無什麽事,我會叫他回來報信的。”邢雲飛離開時,回頭說了一句,手指同時指了指他身邊随行的小仆。
小仆聽到了老爺這麽一句,心裏繃緊的神經才稍稍緩和了一些,不過盡管剛剛離開邢府,随行的仆人已經在思考或者更加期待,老爺什麽時候會遣他回家了。
要說邢雲飛這一次離開,走得多麽詭異,首先是家裏現成的馬車、馬匹他不用,說是路遠時長,帶着出去,難以看顧;再要多帶點衣裳,他又說行囊累贅,還引人注意;那多帶點銀票銀兩吧,出門在外,足夠銀子傍身,總才讓人放心,結果邢雲飛說,他去拜佛求石,帶多了錢財倒顯得不虔誠。
所以這番出門,還是小仆身上藏着一些邢家人偷偷準備的銀子銀票,否則說是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萬一半路碰上黑店,被剁了去作盤中餐,抒情又虔誠的祈禱之旅,變成血淋林的嗜血之行,想一想都讓人後怕。何況,就算遇到任何危急的境況,遠行在外,那神奇的石頭也不能從哪裏飛過來,救一救邢雲飛,可不就該盡量想好應對的策略嗎。
這幾年邢雲飛有事沒事,一直卧病在床,真說有什麽,也就是奇石這塊心病,如今決意動身去拜佛了,這一身小腳步輕快得,小仆背着包裹要保持一直跟在邢雲飛身後半步遠的地方,還真需要消耗一點運動量。
大概走了半個時辰,兩人到了城中繁華的地方。
敢問佛在何方,只要你心中有佛,哪裏都是;
不對,是要拜了,就找到石頭的佛,凡俗人,只要你拜了,不知道天界開會,佛祖菩薩沙彌都在場嗎,溝通一下,就都知道了;
那麽敢問路指哪邊,佛祖指心不指路,施主,佛祖沒空導航,尊重各行各業的職業規劃,做一個合格的行路人。
邢雲飛就那麽輕盈地行到了分叉路口,該如何抉擇,全憑他自己一顆癡心。
這個時候,低首擡頭之間,他偶然映入眼簾的是某家店鋪外面挂着的一绺漁網,邢雲飛頓時回憶起自己最初捕石的場景。
“就往這邊走吧。”邢雲飛說道。
他身後的小仆便加快腳步跟了上去,敢情碰上一個癡心愛石的癫狂主人,小仆跟在後面只得小心翼翼,就算心裏再疑惑也不敢多問。
兩人就這樣,朝着西邊行去,走了半天,邢雲飛才想起之前老仆說起問路的人車馬隊,提到四川名山有好石,再看看眼前這胡亂選的一條道兒,眼看出了城,竟是可以順着驿道去四川瞧瞧,邢雲飛這才明确,目的地就定在川蜀。
峨眉是個好地方,不如就先去那裏拜會。
邢雲飛跟小仆高興地說到,目标明确了,就好像上杆子希望盡快到達目的地,不管是去赴一場被臆想放鴿子的約,還是開始邁出苦行生涯的第一步,總比在家中苦等奇石的小落好得多。
兩人租了馬匹,就愉快地啓程遠行了。
出了門,其實邢雲飛心情不知不覺好了許多,路途颠簸,倒覺生命奔馳的樂趣所在,不想自己哀傷心碎,之前幾年一直卧床不起,石頭丢了就心灰意冷,都沒有這樣策馬揚鞭好好努力去四處尋找過,如何算得上對得起自己。
說是來一場說走就走的旅行,誰知道邢雲飛明确了第一個要去的目的地,奔波起來竟風雨兼程,愈往西,路愈不好走,時不時還碰上變幻莫測的天氣,等得主仆二人到了四川的地界,帶着的衣裳只剩下身上穿着的一套,這也無妨,蓬頭垢面,灰頭土臉,方才更融于自然,被這天府之國積攢的天地靈氣沖洗一二,果然更加神清氣爽。
不是別的意思,而是邢雲飛帶着小仆真正到了峨眉山下,先淋了場滌除身上灰塵的大雨,都說去寺廟要趁早,邢雲飛倒是一刻也不願停歇,想趕個早,結果早早淋了場雨,沒辦法,只得先暫時早早調了個頭。
回到客棧裏,細細打聽才知,峨眉山上好幾個寺院,要拜哪個,先拜哪個,邢雲飛沒了頭緒。
為了石頭拜菩薩,果然到了山腳,佛祖還要澆澆邢雲飛,到底是來看風景的、苦行的、拜菩薩的還是買石頭的。
主仆二人換好了幹衣裳,這倒好,早飯也沒吃趕着出門,帶的幹糧泡發給扔了,雨越落越大,二人幹脆安心在客棧裏用餐倒省了心。
“買石頭?”店小二嘀咕了一遍,湊到邢雲飛旁邊,一邊給二位客官倒些茶水,“若是買物件,二位直接去報國寺即可,寺裏收藏了許多玉石、金銀、字畫、青銅,我們這附近但凡有些靈性的物件啊,或許有些他們沒有,但是少有他們不知道的,二位若是為這,應該去那裏就對了。”小二說完,笑眯眯地望着邢雲飛點了點頭,邢雲飛也回應了一個禮貌而感謝的笑容,點了點頭。
小二又笑眯眯地朝邢雲飛點頭,這時一旁的小仆輕輕推了推邢雲飛的手肘,示意點菜,邢雲飛這才反應過來,趕緊點了足足幾道硬菜。
“得嘞,二位稍等。”小兒接了單,樂呵呵地去後廚了。
真是一行賺一行的吃食,一行有一行的興旺發達之計,瞧着山下小小一間店,不知接待過多少文人俠士、商賈巨富、仙風道骨、落魄游魂,當然也不乏像邢雲飛這樣的癡心之人。癡心自有癡心付,天下365行,各人行所善所能,衆生皆苦,誰又說這一間山腳的客棧就不能渡人渡心了。
轉眼,隔日就換成了個好天氣,邢雲飛這個終于摸清了門牌的外來客,受到指點,找起那收藏許多寶貝的報國寺來,竟然還是,迷了路。
哥迷的不是路,是被這山中美景迷住了好嗎,繞了好久,總好像在走原來的路,邢雲飛這才跟小仆抱怨起來,沒有跟小二再多打聽一些,一早請個領路人,就省事多了。
正想着,太陽升起,林中逐漸彌漫起一層淡淡的水蒸氣。
有點像霧,雲霧,但是這個時辰,應該只不過是山中蒸騰起的水汽吧,畢竟昨天才下過大雨。邢雲飛正想着,忽然覺得這水汽中飄散的清新氣味,似曾相似,小仆在一旁使勁扯了一下邢雲飛的衣袖。“主人,這味道跟以前家中的那塊奇石發出的味道好像是一樣的!”
一語中的,但是這一語擊中的,不止邢雲飛對石頭氣息的似曾相似,還有他自以為是,沾沾自喜的小心髒。
他邢雲飛千算萬算,就是自己出了趟門回家,石頭莫名奇妙丢了,他懷疑過家中仆人,但也從來不覺得家中誰當真知道他把奇石藏在了內室哪個地方。
可是這奇石的氣味他怎麽就沒想到,時不時,或許早就露出了馬腳,讓人察覺呢。
好了,罷了,這些不想了,聞到了熟悉的清新氣息,邢雲飛心中頓時釋然了。
“就往那水汽濃密的地方去吧。”邢雲飛指了指那氣息更勝的方向,小仆跟着點了點頭。
兩人走了半裏路的樣子,穿過霧氣,眼前見着的,正是小二口中所說“報國寺”是也。
主仆二人相視一笑,小仆便趕緊扶着邢雲飛進入寺中。
這座寺廟果然有些不同,普通寺院周圍通常許多算命看相,看光占卦的,這裏倒好,進了裏面才發現東西兩列禪房位置的屋子裏,三三兩兩打通的,隔間的,裏面都是賣些金石珍玩的攤位,攤主們管理着自己的寶貝,雖然地方是偏了點,但是環境好、客流量也不少呀。
難怪小二會介紹邢雲飛到此處查看。
簡直就是到了珍玩大本營,邢雲飛知道來對了地方,找到精通門道的人好好打聽,或許會有意想不到的收獲。
拜了寺裏面的菩薩,就可以安心挨個一家一家問石頭的下落了。
打從進了報國寺裏面,邢雲飛越發清楚地嗅到了奇石的氣息,雖然這天天氣上好,也沒有即将變天的跡象,想知那股熟悉的清香,并不是奇石發出,但是氣味确實一模一樣沒有錯。
邢雲飛看了一些珍玩,問了幾個掌櫃,不到一柱香的功夫,邢雲飛找石頭的信兒,就在寺裏各家攤主裏傳開了。
雖然說賣這些金石古物,也分些不同的家族門派,但邢雲飛找的石頭跟大多數行家手中的寶貝卻是有些差異的。
別看這一家家,一桌桌上陳列的各種物件舊的舊,美的美,來買賣的人大多心裏多少知道一點,這其中許多物件來自地下。
所以放在這寺廟中,擺在臺面上拿出來售賣的,多半是兇煞也化去了許多,沒有沾染什麽邪祟的。
若是要找哪個墓葬,鑒別一下年代、真假,這裏的行家們是各有各的門道,一家有一家的看家本領。可是邢雲飛來找的是什麽,一顆石頭,而且偏偏這顆石頭不是從地裏掏出來得,這樣的物件,成了當世之寶的,倒是難為這些幾代傳承的鑒物行家們。
“既然您要找的東西是新的,在這裏怕是找不到想要的答案了。”一家掌櫃率先開了口。其他賣家也紛紛朝着邢雲飛點頭。
看來人家這就準備送客了,可是邢雲飛聞着那熟悉的青翠氣息,怎甘心罷休,“這石頭新舊我是不知道,但是石頭的前任主人是一位耄耋老人,若所新古,應是算年歲,石頭雖是新得,但不是說石頭年歲就小啊。”邢雲飛趕緊争辯道。
“先生,您誤會我們的意思了,”一直躲在衆多攤位裏,在最不顯眼的角落,一個年輕忽然說話了,“若是找什麽東西,終究得尋到跟那物件有關系的人身上,您說的是石頭,如您所講之前為一位老者所有,您是否知道關于那位老者的一些信息呢,這樣我們或許還能去打聽打聽。”
年輕人這麽一問,倒當真問倒了邢雲飛,這石頭的原主——神奇的老叟,他既不知道人家姓名,也不知道人家住在哪裏,就是彼時老者登門,邢雲飛用自己陽壽換了石頭為自己所有,可是那顆石頭從何何來,邢雲飛也忘了問一問。
這可當真是石頭的前世今生,邢雲飛一概不知,僅僅見了奇石的異能,他就歡喜寶貝的不得了,原來到頭來他根本不是一個合格的愛石之人。
世間寶物何其多,邢雲飛忽然發現自己眼前,這群在寺廟中倒賣寶貝的人們身後仿佛有束隐形的光輝,他們不長久地占有寶貝,卻十足說得上是非常了解那些物件的人呀。
“你找的東西我們确實沒有,但是前幾天倒聽過有人想賣石頭,給了個消息,東西是幹淨的,價格沒談攏,所以我們沒說要收,也還沒見過,不想今天還真來了買石頭的。”年輕人從屋子角落裏站起身來,走到邢雲飛身邊說道。
邢雲飛頭皮一麻,竟有這麽巧的事。
真是,藏而不究,不丢還好,一丢怎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