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簪花
簪花
華俸心中天人交戰,時墨面上笑而不語。
一炷香過去,她下定決心,拉住路過的店小二,幽幽道:“這桌來兩屜包子,要葷的。”
“好嘞,客官稍等!”
店小二一邊喜盈盈地吆喝,一邊心裏嘀咕:“兩個言行怪異的公子掰扯許久後竟舍得用飯,真稀罕。”
店小二正要提步跑開,只聽時墨補了一句:“再加兩屜包子,要素餡。”
店小二哈哈應下,麻利地去後廚傳菜。
華俸瞪大眼睛看着時墨,仿佛注視人形饕餮:“你一頓飯要吃三屜包子?”
“倒也不是,”時墨漫不經心回答,“大概也就兩屜。”
她不明就裏:“加兩屜素餡作甚,難不成你只吃素?”
他一撩眼皮,淡淡道:“我不吃素,你吃。”
他從何處聽來的謠言,她幾時齋戒了?
華俸頗為困惑:“我向來葷素不忌,為何要吃素 ?”
時墨聞言,微微一怔,繼而抱歉道:“不好意思,是我記岔了。”
她狐疑地偷瞄他一眼,暗自腹诽:“這家夥在外游歷時估計沒少到處蹭飯,他人的飲食習慣都能混淆,啧啧。”
不一會兒,熱騰騰的包子便一籠接一籠地端到桌上,白茫的霧氣氤氲于半空中,時墨的臉隔着熱氣看不真切。
Advertisement
華俸有一搭沒一搭地啃着包子,眼珠活絡地瞥向四方,又悄悄轉到對面的時墨身上。
他吃飯的姿态頗為賞心悅目,看似規矩端正卻在舉手投足間透着幾分随意自在,連帶着他捏在手中的食物都比旁人的看着誘人許多。
她目光下移,看向自己手中的肉包子,心中啧啧稱奇:都是一鍋的包子,出自同一個廚子,怎麽她的肉包吃起來普普通通,時墨吃的肉包就這麽……誘人呢。
會不會并不是包子的過錯,是吃東西的人不一樣呢?
華俸被這個突然浮現的念頭吓一跳,掩飾地眨眨眼,多看了對面的人兩眼。
“也是,時墨這個人,雖說言語之間口無遮掩不拘小節,但這副皮囊卻是上好的,配上這肉包子倒也算秀色可餐,很是下飯。”
她默默想着,狠狠咬了兩口肉餡,垂下眼簾。
不過多時,兩人飯畢,隔着一張擺滿殘茶剩飯的案幾,彼此面面相觑。
華俸輕清嗓子,開口道:“此處離湘陽郡頗近,今日便前往那裏,晚上在城裏歇腳,你覺得如何?”
時墨稍作思考,随後贊賞道:“不錯,華小姐果然對附近郡縣有所了解,湘陽郡雖不比都城,但也算富庶之地,有很多新奇的玩意。不妨在此處多停留幾日,觀賞一番。”
“看情況而定吧,”她閑閑道,“畢竟盤纏有限,如果在到達瓷洲前銀兩花光,可能需要時公子賣藝貼補餐宿了。”
他啞然失笑,只能道:“我本想着,如今正逢春日,适合邊玩邊行,卻沒想你如此歸心似箭。”
華俸搖頭:“遲則生變,我不願拖延。”
時墨了然:“那我們便快馬加鞭,最快月餘即可抵達瓷洲。”
她欣慰地肯首,又道:“我們既然同行,你也不必稱呼我華小姐之類,喊我華俸就行。”
他聞言一笑:“你也如此,喚我時墨即可。”
華俸卻搖頭,好似頗為不贊同:“不可不可,你去過不少地方,又修習劍法,在江湖頗有一番名氣。喚你本名容易引人注意,不利于低調行事。”
時墨好奇道:“那你想怎樣稱呼我?”
“我思來想去,既然你在家中排行老二,我便喚你時二即可,”華俸對這個新稱呼很是滿意,“朗朗上口又言簡意赅,還可惹人耳目。怎樣時二,你以為呢?”
“……我覺着不大行,”時墨臉色不甚明朗,語氣略有猶豫,“你沒有想別的稱呼嗎?”
華俸笑起來,宛如春花盛開:“沒有,我只喜歡這個。”
時墨瞧着她笑得開心燦爛,無奈道:“既然你喜歡,那便先用着吧。不過只許你用,不可撺掇旁人如此稱呼我。”
“放心,只我一人,定不會礙着你在江湖裏不食人間煙火的谪仙形象,”華俸哈哈大笑。
*
二人到達湘陽郡已是午時,日頭正盛,微風乍起。
郡城裏車水馬龍,人來人往絡繹不絕。
驚奇的是,街上大多是年輕男女結伴而行,舉止親昵,樂樂陶陶。
華俸穿梭其中,看着此番景象,不禁小聲問身旁的人:“時二,湘陽郡向來如此嗎?”
時墨掃視街邊兩旁的招呼客人的商販們,低聲道:“不曾,我到過湘陽郡幾次,這種情形還是頭回見着。可能今日是什麽節日罷。”
正說着,一個陰影突然從上方落下,直沖他身側的華俸。
時墨眼疾手快地當空接住莫名的物品,另一只手臂緊緊攬住華俸,将她護在身後。
“這是什麽?”華俸藏在他身後悶聲道。
“……好像是,簪了花的手帕?”他看向手裏別着幾朵花的柔軟布料,猶疑道。
“這是從哪裏掉下來的?”她從時墨手中接過此物,細細端看,“這塊布料針腳綿密,材質細膩,雖不如渭水的織品,但也相當不錯。”
時墨瞧着她認真打量手帕的模樣,奇道:“所以呢?”
華俸仰起頭,目光發亮地盯着時墨,熱切道:“我們要找到這帕子的主人,我要好好問問她!”
時墨:“欸?”
華俸:“這手法,這技藝,水平很高啊!”
時墨:“你打算……如何?”
華俸:“這種的織品我不曾在都城見過,小小湘陽郡竟有如此手藝,堪稱世外高人啊!”
時墨一時語塞,沉默地昂頭看向手帕被抛下的方位,乃是一處生意頗為興隆的茶樓。隔着一段距離也能看出樓裏人聲鼎沸,茶客往來不絕。
倏然,時墨察覺到一道視線自茶館上方投來。
他迅速看去,卻見一個容貌俏麗的女子坐在樓上外側,倚着欄杆巧笑嫣兮着望着他們二人。
見時墨看向自己,女子揮了揮手,笑吟吟地喊道:“公子,你身旁那位小公子捏着我的手帕看得甚是認真,何不叫他上來同我攀談幾句?”
時墨一怔,還未出言婉拒,便聽到身旁傳來華俸興高采烈地回應:“那正好不過,在下正打算找尋此物所屬,想物歸原主呢。誰料原主遠在天邊,近在眼前,真是好生方便!”
時墨幽幽地睨了華俸一眼,面無表情地回視那位女子,正色道:“敢問姑娘是誰,是何用意?”
只見女子收回意味深長的凝望,笑容越發迷人,引得附近路過的茶客頻頻回首。
女子仿若不覺旁人的視線,只專心地盯着華俸。
随後,女子擡起纖長白玉似的小手,輕輕托住精致小巧的下巴尖,輕笑出聲:“小女湘陽樂氏,單字盈,閑散人士而已。”
微微一頓,女子想到什麽趣事,笑得愈發明豔動人。
“至于我有何用意,公子們既來湘陽郡,應當入鄉随俗罷。今日是湘陽郡的祈花節,若你将自己簪花的随身之物贈與異性,就代表你同此人頗有眼緣呢。 ”
華俸和時墨皆是怔愣,立在原地。
“小公子握着小女的手帕那麽認真地看,定與我投緣,”樂盈的聲音很是動聽,“我想同你在此品品茶、聊聊天,你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