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挑明

挑明

樂盈五雷轟頂,花容失色,愕然地看看時墨,又看看華俸,磕絆道:“你、你們是斷斷、斷袖?”

華俸如遭雷擊,肝膽俱裂,不可置信地瞪着時墨,結巴道:“你你、你在說甚!誰、誰和你兩情、情相悅了!”

聽到華俸的話,樂盈宛如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她猛地伸手,緊緊攥住華俸的手腕,一字一頓認真道:“花風公子,你否認了,說明他在扯謊,剛才說的作不得數,是吧!”

華俸感激涕零地回握樂盈的小手,急切點頭:“對的對的,都是假的,全不作數!”

時墨瞧着她們你一言我一語,頓覺心下暢快。

他茶茶地哼笑一聲,故作委屈道 :“花風,你怎麽能翻臉不認人?渝都全程都再傳你與我的流言蜚語,稱我是藍顏禍水,你要如何否認?”

樂盈聞言,倏地抽回手,美目含淚我見猶憐,哆哆嗦嗦地指着華俸:“天爺啊,你、們兩個斷袖,竟然鬧得滿、滿城皆知!”

華俸面無表情地盯着時墨,木然道:“樂盈姑娘,那其實是一場誤會,衆人以訛傳訛罷了。時二公子,我何時與你情投意合過了!”

樂盈長舒一口氣,心裏又燃起一絲希望,真切地望着華俸,恨不得在她臉上盯出一朵花。

時墨心裏笑得岔氣,臉上卻淡然自若。他閑閑地挑眉,一本正經道:“樂盈姑娘,花風此人向來如此,勾得別人魂牽夢萦,自己卻翻臉不認賬。我作為過來人,好心勸你一句,千萬別對他芳心暗許,否則你會傷心的。”

樂盈滿腹狐疑地觑了他一眼,輕輕撇嘴,明晃晃地表現出她的态度——本姑娘才不信你鬼話。

時墨見她仍然不欲罷休,便添油加醋地侃侃而談:“實不相瞞,我是被此人狠狠傷過的前車之鑒。往日裏他對着我家人說要迎我入門,然而他撂下話便拍拍屁股溜之大吉,徒留我一人在家中被長輩指指點點受盡冷眼。無奈之下我只能出城尋他,他這才不得不帶着我一同出行。樂盈姑娘若是明事理之人,應早日放手,另尋他人。”

卻見樂盈眼睛一亮,仿佛捕捉到要緊內容般,認真道:“聽你言下之意,你對花風公子是求而不得,花風公子對你卻并無太多情意。既如此,你對我說的話又能有幾分可信呢?你不過是為了恐吓我遠離他罷了。說到底,你不過是詭計多端心思深沉之輩,為了愛慕之人,竟然滿口胡言,只為吓退同樣心儀于他的旁人。”

時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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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姑娘的思路也忒奇特了點吧!

不過他的那點幽微的小心思還真被她給說中了。

啧,後生可畏啊。

時墨雖常年在江湖游歷,但甚少與女子打交道,此番同樂盈交手,三言兩語竟被她回擊至漸無還手之力。

他由衷感慨,樂盈此女頗為棘手,不是尋常人能招架之人,他差點想要甘拜下風。

若此事發生在旁人身上,他早就撂挑子在一旁看熱鬧。但恰巧是華俸牽涉其中,他便只能絞盡腦汁地護着她。

于是時墨苦笑一聲,狀似無奈道:“樂盈姑娘真是洞若觀火,明察秋毫,我确實是一廂情願地追求着她,為此不惜使些雕蟲小技,讓她眼裏只能看到我。所以,如果你非要在我與她之間橫插一腳,那我不可能袖手旁觀。”

樂盈不甚在意地哼笑,一副穩操勝券的姿态:“你與花風公子現在八字沒一撇呢,日後你別怨我後來者居上就行。”

時墨涼涼地觑視縮在一旁假裝查無此人的華俸,沉聲道:“那麽此時便不是時某力所能及之事了,須得看花風公子心下何意。”

嘴巴禁閉努力降低存在感、試圖在角落長蘑菇的華俸:“?”

怎麽扯着扯着又扯到她身上了?

她是讓他來救火的,不是讓他來火上澆油的!

現在他反倒把她架在火上烤,讓她立于兩難之地,還要在一旁涼飕飕欠兮兮地看笑話!

果然,時府出來的人,沒有一個好東西!

她再也不要寄希望于時墨救場了!

華俸一個頭兩個大,謹慎地瞧一眼時墨的臉色,又小心地瞥一眼樂盈的臉色,苦思良久,眼睛一閉,豁出去道:“樂盈姑娘,真心對你不住,其實我、我、我——”

樂盈見她支支吾吾欲說還休,急地抓心撓肺,纖柔的小手再次伸出來一把拉住華俸的手,誠懇又耐心:“不,你不要說對不起我,你且慢慢講,不要急。”

“——其實,我、我、我只愛兒郎,不愛女郎!”華俸鼓足勇氣,中氣十足喊道,“對不住你!若我能愛女郎,定不負你對我的一腔情意,奈何我此生只對男子動心,實在無法承你的情。”

此言一出,周圍的茶客們皆是一靜,無數道探究的眼光射向她的方位,将她看得恨不得鑽個洞躲起來。

華俸悔不當初,暗想:“真是沒臉見人了!早知今日。何必當初,我就不該為了一時之快哄騙無知少女。”

樂盈如遭雷劈,美目瞪得渾圓,眸中一片驚愕之色,嘴唇一時間變得蒼白,牙關止不住地上下開合,仿佛受到極大的沖擊。

樂盈覺得自己聽到天方夜譚,不免神志恍惚,心想:“怎麽可能,怎麽可能會有男子生來只愛同性?我沒見過,娘親也沒同我說過,怎會如此,我不相信。”

樂盈不甘心地盯着華俸,聲音略微喑啞:“你诓我的,是不是。普天之下怎會有男子不愛女郎,我沒見過,我不信!”

華俸聽着,心裏五味雜陳。

是啊,若不是前世的暗線告訴她國師與三皇子的私情,她也會如樂盈一般,以為斷袖之情是天方夜譚。

只不過,世間确實存在同性之愛,只是曾經的她孤陋寡聞未曾遇到。

至于她為何只愛男子?

因為她不是兒郎,是女郎啊!

她總不能自爆身份,告訴樂盈,她是女扮男裝吧!

兩害相權取其輕,她只能提出部分實情,以此來婉拒樂盈。

華俸的心頭不是滋味,但又別無他法,忐忑不安又頗為愧疚地望着樂盈。

樂盈小臉煞白,嘴唇動了幾下,竟逐漸緊緊抿起,眼中淚光浮現,再開口時竟含哭聲:“你當真不可能愛上我嗎……嗚嗚嗚……”

華俸端起茶壺,為樂盈斟滿茶盞,輕聲回應:“抱歉,真的不行。”

樂盈聞言,頓時淚如雨下,哭得梨花帶雨,好不傷心。

華俸羞愧難當,喪眉耷臉,在周圍茶客們無聲譴責的注視裏坐立難安。

時墨臉色稍霁,伸手捏起小巧的茶盞,細細端詳它一番,心滿意足地淺酌茶香。

半炷香過去,樂盈仍哭得肝腸寸斷,華俸想出言安慰幾句,好讓她心裏好受些。

話剛過喉嚨,身後卻傳來一道來自少年的、驚詫且滿含怒火的高呼聲:“樂盈小姐,是誰惹你哭成這樣!”

華俸登時後背一寒,身體一僵,緩緩扭頭看向後方。

只見一個英姿飒爽的少年,身着玄黑窄袖長袍,腰間懸刀,目若寒星,鼻若懸膽,正眉頭緊皺神色不虞地沖着他們疾步而來。

華俸趕緊扯扯身旁正悠哉品茶的時墨的衣袖,語氣慌亂:“壞了,是樂盈的熟人,”

時墨悠悠地向後方一瞥,收回視線淡淡道:“怕什麽。”

少年猛地站在樂盈身旁,目露兇光地盯着華俸和時墨,語氣不善道:“你們,做了什麽!竟敢欺負我家小姐!”

樂盈暫且從失去良緣的悲傷中抽身,淚水漣漣地看向少年,語氣中滿是莫名:“胡半山,你怎麽來了?”

名為胡半山的少年聞言一愣,突然神色忸怩,方才萦繞在他身周的怒火仿佛被無形的風吹了個一幹二淨。

注意到兩名不速之客投來的打量般的視線,胡三山略有羞惱地粗聲道:“看什麽看,把我們小姐惹哭,叫你們吃不了兜着走!”

華俸安靜地瞧着這位色厲內荏的胡半山,不知要不要開口拆臺。

時墨沒有華俸那麽善解人意的好心腸,他冷不丁地開口,仿佛看戲似的:“這位胡半山公子,你身後藏着什麽,我瞧着露出好大一枝花。”

胡半山頓時一噎,慌張地伸手探向後背。

樂盈聞言好奇地伸長脖子向他身後看去。

感受到樂盈好奇打量的目光,胡半山果然慌了神,磕磕絆絆地解釋:“這是我方才,在西施湖畔随手折的。”

“哦?”時墨輕撩眼皮,閑閑地發問,“今日祈花節,胡半山公子折花,是想送誰呢。”

胡半山小臉漲得通紅,狠狠瞪了時墨一眼,惡聲惡氣道:“關、關你什麽事!”

“嗯,是不關我的事,”時墨好整以暇地補充道,“不過你家小姐适才正逢佳人不得的悲傷中,我覺着她需要些時日緩一緩。我好心知會你一聲,不用謝了。”

胡半山愣在原地,表情恍惚又震驚,後背藏着的花枝也沒拿穩,啪叽一聲掉在地上,鵝黃色的花瓣零零散散地落了一地。

“啧,看起來此處又多了一個傷心的人。”

局外人時墨看戲看的過瘾,興致盎然地點評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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