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真話

真話

時墨面無表情地盯着神夢機,神夢機眉眼彎彎地回視時墨。

華俸雙手捧腮,好整以暇地圍觀兩人眼神間的刀光劍影。

“你果然是別有所圖,啧啧,”神夢機狀似痛苦地搖搖頭,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樣,但話語中卻帶着笑意,“我就說麽,黃鼠狼拜年沒安好心。差點就被你兄弟情深的戲碼糊弄住了,幸虧我有這顆神奇的鳥蛋,哎。”

“彼此彼此,你不也心懷不軌,幌騙我們吃下這莫名其妙的鳥蛋麽,”時墨淡淡地觑視神夢機,語氣仿佛被玄冰冷凍上百年,冒着絲絲涼意,“論以情深的戲碼哄騙他人,舍你其誰呢。”

神夢機倒是不惱不羞,優哉游哉地啃着鵝脖,嘟囔道:“哦呦,火氣還挺大。怎麽,果然是被戳中見不得人的小心思咯。來,跟我們講講,你此行除了拜訪我,還有什麽意圖?”

時墨頓時啞口無言,只冷冷地瞥了他一眼,随即薄唇緊抿,閉口不談。

華俸樂得看時墨吃癟,瞧着他一副被死死拿捏住的模樣,大喜過望,忍不住調侃道:“說來聽聽,何必藏在心底呢,反正我們一路同行,你也瞞不住我,我遲早是要知道的。”

時墨聞言,俊眉一挑,臉上浮現出一抹壞笑,神秘兮兮地開口:“嗯?怎麽辦,我想做的已經做了,并無隐瞞之事,反倒是你沒能察覺我所圖之事,可惜可惜。”

華俸一頭霧水地看着時墨,不明所以地懵然道:“你的意思是,你在雲孟邑想做的事全都已經做完了?在我不知道的情況下?你趁我不注意偷偷做了什麽?”

時墨悠然自若地飲酒,輕輕搖頭:“非也非也,我并沒有背着你做任何事,所有事都是你在場的情況下做的。”

華俸一臉空白地呆坐着,絞盡腦汁回憶他在雲孟邑的一舉一動,“可是我們在雲孟邑,除了拜訪神夢機,剩下的就是——”

買香囊,買燒鵝,買酒。

在心底将事情按照時間線捋順一遍,她不可思議道:“你該不會就是為了買香囊和吃燒鵝才拉着我來拜訪神夢機先生的吧!”

“噗——”

時墨一時沒忍住,不小心将酒水噴了出來,正巧噴在對面端坐着的神夢機臉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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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夢機太陽穴狂跳,額頭青筋直冒,抖着手摸了摸臉上的烈酒,默默捧起袖子将臉擦拭幹淨。

“咳咳,咳咳,抱歉,”時墨一邊嗆得咳嗽,一邊出聲道歉,“一口酒沒咽下去,嗆到了,不好意思,失禮了。咳咳。”

神夢機嘴角抽搐,望着眼前這個公報私仇的時·狐貍崽子·墨,露出一個扭曲的笑容,假裝寬容實際咬牙切齒道:“小事,無妨。下次吞咽注意點,別一不留神嗆死了。”

“不敢不敢,”時墨嘴角一扯,露出一個陰謀得逞的冷笑,“方才不過是被華俸石破天驚明察秋毫的犀利觀察所震撼,一時失察,以後不會再犯了。”

華俸:“……怎麽聽着陰陽怪氣的。”

神夢機:“……詭計多端,睚眦必較!”

見神夢機與華俸不再對他此行的意圖刨根問底,時墨暗自松了口氣,利落地撕下一只鵝翅膀,慢悠悠地送到嘴邊。

只聽身旁的華俸突然想到什麽似的,雙手一拍,大聲道:“哎呀,我剛好想起一件事情,差點忘記問了!”

一股不妙的預感倏地漫上時墨的心頭。

神夢機一挑眉,饒有興致地撺掇:“問吧問吧,還剩半炷香的時間,不問白不問。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呦。”

華俸聞言,深表贊同,狠狠點頭附和:“确實!良機不能錯過,過了這個村,可就沒這店了!”

“到了嘴邊的鵝翅膀怎麽頓時就不香了。”

時墨看着他倆熱火朝天地讨論聲,淡淡地想。

華俸小心地瞅了眼時墨,剛要出聲詢問,突然想到她如今是重生的身份,不能随意問上輩子的事,免得露餡。

于是她細細回想此世的華俸在及笄那年的記憶,确定事件一致、細節無誤,才謹慎開口問道:“時墨,你回答我,兩年前的秋夜,你是否出手相救于我?”

時墨一怔,黑潤的鳳眸瞬時看向華俸,眼中閃動着複雜莫辨的情緒。

神夢機倒是在一旁閑閑出聲:“哦?你曾經竟救過這小公子一命,機緣巧合麽?”

華俸緊緊盯着時墨的眼睛,緊張與期待在心間滾沸,竟令她一時有些無措。

她之所以緊張,是因為事關救命恩人和救命之情。

可她為何會隐隐期待?

她在期待什麽?

期待時墨是救她之人?

是與不是很重要麽?

為什麽期待竟會遠遠多于緊張?

華俸不太明白。

時墨端坐着,沉靜地與華俸對視,腦中亦有無數念頭閃現。

說實話,還是保持沉默?

她怎麽會問這個問題?

是渡江時的回憶讓她發現了蛛絲馬跡麽?

她是否發現了其他事情 ?

……

他們二人陷入激烈思考,一時間場面格外寂靜。

神夢機懶洋洋的哈欠聲打破了夜色的安靜。

“喂,你們還要不要聊了,”神夢機沖華俸小幅度地擠眉弄眼,催她快點問,鳥蛋的效用快過了。

華俸一個激靈,連忙揮開心中莫名其妙的迷思,打起精神追問時墨:“快說,這有什麽好支吾的,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是好事呢。”

時墨垂下眼簾,沉默片刻,淡淡道:“那一回确實是我救的你。”

果然!

華俸不由自主地瞪大眼睛,興奮地拍打時墨的肩背,高呼道:“真的是你啊!我果然沒認錯!”

時墨随口敷衍道:“當時闖蕩江湖,常路見不平拔刀相助。”

華俸轉念一想,好奇道:“那你當時為何不留下姓名,好讓我登門道謝呢?畢竟時府與華家也互有來往。”

時墨狠狠咬了一口鵝翅膀,含糊道:“當年我崇尚‘事了拂衣去,深藏身與名’的觀念,經常做好事不留名。”

神夢機在一旁聽得頗為認真,此時忍不住插話道:“你們當時是怎麽遇到的?”

華俸眼珠靈活一轉,認真想了想,慢悠悠開口:“我記得是在我家附近的小巷,他神兵天降,唰地一下就砍斷了壞人一條臂膀,好生威武!”

“哦?”神夢機一聽便來了興致,打趣地望着時墨,反問他,“你當時怎麽恰好出現在華家附近?我記得,你一向不喜渝都,甚少回都城去呦。”

“神夢機這家夥,怎麽這般胡攪蠻纏!”時墨頭痛地心想。

然而時墨表面不露聲色,仿若毫不在意般,低聲道:“怎麽,我回家還需要挑時候?想回便回了。若是那日沒回,華俸的小命也不知還在不在。”

華俸兩眼放光地盯着時墨,欣喜不已,不住地感慨:“原來你好久前便救我死裏逃生,若非照雲江的霧氣讓我注意到細節,我差點就沒認出來你呢!”

“細節?”神夢機疑惑道,“哪一出處細節?”

時墨眉頭微皺,細細思索自己哪處暴露了身份。

“嘿嘿,就是這個!”華俸獻寶似的亮出一枚彎月狀的白玉玉佩,嫣然一笑,朗聲道,“我在記憶裏注意到這個玉佩,瞧着甚是眼熟,定睛一看,這不正是時墨随身攜帶的玉佩麽!”

“哇哦,”神夢機不由得撫掌稱嘆,“很細節,很精準,好眼力。”

時墨望着華俸手中的玉佩,萬萬沒想到是它暴露了他的身份,一時間不知作何反應。他意興闌珊地放下手中啃了一半的鵝翅膀,沉默地拎起酒壇猛灌幾大口烈酒。

神夢機若有所思地瞅了時墨一眼,非常識相地止住話頭,不着痕跡地轉移話題:“咳,華俸,你可還記得我先前拿出來的羅盤?”

果不其然,華俸的注意力瞬間轉移到羅盤上,忙不疊地點頭:“記得,記得!我還記得那個符號呢!不知可否告知我們是何含義?”

神夢機略作為難地撓撓頭,小聲道:“可以倒是可以,但不能說的太明白,畢竟天機不可洩露嘛……不過我可以隐晦地提點你們兩句,你們好生記住,今後留心就行。”

“好的,好的,”華俸一本正經地點頭,眼眸中流露出求知與好學的光彩。

神夢機一挽袖口,細白的手腕在月色下泛着細膩的光澤。他擡手輕點下颌幾下,修長白皙的手指輕撫唇邊良久,适才緩緩開口:“你們今後需要切記兩件事。第一,悶聲發大財。”

華俸聞言,眼睛一亮,不禁出聲稱嘆:“不愧是高人,随手一算便看出我日後有經商的打算!厲害!”

誰料神夢機聞言并無笑意,反而沉下臉色,那張雪白的面容在皎皎月色下格外清冷,猶如冬雪,透明寒涼。

那雙始終蕩漾着清淺笑意的眼眸,此時竟沉靜如深冬的冰湖,泛着絲絲徹骨的幽隐。冰面之下暗藏的,是令他諱莫如深的命運。

華俸頭一回見到神夢機有如此神情,霎時愣住。

只見神夢機淡粉色的唇瓣微微開合,輕輕地,一字一頓地吐出後半段。

“第二,富貴險中求,也在險中丢。福兮禍兮,禍福相依。

“你們須得将兩條忠告銘記于心。世事莫測,人心不古,二位此後切要多加注意。否則……”

華俸聽得背後發寒,忍不住縮縮脖頸,小心翼翼地問:“否則會如何?”

神夢機幽幽地看了一眼她與時墨,濃睫低垂,沉吟須臾,輕嘆一氣:“否則,你們難免會重蹈覆轍,機緣盡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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