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異變

異變

火光一片的乘月齋中,身着夜行衣的刺客們悄無聲息地快速移動,尋找着寶物的下落。

眼瞧着聶哥所說的小房間就在前方,領頭的心頭一喜,低呼道:“快,寶物就在那個屋裏。我打頭,你們兩個殿後!”

跟在他身後的二人不滿地抗議起來。

“憑什麽你打頭陣,我也要跟你一起進去!”

“就是就是,要不孫叔你殿後,我倆打頭陣!”

被稱作孫叔的領頭刺客聞言,橫眉豎眼地掃視他們一眼,兇狠道:“這次的單子輪得到你們叽歪?要是出了岔子我們誰都跑不掉!就你倆那三腳貓的功夫,再給我瞎嚷嚷試試!”

兩個刺客頓時不寒而栗,縮了縮脖子,識相地閉緊了嘴,老老實實地跟在孫叔後頭。

三人緩緩靠近燃着火苗的房門,隔空發力使勁一推,木門吱啞一響,緊接着轟然倒地,震起一片飛揚的火星。

火光刺眼,煙霧蒸騰,孫叔擡手虛虛遮住面部,透過指縫打量着屋內。

他擡手揮了揮,示意後頭的兩人跟上,接着提步跨過木門,謹慎地環顧四周,尋找寶物藏匿的方位。

高溫灼人,不出片刻,衣物便透了一層汗。孫叔麻利抹掉順着額頭流進眼裏的汗珠,心下焦急不安。

“格老子的,寶物箱子到底放哪兒去了?”

話語間,孫叔餘光瞥見一扇漆木山水屏風,心頭一跳,慢慢挪向屏風背後。

“!”

孫叔和屏風後的人四目相撞,倏地怔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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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那人同樣身披夜行衣,以黑布蒙面,懷裏緊緊抱着一個巴掌大的雕花木盒 ,木盒側面挂着一枚精致的銀鎖。

孫叔目光一凝,當機立斷地抽出短刀,刺向對方的面門。

對方反應迅速,靈敏地側身躲過迎面而來的刀刃,翻身一躍,而後騰空一跳,虛虛一腳蹬在孫叔的腦袋頂部,借力落在屋門附近。

孫叔摸了摸被對方踩過的腦袋,自覺倍受侮辱,不禁怒火直冒,咬牙切齒地咆哮道:“人呢?你們兩個快來幫老子攔人!格老子的,東西就在他手裏!”

然而為他殿後的兩名刺客并無應答。

孫叔心下生疑,暗道不妙,狠狠踹倒礙事的屏風,握緊刀柄殺向不知名的蒙面人。

蒙面人低笑一聲,足下輕點,身輕如燕地踏在破空而來的匕首上,兩腳發力一扭,那匕首竟瞬間從孫叔手中飛出,打着旋地在空中劃過一道弧線,铛的一聲紮進遠處的房柱上。

孫叔猝不及防,下意識去摸身後的毒針,卻被蒙面人唰唰兩下點住穴道,原地靜止一動不能動。

蒙面人施施然收了手,啧啧嘆了口氣,低聲道:“我只行盜,從不殺人。此穴位被點後,百數之內動彈不得。雖你想置我于死地,我卻不想要你性命。此處火勢兇猛,你自求多福吧。”

說完便拍了拍衣衫,無聲地消失在孫叔身後。

孫叔心如死灰地站在原地,靜靜等待閻王爺上門。

過了不久,蒙面人竟去而複返,又悄悄出現在他身後,擡手解了他的啞穴。

孫叔心中驚疑不定,以為對方改了主意,想要殺他滅口。

蒙面人緊緊盯着孫叔的背影,漆黑的瞳仁裏跳躍着搖晃的火光,沉默少頃,開口問道:“你方才與我交手時,曾提過一嘴自己有兩個幫手,對麽?”

孫叔一愣,猶豫不定地嗯了一聲。

蒙面人重重地呼了一口氣,拍了拍孫叔的肩膀,聲音莫名的低啞:“你那兩個幫手……我方才經過門外的長廊,看見他們被人抹了脖子躺在那裏,身體已經涼了。”

孫叔目眦欲裂,勃然大怒:“是不是你!是你殺了他們!”

蒙面人冷笑一聲,嘲諷道:“若是我殺的,我需要特地原道返回,只為告訴你一句‘人是我殺的’?蠢出生天的東西。”

孫叔被這麽一罵,那怒火燒暈的腦袋仿佛被一盆冷水當頭澆下,恢複了些許冷靜。

冷靜過後,孫叔的頭皮霎時發麻,膽戰心驚問道:“他們是被第三人殺的?”

蒙面人煩悶地抹了一把臉,暗暗啐了一聲,語氣莫辨道:“我回來,正是為了同你确認此事。”

孫叔沉沉地喘着粗氣,破罐子破摔道:“合着老子的命今天也得交待在這兒了,單子失敗雇主饒不了我。你愛咋滴咋滴吧,幹脆發發善心送老子跟那倆同伴一起見閻王!”

蒙面人并未吭聲,連他微不可聞的氣息聲也一并消失在孫叔身後。

孫叔任天由命地嘆了一口氣,心想:“老子幹這傷天害理的營生也有好幾年,果然多行不義必自斃,遲早要遭天譴。如今報應臨頭,怨不得別人,都是自找的。下輩子老子定要洗心革面,做一輩子的好人,贖這輩子的罪。”

正當孫叔神游天外之時,微弱的破空聲自身後傳來,緊接着是碎石擊中身體的鈍痛。下一刻,他的身體恢複了自由。

孫叔又驚又喜地環視周圍,試圖找到那個面冷心熱的蒙面人。然而蒙面人卻并未露面,唯有聲音幽幽傳來。

“姑且給你一次機會。若你不加珍惜、不知悔改,我會不見血地收了你的命。”

孫叔重重點頭,劫後餘生地深呼幾口氣,目光逐漸堅定。他毫不猶豫地破窗而出,直直落入乘月齋旁邊的一池湖水中,趁着月色掩聲匿跡,悄然離開了觀月山莊。

*

與此同時,寧辰安屋內。

齊術坐了許久,猛地站起卻一時頭暈,腳步虛浮地搖晃幾步。

寧辰安見狀連忙起身,虛虛地扶住他,疑惑道:“你這是作何?”

齊術往邊上躲了躲,似乎不願與寧辰安離得太近。

寧辰安察言觀色,默默收回手,閑閑站在一旁,混不在意道:“有什麽事不妨直說,現下我可沒心思去猜齊大人一舉一動的深意。”

齊術白玉似的臉龐莫名浮上一抹淡紅,卻始終眉頭緊鎖,沉靜如水的眼眸裏閃過一絲惱意。

他一把推開寧辰安,徑直走向門外,沒好氣地說道:“人有三急,我去淨手!”

寧辰安一怔,頓時明白齊術為何如此情急。他尴尬地擡手摸了摸後腦勺,努力擺出善解人意的模樣,揚聲道:“那你且安心去吧,這邊的事我盯着就行。”

齊術不屑的冷哼聲悠悠傳來,他的身影消失在不遠的拐角處。

寧辰安收回目光,揉了揉發酸的脖頸,呼出一口濁氣,眸色深深地望着天空,喃喃自語:“就快要到晚上了。”

整整一天,所有人都因為始料未及的埋伏而精神緊繃,也都在咬牙硬抗着高度緊張帶來的疲憊和不安。

寧辰安以身為餌,終于将此案的幕後真兇引到了魚鈎旁。

且待大魚咬鈎,收線拉杆,便可讓真相水落石出。

只要撐過今夜……

寧辰安攥住雙拳,咬緊牙關,額頭旁的青筋隐隐凸起。

只要過了今夜,他便不再是那個站在皇兄們身後不聲不響的三皇子,不再是父皇眼中那個閑雲野鶴的三兒子。

數十載的年歲裏,他的野心,他的抱負,他的不甘,無一不在日夜折磨着自己。

他需要一個光明正大進入戰局的契機,需要一個讓朝廷注意到他的機會。

哪怕是別人搭好的、誘他上鈎的戲臺子,他也要順水推舟地登臺亮相,完完整整地唱完這一出為他的量身打造的戲碼。

隐忍多年的不甘,韬光養晦的無奈,壯志難酬的痛苦。

他不想再品嘗,也不願再忍耐。

……

暮霭沉沉,烏鵲南飛,天邊傳來沉悶厚重的雷聲。

大雨将至,空氣潮濕黏膩,悶熱的暑氣籠罩衆人,壓抑得令人喘不上氣。

附近傳來匆忙的腳步聲和急促的喘息聲。

寧辰安心下一突,迅速回頭望去,只見齊術一向冷靜自持的面容上滿是焦急之色,正跌跌撞撞地從拐角跑出,看到寧辰安站在門外,一個箭步向他沖來。

寧辰安頓覺事态生變,一顆心懸在半空搖擺不定。他努力摁下心裏雜亂紛飛的猜測,故作鎮定地盯着齊術,聲音裏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問道:“發生什麽事了?”

齊術的黑眸罕見地浮上一層淺淺的水光,水光之下是既驚又懼的震撼與動搖。他悶聲咳了幾聲,嗓音沙啞道:“情況有異!方才我路過後院,竟瞧見有刺客往寶物藏匿的方向去了!”

寧辰安倒吸一口冷氣,一把握住齊術勁瘦的窄肩,冷聲追問:“你确定沒看錯?謝汐岚可并未通報我們那邊有異動!”

齊術痛苦地拍了拍胸口,口中幹澀不已,喘着氣呵斥道:“三殿下,你還在猶豫什麽!事不宜遲,遲則生變!若是寶物遭竊,你我該如何向聖上解釋!”

寧辰安心煩意亂地阖上眼,思索少頃後複又睜開。他點了點頭,對齊術說道:“你留在此處與衆人守着宅院,我帶着時墨去那邊看看情況。”

齊術聞言,不由地雙眸睜圓,詫異道:“時墨?你為何要帶時墨去?”

寧辰安并未多言,只轉身回屋,飒利地拿出佩刀。繼而跨步走向遠處與華俸并肩立于廊下的時墨,與時墨低語幾句。

時墨面露意外之色,側頭望向站在門口的齊術。

齊術沖時墨緩緩地點了點頭。

時墨見狀,颔首應下寧辰安,一把拿起放在身旁的長劍,與寧辰安并肩朝齊術走來。

齊術憂慮地打量着他們二人,遲疑道:“僅你們二人便足夠麽?何不再帶幾名随從?”

寧辰安搖了搖頭,低聲解釋道:“寶物安放地點最為機密,不可讓多餘的人知曉。此前只有你知我知,而今至多讓時墨知道。”

齊術卻面露不贊同之色,質疑道:“你不避諱時墨?”

寧辰安目光堅定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時府之事與時墨并不相幹,我信得過他。”

時墨靜靜杵在一旁,濃睫微垂,悄然掩住眸子裏微光。

齊術無奈地喟然一嘆,朝着他們二人恭敬一拜 ,鄭重道:“那此事就有勞二位了,你們一定要多加保重。”

寧辰安微不可查地嗯了一聲。

雷聲漸起,陰風怒號,電光若隐若現地飛閃于層層烏雲之後。

轟隆巨響,震天撼地的雷鳴打在衆人耳畔。

滂沱大雨如瀑布般,從陰暗的天幕之上一瀉如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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