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神夢機×沈雲初
神夢機×沈雲初
我叫神夢機,神機妙算的神機,白日做夢的夢。
我師父叫沈雲初,自稱是雲孟邑的逍遙散仙。
不過我覺着,他最多稱得上“逍遙散”這三個字,“仙”字倒是不必自诩了。
我師父是個心慈手軟的大好人,沒事兒便喜歡在江畔瞎晃悠。
據他所說,我就是他在江邊閑逛時随手撿到的。
一開始,我對他這番說辭深表懷疑,我又不識水性,怎麽可能在水上漂。
師父聽了直拍我腦袋,嘲笑我是個呆瓜。
“把你放在竹筐裏不就行了嗎!”他如是說道。
“哦,原來如此。”年幼的我恍然大悟。
師父撿到我時,我尚在襁褓,天天除了哭嚎就是嚎哭,整日裏吃飽了就睡,睡醒了就嗷嗷叫,叫喚累了就要吃的。
如此循環往複,着實讓師父頭痛不已。他那時還不出二七之年,哪裏會撫養小娃娃。
但他還是咬着牙将我一把屎一把尿地拉扯大了,因為他不好意思麻煩街坊鄰居接手我這個四腳吞金獸。
哎,師父還是臉皮忒薄了。
不過,按照衛泠霜女俠的說法,師父應該被稱作“老母雞似的男媽媽”。
“男媽媽是個什麽意思?”我不太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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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女俠神神叨叨地說了一堆我更聽不懂的話,什麽“泥塑”“年下”“忠犬”“直球”之類天花亂墜的詞彙,聽得我一頭霧水。
不過,扪心自問,師父于我,既為師也為父,我們相依為命,血脈裏早已是無法割舍的親緣。
我愛師父,師父也愛我。我們會長長久久地在雲孟邑相伴。
這是我堅定不移的想法。
一年春日,小院裏的杏樹上有一對鳥雀做了窩。
我一時好奇爬到樹上掏來幾枚鳥蛋,獻寶似的送給師父,向他邀功。
師父捏着玲珑袖珍的鳥蛋看了幾眼,眉梢一挑,随口道:“行啊,你先吃一顆讓我瞧瞧。”
我不疑有他,一口吃掉煮熟的鳥蛋,沖師父眨眨眼,表示沒什麽大不了的。
師父慢悠悠地等了少頃,開口問我:“徒兒,你為什麽要掏鳥蛋?”
真話從我的嘴裏不要錢一般稀裏嘩啦倒了出來:“因為我想孝敬師父。”
“為什麽想孝敬為師?”
“因為師父對我好。”
“不錯。”
“還有,因為我喜歡師父。”
“哦……嗯?什麽?”
“我喜歡師父。”
師父安靜了片刻,難得認真地打量我幾眼,俊逸的面容露出一絲不可名狀的神情。
“你喜歡為師?”
“對!我對師父不僅僅是喜歡,而是比喜歡更多。”
“……”
“我想,我大抵是非常非常愛師父的。師父,你愛我嗎?”
“……”
我期待地看着師父,等着他的回答。
但是他沉默了。
我有點受傷,低落地問道:“師父,您難道就不愛徒兒嗎?”
師父微微一愣,随意點了點頭,敷衍我:“愛,愛的。”
我扁扁嘴,被師父無所謂的态度狠狠傷透了心。
原來,只有我需要他,離不開他,心心念念的全是他。
對他而言,我不過是可有可無,無從挂心,随手撿來的小徒弟而已。
再後來,這個插曲就像一塊心結,在我心底紮根,生長,壯大,漸漸遮天蔽日,變成我的心魔。
我不明白,為什麽我滿心滿眼都是師父,可他卻做不到把我放在心上。
明明十幾年的風風雨雨,花開花落,跌跌撞撞,是我和他互相慰藉,一路走來。
他的身邊,除了我還有誰呢?
一如我的身邊,只有他一人。
可與我并肩攜手共度風雨之人,為何眼裏不曾有過半分我的身影?
我不明白。
小小的芥蒂如鲠在喉,令我心如芒刺,日夜難眠。
它就像一個導火索,在不經意間,便将諱莫如深的暗火一點即燃。
有一天,我和師父因為一件小事大吵一架,鬧得不歡而散。
師父氣呼呼地收拾了行囊,不曾知會一聲便棄我而去,了無音訊。
我茫然無措地站在院子裏,難受得眼睛酸脹,淚水翻湧。
天下之大,我該去哪裏尋找他。
*
時間一晃而過,數月過去,師父依然杳無音信。
我在深山閑逛時,偶然發現了一處靜潭。
那潭靜水似有玄妙般,每當我碰觸它,便會在水底看見師父的面容。
隔着澄澈的潭水,他的目光一如往昔,溫和地注視我,面帶笑意。
我呆呆凝望水中人,恍然如夢。
我好想他。
想到骨子裏發慌,心間腦海都刻滿了他的名字。
沈雲初。
他的名字那麽好聽,但他卻給我起了一個那麽滑稽的名字。
沈夢雞。
若非我一意孤行地将名字改成神夢機,我就可以和師父擁有一樣的姓氏了。
如果我與他擁有相同的姓氏,他會不會願意将我放在心上一些?
別人贊許我神機妙算,算無遺策,可我面對那些溢美之詞卻只餘苦笑。
我根本就不是什麽神算子。
我連與我日夜相處之人的心中所想都算不出一絲一毫,還談什麽神機妙算。
大抵我只是在白日做夢罷了。
*
後來的後來,師父被囚,我去救他,與他一并囚在一處。
朝夕相處中,曾經暗藏心底的諸多介懷竟漸漸煙消雲散。
我覺得我想通了。
要什麽一心一意,滿心滿眼。
平平淡淡才是真。
只要能與師父朝夕相對,安度餘生,哪怕他不曾将我放在心上分毫,我也不在意。
只要他在我身邊就好。
從渝都離開後,我與師父來到息雲港,橫渡照雲江。
然而,小舟竟一而再再而三地原地打轉,硬是闖不過那片雲霧缭繞的江面。
我納悶不已,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按理說,不被江霧迷惑,保持內心澄淨,即可破除迷障。
我自認自己是沒問題的。
那麽……
我不着痕跡地瞅了瞅愁容滿面的師父。
只見他郁悶地撫住額頭,不知在思索什麽。
“師父,你怎麽了?”
師父一怔,恍然看向我,喃喃道:“你曾經問我,我是否愛你,對麽?”
我困惑地歪了歪頭,不知道他為何要哪壺不開提哪壺。
師父沉沉地嘆了一口氣,抿了抿嘴唇,仿佛下了重大的決心,眸光清亮地盯着我,神色認真道:“我也很愛你。”
我眨眨眼,忍不住雀躍歡欣起來。
明知自己應該就此打住,見好就收,但嘴巴卻不由我控制一般,将心中所想脫口而出:“你有多愛我?”
“大概,比你對我的愛,還要再多上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