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寧辰安×齊術
寧辰安×齊術
四方的天,朱紅的牆。
籠中的鳥,局中的棋。
寧辰安在這座巍峨華貴的皇宮生活了太久,見慣了人心叵測,見多了世事無常,早就忘了真心是個什麽東西。
不能為他所用的,不能救他于水火的,他一概無視。
人人帶着面具,在寂寞又陰冷的宮牆內虛與委蛇,口蜜腹劍,兩面三刀。
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真心算得了什麽,能喂狗吃麽。
坐在寶座的天子,是寧辰安的父親,更是他的君主。
一條條泾渭分明的三綱五常,早已将父子與君臣割裂開來。
寧辰安遙遙仰視高高在上的帝王,不曾有一刻發自內心地承認,那是他的父親。
站在那裏的,是九五至尊,是孤家寡人。
唯獨不是慈祥溫和的父親。
身為皇子,寧辰安的日子可謂是刀光劍影,步步走在欲斷的絲繩之上,岌岌可危,搖搖欲墜,行差踏錯便會墜入萬丈深淵。
母親之于他,比起母子情分,更像是并肩而戰的戰友。
他們在不知何時才會止息的雲谲波詭中互為依仗,守着同一叢篝火在寂冷的皇城中依偎取暖,熬油似的等着風停雪霁的未來。
在寧辰安默認要與這座輝煌孤獨的朱城斡旋一生的時候,齊術不講道理地闖進了他風雪無邊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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猶如春日燦陽,霸道照射在冰霜未融的寒山之上。
齊術此人,明明是一個冰雕玉砌的冷美人,但在那副冷若寒霜的皮囊之下,燃燒着一顆炙熱至極的心髒。
他忠君愛國,滿懷一腔熱血與壯志豪情,堪稱社稷之才,不世之臣。
寧辰安自認為齊術是一把鋒刃,快準穩狠,殺人不見血,見血不沾身。
他需要這樣的盟友。
他與他有患難與共的交情,又有着志同道合的願景,自然而然地一拍即合,達成共識。
然而,權力之路,絕非坦途。
踩着累累白骨,跨過淋漓鮮血,寧辰安算計了所有,終于與象征絕對王權的寶座只差一步之遙。
他入主東宮,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卻突然心生遲疑和惶恐。
他發現,當權力觸手可及之時,他生命中的過客皆在逐漸遠去。
無論是垂垂老矣的父皇,韶華不再的母妃,還是曾經與他同舟共濟的舊識們,都在淡出他的生命。
寧辰安從夢中驚醒,目光虛無地望着昏暗的帷幔,一時間不知道自己究竟是為了什麽。
他不願變成孤家寡人,哪怕他冷心冷性,也會害怕寒涼刺骨。
他就像雪夜奔波的歸客,漫無目的地游蕩在空曠無人的寒山,彷徨地期待日出的來臨。
直到此時,他才驚覺,齊術是唯一一個留在他身邊,不曾走遠的舊人了。
寧辰安游移的目光避無可避地對上了齊術的,直直跌入那雙沉靜如水的眼眸裏,錯以為自己将要溺斃于此。
他走投無路地想要向他靠近。
可是,那束陽光太熱烈,他靠近一步,便被灼傷一寸。
猶如被置于炭火之上,将他炙烤得寝食難安。
寧辰安不可自已地心慌意亂起來。
他莫名想起衛泠霜曾經吟唱過的曲調。
“若說沒奇緣,今生偏又遇着他;若說有奇緣,如何心事終虛化?”
當時聽來不屑一顧,如今卻唯恐一語成谶。
寧辰安想,他對齊術,總歸是有一些不同的,而齊術對他,也終究與別人不一樣。
但當他想靠近他時,卻又覺得腳底如有重石綁縛,寸步難行。
這座皇城似囚籠,困住了寧辰安的一生,讓他唯有一條路可走。
那條道路荊棘橫生,無邊寂寞。道路盡頭是手握天下權柄,坐擁萬裏江山。
進則生,退則死。
他別無選擇。
他不想成為孤家寡人,可他也深知人言可畏。
他已經無法擺脫命定的孤寂與困局,又何必害得齊術一同淪落。
雄鷹理應翺翔天際,而不是被熬鷹似的磋磨掉全身銳氣,失去與生俱來的自由。
寧辰安如是想。
“可是,如果雄鷹是心甘情願地落在你的肩頭,你又該如何呢?”
齊術默然須臾,慢悠悠抛出內心的疑問。
寧辰安怔怔地望着他,讷讷不知所言。
齊術唇角微勾,傾身靠近,低聲呢喃。
“或許,對雄鷹而言,與你并肩眺望天地高遠,俯瞰紅塵萬千,也是一種可遇不可求的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