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裝病
裝病
程淮序眼底一片茫然,但還是順從地回道。
“知曉了,多謝大夫救命之恩。”
程淮序細長的眉眼微微擡起,雙眸裏流淌着稀碎的星光,輕輕一笑。
“夫人,還不快給我上藥。”
沈晚吟本來正為說謊一事深感無奈,如今又被程淮序發現,白皙如玉的臉頰上染上了淡淡的薄紅。
她不情不願的走了過去,接過細白的瓷瓶,不疾不徐地抹藥。
郎中露出一副甚是欣慰的表情,拉着十七出去,十分體貼地關上了屋門。
“真是榆木疙瘩,人家夫妻兩個情意濃濃,你進去瞎摻和什麽?”
看着十七一臉疑惑,他說道。
說完後,嫌棄地瞥了十七一眼,離開,徒留滿腹疑惑的十七愣在原地。
十七思索了好一會兒,才體會出他說的是什麽意思,腳底抹油般溜走。
屋內
因着沈晚吟為他上藥,二人之間的距離格外近。
程淮序一低眉,便可以看清楚沈晚吟薄如蟬翼的睫毛微微顫動,認真的水眸,以及精致的菱唇。
他的眸底微微有墨色翻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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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壓下心底的悸動,放在榻上的手驀地收緊,青筋微微顯露出來,輕咳出聲。
“方才郎中似乎誤會了沈姑娘與在下的關系,可需要我解釋一番?”
沈晚吟卻想着趕緊将此事翻篇,緘默片刻後,斟酌着言語。
“程公子可想知曉真相?”
程淮序一言未發,靜候下文。
“其實,昨夜程公子受傷後,我與十七在街上尋找醫館,只見這家醫館尚未打烊,只是,郎中起初并不肯為公子治傷,所以我才不得已假稱我與公子是夫妻,這才使得郎中改變了心意,為公子治傷。”
程淮序神色難辨,她有些捉摸不透他此時的心情。
她又繼續說了下去。
“多有逾越之處,還請程公子見諒。”
程淮序确實沒想到是這番原因,然而心底卻有一種微妙的喜悅。
不過他面上不顯,輕咳了聲,故作推脫。
“怎會是姑娘的過錯,沈姑娘為救在下,甚至不顧自己的名聲,這份恩情,程某銘記于心。”
沈晚吟忐忑的心此刻才落了地。
她微微一笑,如同天邊最絢麗的朝霞版奪目。
程淮序也會心一笑。
屋外,幾片竹葉緩緩飄落,柔和的日光沿着窗偷偷潛入屋內,映在二人臉頰上,頗有幾分歲月靜好的感覺。
時光如白駒過隙,一晃眼,大半月時光悄然而逝。
在這半月時光裏,阿翠一案也得以解開,李氏也得到了應有的代價。
殺害已經重獲自由身的婢女,以及陷害他人,判了死刑。
衆人不禁唏噓:蒼天有眼。
人們都唾棄歷史的惡行,可是卻無人記得阿翠的名諱,只知道她是個小小的婢女。
沈晚吟心底不免生出幾分悲涼。
也許,這便是這個世道,對地位卑下的女子的殘酷。
她眼尾卻洇出淡淡的一抹紅,清了清嗓子,道。
“派人去把阿翠厚葬了吧。”
但願她來世能夠遇到真心愛護她之人,不必再受今世的苦。
攬月低聲退了下去,照做此事。
近些時日,程淮序因着沈晚吟的悉心照顧,傷口也已經好了大半。
不過,沈晚吟在時,他還是一副面色蒼白,身體孱弱的模樣,這不禁讓沈晚吟覺得有些奇怪。
這日,沈晚吟端着一碗藥湯,走進了屋。
程淮序正坐在東窗下,一手執着一本策論,不時地發出輕輕的咳嗽聲。
沈晚吟關懷地問道:“程公子,該喝藥了。”
程淮序目光淺淡,溫潤出聲。
“近些時日程某實在太麻煩姑娘了。”
沈晚吟輕輕搖了搖頭,話語極其周到。
“程公子此話怎講?公子于我是救命恩人,這是我應該做的,公子不必介懷。”
話及此處,忽地停下,随即又斟酌着言語,道出了心底的疑惑。
“這藥都服了半月,為何公子還未痊愈呢?要不,我去找郎中再換服藥吧?”
她雙眸明亮,此刻裏面滿是溫柔之色。
程淮序卻唇角微勾。
“許是我身子本就孱弱的緣故吧,沈姑娘不必再麻煩了。”
可是雙眸卻深邃如一汪幽深的潭水,讓人琢磨不透。
見他如此堅決,沈晚吟也只好歇了這份心思。
就在此刻,屋門忽然被輕輕叩響。
沈晚吟微微颔首。
“程公子,我先出去看看。”
推開那扇門,便看見了一臉雀躍難掩興奮的攬月。
她精致的小臉露出幾分疑惑,壓低了聲線問道。
“發生了何事?”
攬月附在她耳邊低語了幾句,于是沈晚吟本來平靜的雙眸忽然像是亮了一下。
原來,是父親母親回來了。
難怪,攬月如此迫不及待的趕過來。
她的唇角不自覺的露出一抹笑容,這算是這半月裏最值得慶祝的事了。
她轉過身,推開門,進屋。
“程公子,我還有事有事先忙,就先離開了。”
程淮序應了聲,“嗯。”
入夜,涼風習習。
蘇煜來到客棧,美其名曰為“探病”。
手放在屋門之上,正要推開,結果腦海中突然有一道聲音作響,于是,手輕輕的扣了兩下,方才進去。
映入眼簾的是,程淮序正在書案前寫着書信。
“喲,不是聽說你病了大半月,病情還未完全康複嗎,怎得還如此勞累,不怕舊疾複發?”
他手裏握着一把折扇,輕輕地敲了下程淮序的肩膀。
程淮序一臉不悅,涼涼地掃了他一眼。
蘇煜一臉讪讪之色。
“若不是我們自小一同長大,我深知你的身體究竟為何,要不然也被你那虛弱的外表蒙騙了。”
蘇煜将折扇擱在茶幾上,嘴角滿是調侃。
“話說真的,你這病究竟還要裝到何時?”
程淮序眉眼微微一動,瞥他一眼。
“關你何事。”
蘇煜被他猛地一噎,不甘居于下風,半真半假地嘆了口氣。
“自然是不幹我的事,只是我觀那沈姑娘如今怕是會認為你是個病秧子,投入了別人的懷抱可怎麽辦?”
語罷,還故作擔憂地輕捶胸口。
這演技,不去當戲子真是可惜了。
程淮序聞言,眉心微動,心底卻不以為意。
畢竟,沈晚吟如今因和離一事,對世間情愛心生芥蒂,怎會輕易投入他人懷抱。
只是這身體,确實不能再拖了,免得沈晚吟起疑。
蘇煜看着他凝眉沉思的姿态,這才舒了口氣。
“這就對了嘛,長策,如今那沈晚吟的表哥住在她府中,二人朝夕相處,難免生出些許情意,必須得早做準備。”
程淮序聞之,俊朗的眉峰微微蹙起。
“怎麽,你難道還不知曉此事?”
蘇煜無所謂的笑了笑。
程淮序眉眼間瞬間冷了幾分。
“什麽時候的事?”
蘇煜扯出一抹欠打的笑容,似乎是看熱鬧不嫌事大,繼續說着。
“就是今日啊,沈家二老今日回府,還帶回了一位表公子,如今說不定正與沈姑娘含情脈脈呢?”
語罷,他偷偷地瞥了眼程淮序的神色。
程淮序面色如往日般平靜,只是雙眸泛着冷意,讓人站在幾尺之外都能被寒意侵襲。
蘇煜卻話語直到此處,他安撫性地拍了拍程淮序的肩膀。
“長策,有些事你還是須得自己想清楚。”
其實,他打探沈晚吟也并非出自什麽別的心思,只是為了程淮序而已。
只是,程淮序為她做了如此多的事情,他心裏只是感到有些驚詫,更多的是擔憂。
擔憂沈晚吟心裏根本就沒有長策。
程淮序久久坐着,只覺得已經好得差不多的傷口倏地泛起了一抹痛意。
與程淮序的憂郁不同,沈府裏一片熱鬧。
沈父沈母将近一月未見女兒,心底不免思念,對女兒噓寒問暖一通。
直到三人說完話後,沈父故作神秘的引出一人。
“阿吟,今日為父回府還帶回了一人,你且認認”
一位公子身着樸素的圓領竹葉袍,一身書卷氣息,眉宇清俊。
沈晚吟端詳片刻,不确定的出口,“辰表兄?”
果不其然,面前的公子含笑應下。
“吟表妹,許久不見了。”
沈父笑道:“我們回揚州老家探親,正遇上阿辰要赴京趕考,于是便邀阿辰到沈府小住一段時日。”
“打擾姑母姑父了。”林辰微微一笑。
沈晚吟笑吟吟地反駁,“表兄此話可就見外了,我們是一家人。”
晚間用膳時,沈晚吟卻有些拘謹,用了一刻,擱了筷子,起身。
“父親母親,我飽了,先去院兒裏散散步消消食。”
沈父沈母點了點頭。
“阿辰來我們府中次數不多,你正好帶他熟悉一下。”
林辰唇角含笑,“勞煩吟表妹了。”
今夜月色黯淡,星子稀疏。
沈晚吟和林辰并肩行在院子的小徑上。
牆角的半株海棠偷偷探出頭,凝視着她。
沈晚吟情不自禁駐足欣賞,眉眼一彎,淺淺一笑。
林辰清潤的嗓音傳來,裏面帶着幾分嘆惜。
“如今府上變化真大,記得六年前那裏還有座假山呢,如今竟然不見了。”
“是啊。”
沈晚吟應了一聲,算作回應。
于是二人沉默的走了一路,心底都各自有些尴尬。
翌日
用完膳後,沈晚吟向父母講述了這一月來沈府所發生的事情,自然也包括程淮序為救她身負重傷的事。
沈家二老聽完,心底都很是悲憤。
沒想到,自己才短短離家了一個月,家中便生了如此多的變故。
真是欺人太甚。
只是聽到那背後幕後主使李氏服罪之後,心底都不免有些難受。
想當初,他二人看重李恪是個老實之人,這才把掌上明珠嫁于他,不過他實在怯懦,擔不起阿吟的一輩子。
若是,當初他麽能夠再謹慎一點便好了。
想到這兒,沈父情不自禁的眼尾泛紅。
他咳了一聲,想到林辰還在,便岔開了話。
“對了,既然那位程公子救了你,那咱們可得好好感謝人家。”
沈晚吟扶着沈征的肩膀,柔聲說話。
“父親放心,女兒知曉的。”
沈父沈母這才緩緩點了點頭。
“父親,母親,表兄,我現下得去探望程公子了。”
沈父忽然想到了什麽似的,應聲說着。
“這也是應當的,我們不如一起去探病吧。正好趁此機會,謝他當日救你之恩。”
沈晚吟精致的眉毛微微蹙起。
“父親,使不得。你舟車勞累,本該好好休息,實不該受我之累。”
沈母卻出來打圓場。
“傻丫頭,我們不累,若是沒有那位公子,我們現下還不知能不能再見到你。”
這話剛落,竟忍不住輕輕拭起淚來。
林辰默在原地,輕聲道,“是啊,姑母如此擔憂,不妨我們一同前去,也好寬寬他們的心。”
沈晚吟無奈,也只好如此了。
客棧
十七推門而入,立于書案前。
“主子。”
“何事?”
程淮序不急不徐的執起一杯茶盞,撇去上面的浮沫,輕微抿了一口。
“沈府衆人正在趕來探望您的路上。”
十七恭敬出聲。
然而,面前默了片刻。
“知曉了,出去吧。”
程淮序淡淡出聲。
十七應聲退下,心底卻有些納悶:
公子裝病了好些時日,沈姑娘的父母說不定都起疑了,也不知會不會被發現。
不過見公子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他便稍稍把心放回了肚子裏。
一刻鐘後,沈家衆人來到了客棧。
沈晚吟輕輕叩響屋們,輕喚:“程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