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風雲起
風雲起
程淮序離開金陵之前,還和沈晚吟一道去金陵的荷園賞蓮。
在潋滟的晴日下,波光粼粼的湖面上,被密密麻麻的荷葉覆蓋。
濃密的綠色之中,一抹抹嬌麗的淺紅挺立枝頭。
果真是應了那句“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
沈晚吟被程淮序扶着走了一段路,感到腳步虛浮,開口。
“夫君,我們去前面涼亭裏,歇一歇吧。”
程淮序唇角噙着一絲溫潤的笑意,扶着她去涼亭裏坐着。
夏日裏,天氣易變,雨水寒涼,故而程淮序為沈晚吟帶了件披風。
進了涼亭,程淮序特意用衣袖拂去了塵埃,然後扶着沈晚吟坐下。
涼亭內還有一人,因着背對着他們,所以他們看不清他的容顏,于是他們也就沒有太在意。
沈晚吟感到自己被注視,向那人瞥了一眼。
眼神中有幾分錯愕。
程淮序察覺到異樣,也望了過去,眸光也是一滞。
還是那人率先開了口。
“阿···沈姑娘,好久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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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口的瞬間,他想到自己如今喚她名諱的資格都沒有了。
沒錯,這人就是李恪。
程淮序目光平靜,仿佛他不存在一般。
沈晚吟看着他滿身頹廢,臉上長滿烏青的胡茬,神色恍然。
愣了半晌,回道:“李公子。”
“你還好嗎?”
李恪有幾分關切。
“托您和您母親的福,我如今很好。”
沈晚吟語氣幹脆利落。
李恪聞言,想起了往日發生的事,心底愧疚更深。
想起母親之前對她做過的許多錯事,自己也是無顏見她。
“對不住,告辭。”
李恪迎着烈日,離開了涼亭。
沈晚吟看着他遠去的背影,只覺得有點悵然。
曾經年少時覺得的良人,終究是物是人非。
她此刻的心境也與之前不同了。
程淮序看着沈晚吟雙目失神,一絲絲密密麻麻的痛感湧上心頭。
那人是否還在她心底占有一席之地,他不敢深想。
可還是忍住心底的酸澀,輕輕開口。
“阿吟,你可想知道他如今過得如何?”
沈晚吟唇角揚起一抹好看的弧度。
“不必了,我素來不喜歡追憶往事。”
程淮序本來黯淡的雙眸,燃起了明亮的星光。
她不在乎那人。
這個認知,令他心底舒暢,如同飲了一口上好的西涼春。
“夫人,那處的蓮花更美,一會兒我們去瞧瞧吧。”
他可以提高嗓音,仿佛宣示主權般,語氣裏帶着商量,很是溫柔。
沈晚吟自然也看出了他的小心思,心底也是無奈,輕輕“嗯”了句。
一行人離開金陵,是在三日後。
沈母拉着沈晚吟的手中,有幾分不舍。
程淮序看出岳母的不舍,開口道:“岳母若是不嫌棄,等過些時日,小婿将您和岳父接去京城,住一段時日。”
沈母笑了笑。
“長策有心了。”
沈父冷着的臉這才有所緩和。
在衆人不舍的目光裏,四人踏上了回京的征途。
金陵距京城路途遙遠,到京城已是兩日後。
程淮序本該先去官署述職,擔憂沈晚吟舟車勞頓,便率先回了鎮國公府。
而早就收到來信的長公主,不再是往日裏的高傲,這次站在府門迎接。
程淮序扶着沈晚吟下了馬車,沈晚吟走到婆母面前,微微半躬身子。
“婆母。”
長公主眼裏的笑意仿佛要溢出來。
“阿吟回來就好,此處風大,快進府吧。”
沈晚吟受寵若驚,端莊的進府。
落座後,長公主責怪的口吻響起。
“阿吟,你也是有身子的人了,也如此不穩重,跑那麽遠,日後切不可如此了。”
沈晚吟低頭認錯。
“婆母教訓的是,媳婦記住了。”
認錯态度很是誠懇,長公主不再說她,反而涼涼的看了眼程淮序。
“都是這個逆子的錯。”
程淮序握住茶盞的手一頓,也很有自知之明的認了錯。
“是,都怪我惹夫人生氣了。”
長公主占了上風,心情也好了起來,沒再說什麽,讓他們回自己院子了。
而程淮序則去了官署述職。
翌日
程淮序上早朝時,卻并未見到皇帝。
一衆朝臣也唏噓不已。
最後,皇帝的随身大監道:“陛下今日身體不适,不宜上朝,諸卿請回吧。”
朝臣們縱是有些疑問,也只能服從了。
而程淮序卻不這樣想,只覺得蹊跷。
下了朝,心神也是不寧,總感覺有什麽不妙的事發生。
果然,午後,皇帝頒了道聖旨:“朕年事已高,念及父子親情,恢複皇子身份,解除前太子幽禁,命其在身旁侍疾。”
一道聖旨頒下,許多朝臣都有異議,要求要見陛下,勸谏。
可蕭相站出來卻道:“怎麽,諸位是在非議陛下的決定?”
朝臣礙于權勢,只能忍下此事。
接下來幾日,永安帝還是沒有出現。
程淮序篤定,陛下一定出事了。
怕打草驚蛇,他讓長公主向宮裏遞了拜貼。
皇帝可以拒絕一個臣子的拜見,但若是自己的親人呢?
到底是親兄妹,順安長公主也是擔心皇兄的,親自進宮了一趟。
毫無疑問,在皇帝住處紫宸宮外被攔住了。
順安長公主眉眼不耐。
“你敢攔我?”
“不敢,只是陛下病重,不見外人。”
那名護衛嚴肅道。
“外人?”
長公主仿佛聽到了天下最可笑的笑話。
她語氣中底氣十足。
“我乃是先帝親封的長公主,當今陛下一母同胞的妹妹,先帝允我在宮廷內随意出入,你哪兒來的膽子敢攔我?”
她輕笑一聲。
“信不信,本宮以不敬公主的罪名,将你處死,看誰敢置喙一句!”
淩厲的語氣,擲地有聲。
身後,一道四兩撥千斤的聲音響起。
“順安長公主,你也敢攔,是活膩了吧,退下吧。”
一襲華貴鳳袍的女子衣裙拖地,在宮人的攙扶下走來。
“妹妹也是,哪裏來的這麽大火氣。”
皇後語氣柔和。
順安長公主一向不喜歡皇後虛僞造作的姿态,輕哼一聲。
“我自家兄長生了病,想探望一番,就遇到層層阻攔,這是何道理?”
皇後笑了笑。
“這也是不想打擾陛下休息。”
順安長公主沒理她,徑直從她身側走過,進了殿。
進了內殿,就看見永安帝躺在榻上,面色虛弱。
“皇兄,您怎麽樣?”
順安長公主擔憂的握住永安帝的手。
不管如何,兄妹間沒有隔夜的仇,她沒有忘記自己皇兄無情将她禁足在府上,但是自己也是擔憂他。
永安帝緩慢睜開眼。
“是…順安呀。”
順安長公主重重的點了點頭。
永安帝唇瓣微微翕動,仿佛想說些什麽。
順安長公主聽不清楚,湊近幾分。
她餘光瞥見鳳袍逐漸靠近,臉色一冷。
“皇兄沒事兒,你回吧。”
永安帝眼神平靜。
“朕想吃鲈魚羹了,微微小火慢炖,鹹些,皇後吩咐一聲吧。”
永安帝的眼神看向皇後。
皇後端莊的一笑:“臣妾這就去。”
順安長公主聽皇兄的話,也離去了。
望着順安長公主遠去的身影,皇後笑意消失,只有無盡的冷意。
“娘娘,您為何對長公主多加忍耐呀?”
春蕪有幾分不解。
皇後看她一眼。
“因為她背後的人,不過,忍不了多久了。”
眼中閃過詭異的一道光芒。
……
回府後,順安長公主越想越覺得奇怪。
入夜,程淮序自官署回到了程府。
“母親,今日進宮,你可覺得異常?”
程淮序神色嚴肅,問她。
長公主回憶了今日發生的事,将其一五一十地告知了兒子。
程淮序手指搭在素色錦袍上,一臉正色。
看來,他所料不錯,如今的皇宮,已經被皇後控制住了。
長公主滿臉擔憂。
“長策,你可有何法子,救出陛下?”
程淮序神色凝重。
如今大內已被他人保持,沒做好萬全的準備,貿然入宮,也是徒勞。
“母親,你仔細回憶下,陛下可向你透露了什麽?”
程淮序細細問着。
長公主忽然想起她臨走時,聽見皇帝的那句話,便将那句話複述給了程淮序聽。
程淮序心底了然。
“微”字諧音“危”,“鹹”字諧音“險”,是在告訴他自己危險。
有些事不得不提前謀劃了。
他眸光裏一片幽深。
臨湘樓
程淮序推開屋門時,見到那人安然不亂的坐着。
“殿下真是穩如泰山。”
不錯,這人正是三皇子。
三皇子一襲靛青色的錦服,不想引人注目。
此刻,他面前擺着一道棋盤,是一盤死局。
“你來了,看看這棋局吧。”
三皇子出言相邀。
程淮序不疾不徐,邁着步子過來,輕掀錦袍,落座。
二人目光都注視着這盤棋局。
這盤棋局,黑子攻勢猛烈,将白子緊緊包圍。
“如今朝中的局勢,就如同這盤棋局一般,他們以為我們是白子,可誰又能料到白子沒有反敗為勝的機會呢?”
三皇子幽幽地說着,長指執起一枚棋子,落在了看似不起眼的位置。
結果,這一盤局,白子勝。
程淮序眸中染上淺淺笑意。
其實,他決定與三皇子聯手,是在督建黃河大壩時。
當時,黃河泛濫,沿岸百姓民不聊生,多以乞讨為生。
他們雖是主持赈災,可也需要實地幫扶百姓。
而他絲毫沒有皇子的架子,平易近人,體察民情,與百姓同吃同住,得到了當地百姓的愛戴。
他堅信,這樣的人,是個明君。
……
回府後,沈晚吟為他脫去外裳。
安歇時,窗外下起了傾盆大雨,天昏地暗,饒是粗壯枝幹的桂花樹,也是被搖的花枝亂顫。
枝葉影子倒映在薄薄的一張窗紙上,有些猙獰。
程淮序低低的嘆了一聲。
“阿吟,風雨又來了。”
沈晚吟本有些昏昏沉沉的,聽見這句話,陡然清醒。
“你是說…?”
程淮序輕輕颔首。
“若我不在府,萬事小心。”
沈晚吟承諾:“好。”
……
永安帝就這樣,接連病了好幾日。
早朝也耽擱了好些日子。
蕭相一時在朝中可謂是風頭無兩。
程淮序則被派去了京郊剿匪,而三皇子則抱病在府。
朝臣們本就心生不滿,懷疑有人“挾天子以令諸侯”,所以早已壓抑的怒火,今日終于爆發了出來。
“陛下已經這麽多時日都未上朝了,我們要見陛下。”
其中一個臣子說道。
蕭相反駁。
“陛下如今正安心養病,你莫非想耽擱陛下養病。這個罪過,你擔得起嗎?”
那臣子被他堵的啞口無言。
鎮國公程始站了出來,充當和事佬。
“蕭相不必動怒,我等做臣子的,不過是擔憂陛下龍體,莫要見怪。”
蕭相見他出言,冷哼一聲,沒有就此事繼續說下去。
下了朝,蕭相便去見了皇後。
皇後看着他面色不虞的樣子,道:“兄長這是怎麽了?”
蕭相氣地說道:“還不是朝上有個老匹夫,喋喋不休。”
皇後輕笑一聲。
“兄長何必為了這麽點小事兒,徒增煩惱。等他日太子登基,你可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國舅了。”
蕭相聞言,想到那時春風得意的姿态,心底也舒暢了幾分。
“妹妹,可是一直這樣下去,抵擋不了幾日,朝中臣子和百姓也不是瞎子。”
蕭相猶豫後道:“不如,我們提前…”
皇後輕抿一口茶水,心道:也是這個理。
她問道:“三皇子府,你可确認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