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血書

第11章 血書

容棠遲疑了片刻,想從紙傀儡手裏接過鞋,卻不想紙傀儡并不松手,低着頭,捧着容棠的腳,執意又小心地幫他穿上鞋。

容棠抿了下唇,他擔心這些紙傀儡會帶自己離開這裏,卻不想他們只是呆呆地站在那裏,一動不動。

“他們應當只是為了保護你。”

謝翎的聲音從後面傳來,“你試着對他們下令試試。”

容棠半信半疑,對着紙傀儡試探着說道:“你們,先回去?”

他本來不報希望,畢竟這是陸骈留下監督自己的,怎麽可能會聽命于自己?但意想不到的是,那些紙傀儡沒有表示異議,就這樣機械古板地調轉方向,飄着原路返回。

果然如同謝翎所說。

容棠驚喜地轉過頭,對着謝翎笑起來:“他們真的聽我的話!”

謝翎看見容棠臉上的笑,稍稍愣了一下。

他看着眼前生動鮮活的人,似乎已經要把記憶裏那個逐漸灰敗的容棠覆蓋掉了。

一瞬間謝翎只覺得有種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感,因為自己在天階上一時興起的謊言,因為自己圖謀不軌的欺騙,他把這個人推到了自己的眼前。

謝翎被容棠的笑容所感染,也跟着露出微笑:“嗯。”

他的腦海中突然不受控制地幻想出一個畫面:他想帶容棠回魔域,帶他去那片百花盛開的嶺花谷,想看他帶着花冠對自己笑。

想……想讓他永遠都留在自己身邊。

如果謊言能留住他的話,謝翎想,那我可以騙他一輩子。

我也可以在他面前,裝一輩子的正人君子。

容棠卻全然不知謝翎的心思。從知道那些紙傀儡不會再約束自己後,他便興沖沖地給紙傀儡下了一衆命令,恨不得每一時每一刻都和謝翎呆在一起。

謝翎在這裏一日一日地養傷,而容棠則對着陸骈留下的兩具傀儡和一個會做飯的小紙人研究起來。

雖然謝翎不知道容棠在研究什麽,但他也沒放心上,一個凡人沒有基礎又毫無修為,“谕”這樣高深的法術又怎麽可能是一朝一夕就參透的法門?

直到有一天清晨,謝翎發現一只紙蝴蝶飛到了自己的指尖。

他愣了一下,伸出手去逗弄,卻不想那只蝴蝶輕輕碰了碰他的手指,又像是有些害羞,撲扇着紙翅膀想要溜走。

謝翎眸色一暗,指尖亮起火焰,剛想燒掉這紙蝴蝶時,容棠卻急急地“哎”了一聲。

謝翎擡頭看去,臉頰紅紅的容棠站在自己的不遠處,一只手上綁着厚厚的繃帶,指尖上滴着血,那蝴蝶像是有了生命一般,從謝翎身上飛走,有些害怕地躲到容棠身後。

“別傷它。”

容棠對着謝翎笑,“這是我新做的小東西,讓仙長見笑了。”

謝翎卻沒有注意到那只膽小的傀儡蝴蝶。他的目光有些陰沉,落在了容棠明顯是受傷了的手腕上。

容棠注意到他的目光,輕輕搖了下頭:“不小心劃到的,不要緊。”

“你用血喂這個?”

謝翎眉頭皺了一下,“我沒見過有誰能連續幾刀劃在同一個位置,還說自己是不小心的。”

他發現自己還真是小瞧了眼前這個人。明明是一介凡人,身上毫無修為,也無靈力,居然能生生從兩具傀儡上窺得一點“谕”的入門,竟然用自己的血喂出了這樣一只傀儡蝴蝶。

“我,我只是想試試。”

容棠說道,“仙長如果不喜歡的話,我把它丢掉就好了。”

謝翎沒有說話。

那只傀儡蝴蝶像是看出了謝翎的默許,又謹慎地撲扇着翅膀,小心翼翼地靠近謝翎。他微微一側眼,那蝴蝶輕輕地飛近他的臉頰,很輕地蹭了一下。

就像,一個羞澀的吻。

謝翎擡起眼,看見一旁操縱着傀儡蝴蝶的容棠,臉已經完全紅了。他低着頭,像是在想些什麽,臉上還帶着一點淡淡的笑。

“……不用丢。”

謝翎聲音微微有些沙啞,他凝神,望着那只脆弱到能被自己一指頭捏碎的蝴蝶,“很可愛。”

但很快謝翎就發現,容棠好像是不要命了一樣,用自己的血研究着這門法門。

谕需要消耗靈力,是以精神力或修為所操控,但顯然眼前的人并不具有強大的精神力,身上也沒有修為,純粹是以自己的生命力作為燃料。

謝翎突然察覺,容棠不是重新變得鮮活了。他好像,是想盡力地開出花,然後像昙花一般迅速凋零。

……他完全不要命了。

“你瘋了嗎?”

即便是謝翎多次想死,也從未像現在容棠這般,對于自身的生命抱有這樣一種漠然的态度。

但他被囚禁在籠中,只能看着容棠冷靜地拿着地上用石頭磨尖了的角,動作娴熟地劃破自己手腕上累累的傷疤,從傷口裏源源不斷地放出血來。

那些血滴落在容棠早就疊好的紙上,暈染開妖異的紅色,又逐漸被白色的紙吸收。上面的谕發出淡淡的金色,那些用紙疊成的小蜘蛛活了過來,窸窸窣窣地沿着地面的裂縫,瞬間消失不見。

謝翎愣了一下。那個地方,是他前幾日見容棠害冷打寒戰,随手點了石中火,燒開地面的裂痕。

“我沒有。”

容棠臉色慘白,手上依然在流着的血,襯得他的面容越發慘淡。但那一雙眼睛裏,卻明亮得讓人屏息,“他們會為我們帶來下面的訊息,我已經查探到,歸雲宗地牢的下面有一片真空,我們可以從那裏逃出去。”

謝翎張了張嘴,一種荒謬感油然而生。

容棠,一個手無寸鐵的凡人……想救自己出去?

謝翎頓了半晌,說道:“你準備怎麽做?”

“挖地道。”

容棠似乎并不覺得自己說的話非常驚世駭俗,“沒事,我讓傀儡們去挖,我們就在這裏等着就好——”

話音未落,地底傳來一聲巨響,那些紙蜘蛛從裂縫裏狼狽爬出,操縱着傀儡的容棠也因此遭到反噬,當場吐出一口鮮血來。

謝翎皺起了眉頭,有些強硬道:“不要再做這些無用功了。”

“下面好像有個東西。”

容棠沒有反駁謝翎,只是搖了搖頭,他擦去了嘴角的血,又放出一只紙蝴蝶去,他似乎附耳傾聽了一會,眉頭很輕地皺了一下,對謝翎說道,“感覺……是個箱子。”

謝翎來不及阻攔,便看着容棠重新劃破手腕取血,在地板上血書符咒,剎那間金光大盛,地板應聲裂開。

謝翎震驚地看向容棠。

谕出現時的光芒代表着下出谕的主人修為高低,這樣強烈的金光雖然只有剎那,但也能窺見容棠身上所背負的強大修為。

可是容棠明明只是個凡人……他的谕,怎麽會有這樣耀眼的金光?

容棠俯下身,把地板下面灰撲撲的箱子拿了上來。他試圖打開,但顯然找不到訣竅,伸手又要割開傷口取血,以血驅動谕,硬生生讓箱子自己打開了。

但讓人失望的是,裏面除了一本空白的竹簡,什麽也沒有。

容棠有些失望,但抿了抿唇沒說什麽,重新把血滴在那些傀儡上,讓他們再次去下面查探。

這次收到的消息徹底斷絕了容棠的希望:下面确實是有一層真空,但這層真空裏似乎只是為了存放這個盒子而留存的,再下面堅硬無比,是歸雲宗的守陣禁制,一旦觸碰便會讓全宗知曉。

謝翎望着眼前的一幕,內心十分複雜。

他是親眼看着容棠從一個對于“谕”絲毫不懂的凡人,變成現在如此熟練割手腕放血,拿着命去操縱谕這一法門的。

如果不是親眼所見,謝翎是絕對不會相信會有人能在這樣短時間內,把“谕”掌握到這樣熟練的程度。

“對不起……”

容棠有些沮喪,“仙長,我把事情搞砸了。”

謝翎看着容棠低着頭,有些垂頭喪氣的模樣,不由得從心底嘆了口氣,溫和開口:“沒事。”

“可是……陸骈馬上就要回來了。”

容棠說出了一個謝翎沒有聽過的陌生名字,謝翎心思一動,但并沒有表現出來,“如果等他回來,我又沒辦法再見到仙長了。也沒辦法帶仙長出去了。”

陸骈……

謝翎咀嚼着這個名字,眼神暗了一暗,但在對上容棠的目光後,又重新變得溫和無害:“其實我有辦法能出去。”

“真的嗎?”

“真的。”

謝翎對上容棠那一雙亮亮的眼睛,只覺得心裏悸動不停。他把那個早就準備好的計劃告訴了容棠:只要幫助自己解開囚籠上面的禁制,他就可以走。

“我現在就要解開嗎?”

容棠走上前去,仔細察看了一下。他雖然對于谕已經入門,但是面對這樣深奧的法則依然無法參透,不由得嘆了口氣,“仙長,對不起,我看不懂這個。”

“不用現在解開,還不到時候。”

謝翎很溫柔地說道,這是他新的謊言,因為他的魔骨還沒有完成長成,身上的傷雖然休養了七七八八,但他還是希望能在全盛狀态下回去,拿回魔域裏屬于自己的一切。更何況他叫部下準備的肉傀儡還沒送來,現在根本無法用金蟬脫殼一計。

謝翎是絕不可能讓自己以身犯險的。

他原本的計劃是想讓部下給自己送來的肉傀儡,把這個留在這裏繼續哄騙歸雲宗和容棠,自己則離開。

如果有功夫回來的話,他不介意順手把容棠帶回去養着,但是沒工夫的話,謝翎也絕不會為了容棠大費周章。

但他現在,好像不這麽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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