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魔後
第12章 魔後
“那,我都聽仙長的。”
容棠看着謝翎露出了笑容,“快到飯點了,我去弄些飯食來。”
陸骈留給容棠的做飯小紙人被他重新改造,此時正飄浮在他的手心,上面浮着一層淡淡的金光。
謝翎皺着眉頭看着小紙人在金光的圍繞下離開,又看向面色蒼白的容棠,不由得沉聲說道:“不要過于依賴于谕……這有損命數。”
容棠卻像是沒聽到一樣。他眯着眼睛,沒所謂地看着那小紙人漸行漸遠,仿佛後知後覺才聽到謝翎說話一般,側過頭對他露出微笑:“嗯?”
謝翎被他這樣溫柔的神情一看,只覺得多少怒氣都能平消。
算了。
謝翎想,容棠既在這上面有天賦,那等自己出去後,他也不是不可以予容棠一根魔骨,讓他陪伴自己在魔域立足。
到時候有了修為,再有自己看護,便不怕容棠這樣折損壽數。
不急,那就再等等。
魔骨修成的那天,謝翎同時也收到了自己舊部的來信。
肉傀儡已然大成,魔域一切收拾妥當,時局混亂,他必須要趕回去主持大局。
他看着那個在不遠處研究着谕的容棠,那個背影依然清瘦得厲害,素白的衣衫襯得腰仿佛一折即斷,烏黑的發被松松地束着,露出一個好看的側臉。
容棠也意識到謝翎在看他,但他沒意識到,謝翎要走了。
他只像是和平常一般走上前,溫聲問謝翎:“仙長,有什麽事要我說嗎?”
謝翎深深地看着眼前的人:“我要走了。”
容棠先是愣了一下,又看了看那個自己依然看不懂的禁制:“可是我——”
“我會教你。”
謝翎溫柔地看着他,這個謊言在他腦海裏已經演練了無數遍,每一句話的每一種語氣,他都了如指掌,“我的母親需要我的看護,如果再不去,她只怕是危在旦夕。”
容棠對于謝翎從來都是無條件信任的。他并沒有多想,只是遲疑了片刻,說道:“那你還會回來嗎?”
“我一定會回來的。”
謝翎說道,“我會告訴君梧山,讓他們保我出去。當然在這之前,我會先回到地牢裏,不會牽連到你。”
“牽連到我其實也沒關系……”
容棠小聲說道,“我連死都不怕。”
謝翎沒有聽清:“你說什麽?”
“沒什麽。”
容棠笑了笑,只是微笑着又問了一句,“你真的會回來嗎?”
他的樣子其實很像一只等着主人回家的乖巧貓咪。謝翎很想揉一下他的頭,但還是忍住了沖動,向容棠鄭重其事地承諾道:“我會回來的。如果你不相信我,我們可以簽訂谕,以谕來約束我。”
“而且你幫了我,我也可以幫你做一件事情。”
謝翎說道,“只要我能做到,什麽事情都可以。”
容棠微微睜大了眼睛,又像是有些失落:“我幫助仙長,并不是貪圖仙長的承諾。”
他又搖了搖頭,“不需要谕來約束,我相信仙長。”
謝翎沒有說話,只是心裏喟嘆了一句。
真好騙啊。
這樣好騙的人卻偏偏是最适合被采撷的爐鼎體質,可謂是其夫無罪,懷璧其罪。
“那我能幫你做件事。”
謝翎頓了一下,“你有什麽願望,可以告訴我。”
容棠似乎是遲疑了一下,他垂着頭,發絲淩亂遮住了他的表情,許久,謝翎看見他擡起頭,烏黑雙眸一動不動地望着自己,聲音裏是極為真誠的懇求:“那仙長,您能殺了我嗎?”
“……什麽?”
謝翎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他凝神看向那個神情平淡說出這句話的容棠,一瞬間懷疑是自己的耳朵出了問題,直到容棠再次重複了一遍剛才的話語。
謝翎沉默着看着眼前的人,過了片刻才開口:“為什麽?”
容棠像是有些猶豫,但還是一五一十把宗主在自己身上下了禁制、無法自殺的事情告訴了謝翎。
“我不願拖累家族,也不願遭人淩辱。”
容棠輕輕地說道,“仙長,如果你能回來的話,就把我殺了吧……與其這樣茍活下去,我更想死在仙長的手下。”
謝翎怔住了。
“不會的。”
他嗓音有些沙啞,“容棠,我不會讓你成為爐鼎的。”
容棠擡起頭,怔怔地看向謝翎。
“我會帶你走。”
謝翎只覺得聲音發澀,他感受到胸腔裏越來越明亮的心跳,渾身上下都重新流轉起來的熱騰血液,“你想念親人,那我就帶你回家。”
他望着容棠那雙因為自己的話而逐漸明亮起來的眼睛,只覺得是一種從未體驗過的全身感受。
只是被容棠那樣看着,謝翎便覺得渾身上下都有着一種奇特的充盈,像是浸泡在溫水中一樣舒适。
謝翎想,自己離不開容棠了,他不能讓容棠死,容棠想要什麽,他都會滿足他。
只要他願意永遠這樣看向自己。
“……真的嗎?”
容棠的聲音有些發顫,“仙長,你會帶我走嗎?”
“會。”
“那我們要去君梧山嗎?”
“……對。”
“這一切……真的不是我在做夢嗎?”
“不是做夢。”
謝翎說道,容棠問出的每一個問題他都回答。他看着容棠那樣開心的模樣,心底那種連綿的鈍痛悄無聲息地再次出現。
有個聲音悄悄地問他,謝翎,如果讓容棠知道,一切都是你騙他的,他還會這麽高興嗎?
你的身份是假的,你對他的好是假的。
你最起初對于他,是徹頭徹尾的欺騙。
他到底是喜歡你現在的這點真心,還是你從前對于他虛假的騙局呢?
……我沒有騙他。
謝翎固執地想,從前是從前,我以後再也不會騙他了。
我要帶他走,我要把好好地豢養在我的魔宮裏,我要把嶺花谷所有的花都送給他。
我要讓他……做我的魔後。
謝翎教給容棠,要如何打開鎖在囚籠上的禁制。
容棠聽得認真,他本來就對這些有了基本的了解,謝翎這樣一點撥,幾乎是一點就通,那些繁雜的禁制符咒,瞬間都變得清晰明了起來。
“咔噠”一聲,囚籠終于打開。
容棠小心翼翼地扶着謝翎出來,心裏卻有些酸澀。雖然謝翎答應了自己,但容棠卻不知道謝翎再次回來,自己會變成什麽樣子。
但他并沒有把自己的心聲說出口,只是微微眯着眼,看着謝翎,努力把他的樣子銘記在心。
“你在看什麽?”
謝翎笑道,“我很快就會回來的。”
“我知道。”
容棠露出淺淡的微笑,“我會在這裏,等仙長回來的。”
他沒有告訴謝翎自己在做什麽。他害怕等不到謝翎回來,便重新落入歸雲宗那些禽獸的股掌之間,若是真的落到被人百般淩虐的時候,容棠還能記着謝翎這張臉,權當無邊苦楚裏最後的一點慰藉。
謝翎走後,容棠便繼續恢複了原狀,平日裏大部分時間研究谕法門,偶爾會喚出自己的那只傀儡蝴蝶,把它捧在手心裏發愣。
那只傀儡蝴蝶上系了他的精血,從前還需要以血操控,現在所思所想便能讓蝴蝶飛舞,時而翩跹,時而在容棠指尖停留。
容棠似乎是想到了什麽,臉紅了一下,那只蝴蝶飛過來,輕輕地蹭了一下自己的臉頰。
好像已經過去了很久,但蝴蝶上卻似乎仍然殘餘着謝翎身上的氣息。
容棠只覺得臉燒得通紅,垂着頭笑了很久,直到陸骈留給自己的那兩個紙傀儡走到他的面前。
容棠連忙正色,接過紙傀儡手中的信紙:那是一張被施了法術的白宣,陸骈在另一邊寫字,自己這裏便能看到。
墨跡在白宣上隐隐浮現。陸骈告訴自己,他已經平安從試煉中歸來,還偶遇了容棠的至交好友,那個與謝翎一般同有君子行徑的道修,君回寧。
陸骈還說,魔域動蕩,時局混亂,他将和君回寧一同回歸雲宗。
容棠眉頭緊緊地皺了起來。
那也就是說,陸骈馬上就要回來了?
如果謝翎不能回來,那歸雲宗豈不是要對君家發難?
容棠提起筆,在白宣上答複了陸骈,心裏卻像是被人狠狠攥緊了。
他連着幾夜都無法入睡,噩夢裏是仙長被陸骈用梅花镖按在地上,冷漠地毀去了謝翎的修為。
但當容棠從噩夢中醒來,憂心忡忡地希望噩夢不要成真的時候,地牢突然出現了一個傳送陣,一個血人從傳送陣裏滾了出來。
容棠幾乎無法言說自己心中的震驚。
他慌張地走上前去,只看見自己朝思暮想的謝翎正渾身沐血,臉色蒼白地半跪在地上,吐出一大口血來。
“仙長!!!”
容棠的手都在發抖,他竭力維持着自己的表情,手卻抖到根本無法将謝翎扶起身來,“仙長……這,這是怎麽回事?您怎麽會受這麽重的傷?”
謝翎似乎虛弱到只剩下一口氣:“有人追殺……我,我不能毀諾,無論如何,我都會回來陪着你……”
他還沒說完,便又吐出一大口血。容棠的臉色已經完全慘白,他已經完全亂了陣腳,幾乎是瘋了一般想要捂住謝翎身上的傷口,想讓那些血不要再繼續流出,謝翎卻在這時候擡起手,像是想最後摸一摸容棠的側臉。
“仙長……”
容棠的聲音裏已然帶了哭腔,他想去抓謝翎的手,但謝翎身上的重傷卻已經無法維持擡手的動作,容棠沒有抓住,謝翎的胳膊無力地垂下去,嘴角只留給容棠一個釋然的笑。
怎麽……怎麽會是這樣……
容棠在一瞬間腦子裏全是亂的。他從來沒想到自己做的噩夢居然變成了真的,渾身是血的仙長倒在自己的懷裏,謝翎身上的致命傷還源源不斷地溢出鮮血,染濕了自己的手。
容棠整個人都在顫抖,他瘋了一般地劃破自己的手腕,把自己的血用了谕的禁制,喂給謝翎。
他知道谕無法阻止生命的流逝,但能拖一會兒便是一會兒。
容棠呆呆地跌坐在地上,和謝翎一直流出的、蔓延了整個地牢的溫熱血液坐在一起。
他垂下頭,染了血的頭發和謝翎淩亂的發絲交纏在一起,淚水一滴一滴從容棠眼眶裏落下,他幾乎是悲恸到了極點,險些要說不出話來。
他的情緒即将崩潰,整個人都開始搖搖欲墜的時候,容棠腦海內突然清明了剎那,想起一件事來。
容家曾尋得一株神草,獻給了歸雲宗,如今被周意所掌管,傳說可醫死人肉白骨。
……周意能救謝翎!
但是,周意被宗主下了禁令,不可能前來地牢,自己也無法離開這裏……
容棠的眼睛逐漸開始變得絕望,直到他看見陸骈留給自己的那兩個紙傀儡。
他心思一動,想到什麽便毫無猶豫,咬破指尖在那紙傀儡上開始血書。
紙傀儡很乖地飄在容棠身側,任由容棠在自己身上塗畫。
鮮血盡數浸透進紙傀儡中,容棠面色蒼白,低聲喃喃一句:“……快去。”
紙傀儡聽懂了他的話,悄無聲息地飄走了。
容棠癱坐在地上,卻全然不知曉,自己的這一舉動已經盡數落到了正在歸途中的陸骈眼裏。
他和君回寧在一處茶樓歇腳,此時竟直接捏碎了手中的瓷杯,猛地站起身來。
“發生什麽事了?”
君回寧雖不解,但依然聲音溫和,不疾不徐。
“宗門有令,我需盡快返回。”
陸骈的臉色已是一片鐵青,“君公子,恕在下先行。”
說完便直接拿起桌上佩劍,瞬間禦劍消失。
君回寧望着他離去的背影,思索片刻後搖了搖頭,繼續喝着自己還沒喝淨的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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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粗長的一章,急需你們的海星喂飽我orz