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藥引
第27章 藥引
“氣話嗎。”
容棠扯了下唇角,冷冷道,“我不覺得。”
謝翎被他噎了一下,卻沒有像從前一樣被輕易激怒。他想着藥修的告誡,也記着容棠身上的傷,只是先把手裏的湯藥端給他:“先喝藥吧。”
但容棠卻并沒有接。
他只是望着謝翎,蹙着眉頭冷冷地開口:“謝翎。你我之間實在沒必要這樣。你拿君回寧威脅于我,我認。”
“但是希望你別再扯謊、哄弄戲耍于我。”
容棠道,“聽着惡心。”
謝翎被容棠這一句毫不留情的揭露而終于激起些怒火來。他的手因為隐忍怒火而變得發抖,一時間腦海裏浮現出許多折騰容棠的法子,但轉瞬臉上便又出現變幻出一張虛假而又若無其事的笑臉:“我沒有騙你。”
他把藥碗放在一邊,臉上浮現出一點淺淡卻又非常真摯的笑意:“我不是故意要把你煉成爐鼎的。雖然我從前用了假身份欺騙你,但現在我要向你坦誠,我雖是魔族中人,卻是心中向善的人。我仰慕仙門懲惡揚善,自然也敬服君家君子之風。我早有意投誠,率魔族衆歸入仙門,但也想自歸雲宗救你,魔族內亂、人多口雜之下恐生事端,我才用了這個笨法子。”
謝翎無辜地看着容棠,帶着些歉意的笑:“魔域有重重魔瘴,我剖了我的魔骨讓你能在魔域行走。現在魔域內亂已平,我也不必再繼續演戲折磨于你,便帶離你來這處住所。”
容棠一開始眉頭緊蹙,顯然是不相信謝翎的鬼話,但他聽着聽着便下意識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在感受到那裏毫無魔氣的時候,望着謝翎充滿歉意的臉,半信半疑:“你說這些,可有什麽憑證?”
謝翎眼眸沉了一下。他就知道容棠不會輕易取信自己,故而在來到這裏時早已做足了完全的準備。
他拿出一枚璎珞在容棠面前晃了晃:“這個,你可識得?”
容棠愣了一下,把那枚璎珞放在手心。
他從前在歸雲宗修煉時便見過這枚璎珞,看上去像是普通的絲線打成,實際每條絲線都是縛仙索,堅硬無比而質地透明,可随主人心意變化顏色。這是梵宗門中信物,名為如心鎖,相傳只有首徒之上尚可佩戴。
容棠剛想說話,便看着謝翎像是猜到了他要說什麽一樣,手指輕輕勾起璎珞,只在手指回轉之間,那枚璎珞便變了顏色,連形狀都自然而然地散開,從璎珞結的樣子變成一條纏人的青色小蛇,滿是眷戀依賴地纏上容棠如玉削似的手指。
“你,你竟認得梵宗之人?”
容棠看着這個與傳聞中無差的如心鎖,擡頭看了一眼謝翎,喃喃出聲,“那你為何那日在歸雲宗要出言羞辱君回寧?”
謝翎見容棠此時形狀便知他已經信了七八分,掩去眸底的笑意後,淡然地開口:“我不知曉他的來歷,畢竟我是要帶你走的,總不能讓你落在他人手上。更何況,他也不像是個有擔當的。”
謝翎自然而然避開了容棠問的第一個問題。
他自然是不認得什麽梵宗之人的,對那些臭和尚也沒什麽興趣所在。當日他是從君賀過往記憶裏窺得一點,回來随便找了截細繩養了蠱。他以身飼蠱,蠱蟲自然是聽命于他,随他擺弄。而現在的容棠只是一介凡人,又如何能區分開法器與蠱蟲?
他垂眸把那“如心鎖”收起來,擡頭朝着容棠露出一個笑來:“你現在可信我了?”
容棠還是怔愣着的。
他嗅出一絲不對勁來,但回首細細想着謝翎的邏輯,卻怎麽也沒能從裏面分辨出詭異在何處。謝翎的話語邏輯通順、嚴絲合縫,叫容棠思慮半天,也沒找出有什麽漏洞來。
“是我思慮不周,委屈了你。”
謝翎溫柔地說着,一邊把藥端了過來,“先喝藥,一會就涼了。”
容棠呆呆地接過藥碗來,嗅見碗裏的血腥氣。他皺了下眉頭,對上謝翎望着自己坦然的微笑,低頭喝了下去。
容棠的餘光似乎瞧見謝翎臉上滿意的神情,但等他再擡起頭,謝翎只是和剛才一樣微笑着望着自己。
“等你養好了傷,我就帶你去解身上的爐鼎印。”
謝翎狀若不經意地說道,“我知道,你不願意做我的爐鼎,我對你的一腔心意,只是對你的麻煩……”
他話都還沒說完,容棠手裏的空碗便“啪”地一聲摔在地上,四分五裂。
謝翎心中自然知道自己這番話對于容棠的震懾,但越到這種時候,他偏要拿出一種懵然無知的樣子,擔憂地上前:“你怎麽了?是有哪裏不舒服嗎?”
容棠說不出話來。
他望着湊近自己這張少年人的面孔,下意識地想要抓住眼前人的衣領,想質問他些什麽,可是望着謝翎無辜而擔憂的臉,容棠又以為是自己多想了。
那個把自己摁壓在床榻上肆意淩辱自己的人和眼前的人無論如何也融合不到一處,但謝翎臉上的關心卻又不像作僞。
記憶在眼前紛飛淩亂,容棠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望着謝翎的臉喃喃自語:“……你真的,要放我走?”
他說的話很輕,像是冬日裏枯枝上輕輕落下的一簇雪,聲音都是悄悄的。
“對。”
謝翎微笑着說,“但是,要等你養好傷才行。”
容棠愣愣地望着謝翎,神情有些錯愕。
他從未想過謝翎竟然願意解開自己身上的爐鼎印,也從未想過謝翎真的願意放自己走。
他只以為謝翎惡劣不堪,但現在看來……從前的許多事,難道竟都是自己錯怪了他?
容棠看着謝翎低下頭耐心地撿起一地的碎瓷片,收拾着自己弄出的一片狼藉,只覺得心裏一片難言。
謝翎這時候卻很體貼地開口:“是我的錯。我一開始就應該先告訴你的。我知道前些天我對你做了非常失禮的事,我也知道你不想看到我。我先出去,等晚些時候,我再給你送些飯食來。”
容棠看着突然變得文質彬彬起來的謝翎,只覺得胸口發悶。他來不及抓住謝翎,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他關上門離去。
容棠盯着謝翎消失的地方,坐在床榻上發呆了一會兒,又起身穿好衣服,試探着想要離開這個房間。
幾乎是輕而易舉,容棠推開了房間的門。屋外果然不再是富麗堂皇的魔宮,也感受不到魔域裏淫靡混亂的氛圍,容棠站在長廊下,望見遠處青黛色幽靜的山谷,眺望去只見一片青蔥綠意,讓人心曠神怡。
“我們現在就在君梧山周遭。”
謝翎突然在容棠背後開口,容棠下意識地以為他又用拿出念珠來操縱自己,卻不想對方只是面帶微笑着走近自己,指着不遠處給容棠看,“還記得之前我給你說過的嶺花谷嗎?你看,就在那裏。”
容棠身體下意識地僵住了。
因為謝翎離自己實在太近。但謝翎本人卻像是毫無所覺,感受不出這樣的距離是有多暧昧似的,隔着衣料若有若無地抓住了容棠的手臂:“嗯,就在那邊,你能看到嗎?”
容棠看不太清,但是他腦子裏一片空白,一時間什麽話也說不出來,只能看着謝翎對自己盈盈地笑。
“我們過幾日去那裏看看吧。”
謝翎說道,“有一味藥要在那裏取。”
“藥?”
容棠感受到謝翎身上的溫度已經遠了些,整個人也跟着放松下來,他下意識地接了謝翎的話,“是我正在喝的那種藥嗎?”
“不是,你現在喝的藥,是滋補你的身體的。”
謝翎的臉上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笑,“是斷掉爐鼎印而不損你壽數的一個方子。我在古籍上看到,又專門去找了藥修确保無虞。”
“你應該知道那個藥修的。”
謝翎說道,“我當時為了潛入仙門交換消息,特意與一位雲游四方聊得來的藥修交換了身份。他就是君家的大公子君回安,也是君回寧的兄長。”
“什麽?”
容棠睜大了眼睛。那日他在地牢只撐到君回寧抱住自己便沉沉睡去,自然不知曉君回寧是以何等由頭闖進了歸雲宗。他那時遍體鱗傷,還被宗主下了禁言的谕,自然是忘記了詢問君回寧到底是來歸雲宗做什麽的。他望着謝翎,說道,“那君大公子現在也在這裏嗎?”
“自然。”
謝翎微笑着開口,隐在長袖下的手卻輕輕一動,照着君回安捏成的肉傀儡如同常人般出現在長廊另一側,身上還背着着藥箱,向他們微微點頭。
容棠驚愕地望着這一幕,他雖未見過君回安,但他見過君回寧,眼前這個藥修的容貌和君回寧有着七八分的相似,顯然正是君家的大公子。
容棠和“君回安”說過幾句話之後,心中對謝翎的懷疑也漸漸地消減了下去。
君回安都在這裏,而且不遠處就是君梧山……說不定真的是有什麽誤會。
謝翎看着容棠臉上的神情變化,臉上的笑意變得更深了。
他不會告訴容棠,自己當時拼着重傷也要給容棠以谕發去的信上,有對自己的姓名的禁言。“謝翎”的名字是自己早就告訴他的,為了提防自己在君回寧面前露餡,謝翎特意用了最耗費心力的谕,不惜一切也要讓容棠無法問出口。而當時傻傻相信着謝翎的容棠,只把這附帶的黑鍋一并歸在了歸雲宗宗主的頭上。
“君大公子說,用那花研磨出藥粉,日日沖服是以藥引。”
謝翎道,“等你傷好一點,我們就去那裏采些花回來,給你做藥引子。”
容棠不疑有他,連連點頭。
謝翎臉上的笑意愈加深了。
他自然也不會告訴容棠,那片死亡花海裏的花哪裏能入得了藥。
那些花磨成的花粉,只是能讓人成瘾的烈性春/藥。
--------------------
一肚子壞水只知道騙老婆的屑謝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