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血字
第28章 血字
謝翎終于如願和容棠過了一段相對比較安生的日子。
他假意體貼,夜裏也只是和容棠同床共枕,什麽也不多做。容棠想做什麽謝翎便放手讓他做什麽,想要研究無字竹簡也讓他研究,想要研習谕一法門,還會溫柔地握着他的手,教他更快地找到訣竅。
謝翎也越發佩服容棠的天賦。
他自己學谕不過是随便學着玩玩,天資縱使不差,但是面前毫無根基的容棠,卻顯然易見地比自己的天賦還要高。
謝翎是眼睜睜看着容棠從什麽都不會、走到現在對谕已經能說出不少心得的樣子的。容棠與他的領悟另有不同,他常常冥思苦想,謝翎則坐在他不遠處,精心修改着自己手裏的方子。
他可不想把容棠玩死,烈性春藥能輕而易舉地摧毀人的意志,謝翎仔細調整着裏面的方子,盡力做出一味溫和且不易察覺的藥來,神不知鬼不覺地讓容棠依賴上自己。
藥以迷情,這是許多人不屑的法子。但謝翎卻不這樣想,他迫切而又極具耐心地想要一種法子拴住容棠,哪怕藥物帶來的只是昙花一現,謝翎都相信容棠的眼裏最後只剩下自己。
比如現在,那個不長眼的君回寧,再次跑到這裏來了。
謝翎前些時日當着容棠的面,親自放他走了。他不僅語氣溫順,還特意給容棠展示了自己給君回寧準備好的一應細軟以及許多貴重秘籍丹藥法器等等。
謝翎讓人把君回寧扔得遠一點,好讓這個磨人精不要這麽快再來糾纏。但顯然,他錯算了君回寧對容棠的執着。
“阿棠。”
謝翎冷着眼睛站在廊下,看着君回寧神情急切地站在庭院外,朝着裏面正在看書看見君回寧到來才愕然起身的容棠,說道,“阿棠!”
容棠放下手裏的無字竹簡。
謝翎看了一眼,竟有些驚奇。上次他看那竹簡時,上面還是空空如也,不知道這幾日裏發生了什麽,竹簡上竟出現了血色篆書,密密麻麻的一片。
謝翎收回視線,想着等會打發了君回寧自己再找容棠讨論。他若無其事地從廊下走近,漠然地看着君回寧破開自己的結界走進庭院裏,抓住容棠的手說話。
君回寧的聲音很低,時不時便用冰冷的視線注視着謝翎。謝翎卻坦然地站在廊下,眼睛卻落在容棠身上。
“我都挺好的。”
容棠望着君回寧笑,那個笑容很溫和恬淡,在謝翎眼中有些刺眼。容棠看着君回寧有些好奇,“你不是離開了嗎?怎麽又回來了。”
君回寧欲言又止。他看着不遠處神情冰冷,眼底還浮着一點譏笑的謝翎,又低下頭看着容棠,壓低了聲音:“我帶你離開這裏。謝翎說了,只要你點頭,他便不會阻攔我……”
“阿寧。”
容棠笑着看着君回寧,善意地開口提醒他,“君叔叔還在等你回家。你要帶我去哪裏?”
君回寧愣了一下,他很快便反應過來,容棠知道自己和父親決裂,也自然知道自己父親想要做卻沒能做成的那些事。謝翎把這些事,都告訴容棠了。
他看着容棠臉上的笑容,一時間顯得有些狼狽,但他穩了穩心神,開口想說話,嗓子卻像是發不出音來,半天只擠出一句:“……對不起。”
“那天在歸雲宗,我應該帶你走的。”
“我都知道的。”
容棠依然只是望着他笑,“你沒有做錯。我也不會怪你。”
君回寧只覺得眼睛有些發熱,他上前一步,緊緊地抓住了容棠的手。他低下頭,很輕地請求出聲:“那現在可以跟我走嗎?”
他向來是溫和守禮的,現在的神情卻是難得的迫切,聲音都開始有些發顫,“阿棠,只要你點頭,我現在就帶你——”
“我就先不去了。”
容棠露出一個很溫和的笑來,他輕聲說道,“我要在這裏呆了一段時間,學習谕術。可能我沒法再回到從前的修為了,但是我會想辦法讓自己活得再久一點。等再過幾天,我就去君梧山上看你……”
“容棠!”
君回寧打斷了容棠的話。他并非這樣無禮的人,但內心的不安與焦灼在對上容棠愕然的眼睛時,讓他只感受到一陣又一陣綿密的酸楚,“你,不是想讓我帶你離開嗎?”
容棠那雙漂亮的眼睛裏有些茫然,他像是在想些什麽,但很快便給出了一個很委婉的答案:“阿寧,我不想連累你。”
他并沒有非常明确地指出自己的話究竟是什麽意思,但君回寧卻聽出了容棠的話外之意。
——容棠不想讓自己因為他而和君賀鬧翻。
“而且,謝翎和我在一起。他會照顧好我的。”
容棠說道,“阿寧,你不用擔心我。”
君回寧死死地攥緊了自己的手,他啞着聲音開口:“你忘了謝翎是怎麽對你的?你忘了他都對自己做過什麽——”
“這裏面有些誤會。謝翎雖然騙了我,但是他有苦衷。”
容棠向着君回寧輕輕眨了眨眼,這樣略帶些俏皮的神情讓君回寧一怔,內裏五髒又開始重新焚燒起來,“而且,阿寧,我想留在這裏,你是最應該知道的啊?”
君回寧不可思議地望着眼前的人,看着這個不過是自己離開幾天便變得天翻地覆的世界。
他依稀記得那時容棠含着淚朦胧的眼睛,聽見容棠氣若游絲的呓語。容棠滿是恨意地看着那個騙子,君回寧固守的道心裏,居然在傷痛裏帶出一點慶幸來。
——容棠終于看清了謝翎的真面目。
可喜可賀。
但是怎麽現在,容棠卻又像是變了一個人一樣?
“君二公子,請您放心。等他養好了傷,我們會一同去君梧山拜訪。”
少年魔尊從廊下笑吟吟地走出,他身着錦袍,襯得陰柔的面容更顯昳麗。他明明是在笑着的,君回寧卻只在謝翎一雙眼睛裏察覺到了嘲弄,“君大公子已經啓程回君梧山了,您可曾知曉?”
“什麽?”
本想當着容棠面拆穿謝翎的君回寧聞言一下子睜大了眼睛,“你見過我的兄長?”
“是啊。”
謝翎随意道,他态度有些散漫,語氣很輕松,“昨天他便告了我們,啓程離開了。”
容棠擡頭看了謝翎一眼,心中有些困惑。
他不經常見君回安從屋裏出來,但昨日容棠卻并不記得君回安有出來告別過自己和謝翎。
謝翎安撫地給了容棠一個眼神,容棠會意以為其中有內情,便沒有再繼續說話。
君回寧的嘴唇都在發抖,容棠很少見過他這樣動怒的神情:“阿棠,他就是個騙子,你難道還想再被他騙一次嗎?!”
謝翎依然只是望着君回寧笑,但是眼眸裏明顯是冷下來了。
容棠在謝翎前面,不回頭便看不到謝翎臉上的表情。他很溫柔地笑了一下,說道:“阿寧,你就再信我一次吧。”
君回寧便不再說話。他深深地望着容棠,又把目光投向站在容棠身後、朝着自己露出冷漠嘲諷的笑意的謝翎。
“君二公子快回吧。”
謝翎微笑着開口,“我聽聞,君梧山一直在尋找君回安的下落呢。”
君回寧沉默着起身。
他向着謝翎和容棠再行了一次禮,起身的時候踉跄了一下。容棠一愣,上前扶了君回寧一把,卻只感受到一枚觸手溫潤的玉佩從君回寧的廣袖下被塞了進來。
容棠還沒明白君回寧是什麽意思,便看他又出現露出溫潤如玉翩翩君子的淡笑:“那我便在君梧山等你。希望再見到你時,你的谕也能和阿息一較上下了。”
容棠怔了一下, 下意識地捏住了那枚還帶着君回寧身上溫度的玉佩。
這是要自己回去用谕打開?
“好。”
容棠并沒有聲張,只是把玉佩放進袖籠,笑着看向君回寧,“我知道了。”
君回寧果真離去。謝翎嗤笑着望着他落寞歸去的背影,餘光瞥見桌上容棠随手放下的無字竹簡,剛想詢問,便先聽見了容棠帶着疑惑的聲音:“君大公子是何時走的?”
“……昨日。當時你還在午休,睡得辛苦,沒想着叫你。”
謝翎停頓了一下,君回安本來就是一具肉傀儡,他只要撤了自己在傀儡裏埋下的傀儡絲,“君回安”便能立刻和死人無疑。謝翎看了一眼容棠,又将這個謊言完善了一下,讓它顯得更逼真,“他留下了一些給你解悶用的醫書,我幫你放在屋裏了。”
謝翎只是随口說的,那些書都是他自己看的,是自己用來配烈性春藥的。
字體自己加過密,容棠打開來看的話,只會像讀天書一般艱澀難懂。
容棠果然沒有起疑,點了點頭,便重新拿起桌子上的無字竹簡來。
現在應該不能稱之為“無字竹簡”了,本來空空如也的竹簡上現在布滿着血色的篆書,看上去竟有幾分詭異。
“這是什麽?”
謝翎皺了下眉頭,盯着那些血字,有些懷疑地開口,“你能看懂嗎?”
容棠正神情如常地看着那些篆書,像是沒想到謝翎會突然出聲,很輕地“嗯”了一下,然後把竹簡舉到謝翎的面前,有些困惑地開口:“你看不懂嗎?”
這些血字的出現讓人出乎意料。容棠一開始是不敢拿自己的血去喂這本竹簡,畢竟他和謝翎都拿不準這竹簡到底是什麽東西,若是尋常古籍法器認主倒是無妨,只擔心這是不是什麽陰邪毒辣的咒術,會損人運數。
但後來怎麽看都不覺得這本無字竹簡能存什麽傷人的東西,容棠和謝翎便也都用自己的血試過,但都無濟于事。
不過他們也看出這本無字竹簡絕非尋常:若是正常的竹簡,血滴落在上面便會滑下,而這竹簡上,血液卻都是一點一點滲透進去,消失得無影無蹤。
直到那日容棠在書房,謝翎提着一張血淋淋的人臉,将血污弄髒在書桌和地上。
容棠本是想自己清掃,卻不想起身的時候,手臂一動,那本無字竹簡便接觸到了桌上已經變得暗沉的血,突然散發起一陣極為刺目的金光。
“所以,是用譚枞的血打開的?”
謝翎皺眉,不知為何總覺得哪裏怪怪的,他低聲自語道,“難怪是血字。”
“血字?”
容棠困惑地開口,他又拿起竹簡看了一眼,看向謝翎,“這上面哪裏有血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