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還要多久?”陸行舟走到石飲羽旁邊, 看到他正趴在窗口櫃臺上填一張表格。

“坐那兒挺無聊的吧, 再稍微等一下哈,我加快速度。”石飲羽抽空對他揚起一個笑臉, 飛快地填了幾個空之後, 問窗口辦事員:“同志, 這個聯系電話寫我們單位座機行不行?”

辦事員:“單位座機萬一臨時有事找不到你呢?寫你手機號碼。”

“我沒有手機。”

辦事員吃了一驚:“這個年代還有人沒有手機?”

“我這不是剛出獄嘛……”石飲羽讪讪地說,“寫座機沒事兒的吧, 回去我跟辦公室的前輩說一聲, 來電話就喊我,我保證不錯過你們的聯系……”

“138XXXXXXXX。”陸行舟淡淡地報了一串號碼。

“什麽?”石飲羽驚訝。

陸行舟:“留我的手機號。”

“哦哦哦, 好噠!”

石飲羽飛快地将表格填完, 遞給辦事員, 笑着說:“您看看這樣寫有沒有問題,麻煩您了。”

“為人民服務嘛,”辦事員道,接過他的表格看了一眼, 訝異地皺起眉頭, “繁體字?”

“啊, 不符合規定嗎?”

“你的原籍是……第六天城?哦,怪不得寫繁體字,但是我們白邺市的通用規範漢字為簡體字,入鄉随俗,我再給你一張表格,重新填。”

石飲羽尴尬地說:“這個我認是能認得, 但寫的話,可能不太會寫……”

“表格給我。”陸行舟對辦事員道,接過新的表格,趴在櫃臺上,對照石飲羽填寫好的舊表格謄抄。

石飲羽站起來:“你坐下寫。”

陸行舟坐在他的椅子上,飛快地寫完,将表格遞給辦事員:“看行不行?”

“行。”辦事員拿着表格浏覽幾眼,将信息輸入到電腦中,又拿過印章蓋了幾下,随口道,“二位的字體真像,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兩張表是一個人寫的。”

石飲羽喜笑顏開,剛要說話,就聽旁邊陸行舟冷哼了一聲:“他的字跟狗爬的一樣。”

“……”

“哪兒找這麽有靈性的狗?”辦事員開着玩笑,将一張回執單遞出來,“回去保持手機暢通,這邊辦好之後會電話通知的。”

“謝謝,謝謝。”石飲羽收起回執,連聲感謝。

從派出所出來,陸行舟手裏轉着電動車鑰匙:“顏如玉那兒發現點問題,我現在到演唱會現場去,你自己騎車回單位?”

“那你呢?”

“我打車過去。”

“騎車吧,馬上到下班高峰期,萬一出租車堵在路上了怎麽辦?我跟你一起去。”

陸行舟想推辭,畢竟這厮又不是特偵組的,老摻合進來不合适,剛一張口,石飲羽丢了一個頭盔過來:“我不摻合,就陪着你。”

“好吧。”

石飲羽說得沒錯,往演唱會會場方向的路已經堵得沒眼看了,遠遠望一眼就要心肌梗塞的程度,兩人騎着電動車,在車流中突突突突地就突圍了。

然而點兒寸的是,半路下雨了。

陸行舟被冷冷的大雨在頭盔上胡亂地拍,拍得心情巨惡劣,打定主意今天要是抓不到阿曼,他回去就把顏如玉的義軀扒下來換個醜八怪。

背後的人動了幾下,一件襯衫被撐開,擋在了自己頭頂。

“……多此一舉。”

“領導,跟你商量個事兒呗。”

“什麽事?”

“咱倆換換吧,”石飲羽笑着說,“你這小身板兒略顯單薄,沒法給我遮風擋雨啊。”

“去你的,要我給你遮風擋雨?”

“所以說換一下嘛,我騎車帶你,給你展示一下遮風擋雨的正确姿勢。”

陸行舟彎了彎唇角,明明那件破襯衫沒有什麽擋雨效果,卻沒來由感覺雨好像小了,他控制着聲線,冷淡地說:“少啰嗦,你坐正了,萬一被甩出去可別怪我。”

兩人趕到演唱會現場時已經徹底成了兩只落湯雞,隔老遠就聽到狂熱的應援聲一浪高過一浪,配合着正主的歌聲,在風雨中別有一番滋味。

“這個演唱會要票的吧?”石飲羽問。

“降魔師證可以免費入場。”

“領導真厲害啊!”石飲羽滿臉欽佩。

演唱會入口處的工作人員跟看傻逼一樣地看着陸行舟:“說什麽天方夜譚?憑什麽給降魔師免費啊?那捉妖師要不要免費?崂山道士要不要免費?”

陸行舟篤定道:“我去動物園看猴子可以免費。”

“你拿我們冥界之光、宇宙第一男神、三千萬女鬼的初戀——地獄天王和猴子比???”工作人員勃然大怒,“你是不是黑?你說,你是不是對家請來黑我們哥哥的?你正主是誰?我告訴你,黑子死一戶口本!孽力回饋!活該一輩子三十八線!”

“……”陸行舟深吸一口氣,剛要拿出舌戰全局的撕力,被石飲羽攔腰抱住,硬是拖走了。

“算了算了,正事要緊。”

石飲羽擡頭看看高大的場館,尋思從哪個地方潛入比較合适。

“你……”一個聲音在二人背後響起。

石飲羽驀地轉身,見到一個帶着墨鏡的胖子站在背後,穿了件小一號的白色雨衣,前襟沒扣上,在夜晚的風裏被風刮開,露出胸前十多串佛珠。

雙方大眼瞪小眼,片刻,胖子輕聲開口:“英年早逝……”

“???”什麽玩意兒?

陸行舟莫名覺得這話有點熟悉,怔了怔,腦子裏忽然跳出一句話,試探着說:“歸來仍是少年?”

胖子:“我……”

陸行舟:“死不瞑目……”

胖子:“守護你的笑顏。”

石飲羽:“……”

陸行舟附在他的耳邊解釋道:“地獄天王的應援口號,顏如玉跟人網上撕逼的時候經常挂在嘴邊。”

“哈哈哈,”胖子大笑,“原來都是天靈蓋的姐妹。”

陸行舟對石飲羽道:“天靈蓋是粉絲的名字。”

“二位來晚了沒買到票吧?”這個大晚上帶着墨鏡的胖子從雨衣裏拿出一打門票,“我這裏還有幾張壓箱底的,原價280元,現價只要1880元,一線看臺,位置絕佳,視覺觀感暢通無阻,愛豆舞美一覽無遺,還能感受全場應援燈海,魯迅曾經說過,看con位置選得好,明天你是天王嫂……”

陸行舟伸手,一把抓下他的墨鏡:“任不仁,我操你大爺!”

“素質!你的素質呢?”任不仁惱羞成怒,“裏邊兒都開場了,你到底買不買票?”

“二百八的票你特麽賣一千八,你的素質呢?裏邊兒都開場了,還憑什麽賣高價?早該打折清倉了!”陸行舟從他手裏搶過來兩張票,另一只手從口袋裏掏出一張濕漉漉的二十塊錢塞他手裏,“不用找了。”

“陸行舟!你要臉嗎?”任不仁抓着二十塊錢出離憤怒。

“咦,你還倒賣器官?”

“……”

陸行舟拉着石飲羽轉頭往場館入口處走去。

任不仁一把抓住他:“不行,你不能走!”

“我執行任務呢,你別在這兒妨礙公務。”

“你的公務關我屁事?”任不仁鐵了心不給他賺這大便宜,抓着他的胳膊就是不肯撒手。

陸行舟無奈:“老任,我趕時間,你怎樣才能放手?”

“再給二十。”

陸行舟翻遍渾身口袋掏出十五塊八毛,一股腦塞他手裏:“給你給你給你……”

“還差四塊二!!!”

“沒了!誰出門帶這麽多錢?”

“微信轉給我。”

“……媽的!”陸行舟大怒,“我還沒跟你算賬呢,你特麽說跑路就是跑這兒來當黃牛?你家那雜毛畜生都快把總局吃垮了!”

石飲羽掏出五塊錢:“不夠的話,我這兒還有……”

“一毛錢也不給他。”陸行舟抓過錢塞進石飲羽口袋裏,拉着他一溜煙跑了。

任不仁在背後憤怒地跳着腳大罵。

兩人拿着票去入場,剛才那個工作人員接過門票,狐疑地看向這兩個人,怎麽看怎麽不像真粉絲。

陸行舟一臉淡定。

“你們可以進去了。”工作人員遞過來兩條腕帶。

陸行舟接過來,遞給石飲羽一條,低頭将自己那條帶上,擡起頭來的時候,餘光瞥到那個工作人員在目不轉睛地看着石飲羽,疑惑地轉頭望去,登時,呼吸一窒。

——他的白襯衫濕成了半透明,緊緊貼在身上,勾勒出一副精悍清晰的肌肉線條,偏偏這厮還毫不自知,正在伸手把濕漉漉的頭發往上抹去,露出光潔俊美的額頭。

“快走,別磨蹭。”陸行舟擡手把他頭發打亂,不動聲色地繞到另一邊,擋住工作人員的視線。

石飲羽茫然:“啊?”

“時間就是生命,別忘了我們的正事。”陸行舟惡聲惡氣。

看見什麽阿貓阿狗都要使媚術,哼,惡魔的劣根性!

兩人進入演唱會現場,一進門就差點被震耳欲聾的應援聲給頂出去。

看臺位置極高,從上往下看,只見一片白色燈海,燈海中央是舞臺,在快速變幻的各色光束下,一群鬼影在熱舞。

場館中回蕩着地獄天王獨特又有磁性的聲音:“明明說好要合葬,你為何卻上了他的靈床……”

觀衆嘶吼:“靈!床!”

地獄天王:“是我的墳不夠寬廣,還是他的墓地開過光……”

觀衆嘶吼:“開!過!光!”

“……”陸行舟擡起手,捂住了耳朵,抱怨:“大海撈針啊,別說阿曼了,我現在連那什麽地獄天王都看不見。”

石飲羽在旁邊兩個女鬼的尖叫聲中準确捕捉到陸行舟的聲音,卻裝傻:“你說什麽?”

陸行舟又說了一遍。

石飲羽一臉無辜:“太吵了,我聽不清你在說什麽。”

“我說……”陸行舟靠過來,嘴唇貼在他的耳朵上。

石飲羽在黑暗中露出得逞的笑容。

只聽陸行舟大聲喊:“我不信你他媽聽不清!”

“……”石飲羽幹笑:“哈哈……哈哈……”

陸行舟懶得跟他閑扯淡,放眼往內場望去,想先找到顏如玉再說,還不知道阿曼到底有沒有在這裏呢。

“能感覺到她的魔息嗎?”

“我試試。”石飲羽眼睛微閉,凝聚精神力,悉心感受。

魔息是一種魔物獨特的氣息,高階魔物可以隐藏自己的魔息,而阿曼這種低階魔物就很難隐藏,如果是在一個單純的穩定環境下,阿曼幾乎不可能逃脫石飲羽這樣頂級大魔的搜索。

但是,現場實在太雜亂了,無數人鬼妖魔聚在一起,又群情亢奮,空氣中的氣息每一秒都在劇烈波動。

不過幾秒鐘,石飲羽額頭就開始滲出汗水,他的手指微微顫抖起來,雙眼雖然沒有睜開,但整個沸天震地的場館都浮現在他的腦海中,廣袤的白色燈海中,一股渾濁的氣息在某個角落越來越明顯。

“那裏。”石飲羽睜開眼睛,指向對面看臺中間的位置。

“我們過去。”陸行舟點頭,站起身往過道裏走去,走了兩步,突然敏銳地回過頭來,“你沒事吧?”

“我能有什麽事?小菜一碟。”石飲羽笑着說。

陸行舟放下心來。

石飲羽摸了把眼睛,看着陸行舟的背影,視網膜上一片血紅,他摸了摸那個将伴随自己一生的鐵手環,自嘲地勾了勾唇角:但凡有三成功力,阿曼早已無所遁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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