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工會主席也看到那份文件, 瞥了一眼, 甕聲甕氣地問:“你跟石飲羽究竟怎麽回事?”
陸行舟正在專心盤算該怎麽毀滅這篇文章,聽到他的聲音, 随口問:“什麽怎麽回事?”
“別裝傻, 我雖然沒有頭發, 但我又不是聾子,”工會主席撇嘴, “這些天我都聽到好幾個版本的故事了。”
“好幾個版本?”陸行舟終于反應過來, 怒道,“你們工會除了幫統治階級剝削我們工人大衆, 還負責造謠傳謠?”
“降魔師的謠言怎麽能算……啊呸, 差點被你帶溝裏。”工會主席板着臉道, “你當年怎麽跟我說的?”
陸行舟哼哼:“我還跟你交流過婚姻生活?不可能吧。”
工會主席當年可是特偵組的老組長,偵查經驗豐富,一看這厮的反應就知道壞菜了,跌進去了, 這是要自毀前程啊。
他用力敲了敲桌子:“別跟我嬉皮笑臉, 這個問題十分嚴肅, 你要想清楚,找了石飲羽這麽個對象,你這輩子就再也別想升職了!”
“那可不一定,上次監獄局的老政委還說我們的婚姻完全合法、合理、合情呢,你這個老同志覺悟有點低啊。”陸行舟滿臉嫌棄地說。
“老政委的話你也信?他上半年的工作報告裏還說魔主在監獄積極向組織靠攏,甚至打過三次入黨申請!他就是個親魔派, 現在利用石飲羽的美色來拉攏你,你上當就輸了!”
陸行舟視線飄忽地轉了轉,如果說老政委是親魔派,那工會主席就是堅定的仇魔派了,自從最疼愛的女兒被惡魔害死,他就跟魔物勢不兩立。
只不過,如今組織上的大方針是團結魔物中的積極分子,打破種族對立思想,鼓勵民衆擱置仇恨,尋求各界的經濟合作與共同發展,因而工會主席這樣的降魔急先鋒就被邊緣化了。
“我說,”陸行舟思索片刻,緩緩開口,“我跟石飲羽的事——說句政治不正确的話——不是用立場、階級、黨派、身份等等這些名詞可以左右的。感情就是單純的感情,在一起是因為愛,分開是因為愛不在了,其他任何理由都是借口,細究起來都是站不住腳的。”
“你……”工會主席瞪眼,“你什麽意思?你想說……你就那麽愛他?”
“我的意思是,”陸行舟站起來,雙手撐着桌面,身體前傾,湊到工會主席臉前,突然呲牙一笑,“我愛不愛他,你們管不着,死禿子!”
工會主席一噎,差點被這個變态一樣的扭曲笑容氣得頭發都要長出來了,頓了兩秒鐘,用力一拍桌子,咆哮:“我去你娘的!誰給你的勇氣敢罵我禿子???”
陸行舟氣完了人,施施然轉身,笑道:“我走啦,你繼續看養生節目吧,反正都是沒有用的。”說着,指尖在桌上一抹,不着痕跡地将石飲羽那篇狗屁不通的文章黏走了。
“放下!你幹什麽?”工會主席捶着桌子道。
“年紀這麽大了,怎麽眼睛還沒瞎……”陸行舟嘀咕,不情願地将文章放回去。
工會主席抓過文章,上下掃了一遍,頓時仿佛被兜頭倒了一桶酸菜汁,渾身每個細胞都抖了一遍,憤恨地說:“我真恨不得眼瞎了……不過,”他轉念一想,“堂堂魁首,滿腦子情情愛愛,倒也不失為一個削弱惡魔力量的好方法……平心而論,這酸文寫得還有幾分感人,一等獎!”
“什麽???”陸行舟晴天霹靂。
“嚎什麽嚎?”工會主席狠狠地白了他一眼,“你以為我高興?我一想到這裏面沒寫名字的主角其實是你,我就腦殼痛!”
陸行舟心想:我的腦殼也痛!
“你們組的征文到底什麽時候交?”
腦殼更痛了!
“瞧你這拖拉勁兒!讓你寫個征文,跟要你命一樣!一等獎有兩袋衛生紙的!不虧!”
“我又不缺衛生紙。”
提起這個,陸行舟就生氣,動不動就發衛生紙,逢年過節發,參加運動會發,現在搞個破征文活動,特喵的還發衛生紙,你發就發吧,還要一副好像很體貼我的樣子是怎麽回事?
老子上班都累成狗了,哪來的精力用那麽多衛生紙?!
再說,我又不是單身。
情況特殊而已。
“你別再跟我耍嘴皮子了,”工會主席擺擺手,“趕緊回去,一大早為個石飲羽跑來給我找氣受,有這時間,你八篇征文也寫出來了!”
“什麽叫為個石飲羽給你找氣受?”
“你摸着良心說,判官和攝政王來開會這種事,放在以前你會關心嗎?不就是石飲羽出獄了,你怕他們制定什麽不利于他的計劃嗎?”
別說,這老頭雖然沒有頭發,眼睛還是挺犀利的。
這大概就是失之東隅收之桑榆吧。
陸行舟沒說話,默認了他的推測。
工會主席嫌棄地看着他的樣子,不情願道:“我實話告訴你吧,确實有點關系。”
“嗯?”
“歸墟要滿了。”
陸行舟一驚,衆所周知,歸墟是魔物們靈魂消散的地方,其實最初,這裏是魔主的誕生地。
世間的魔物,絕大多數曾是人、妖、鬼,因機緣巧合而入魔,可是魔主不同,魔主生來即是魔。
魔主死後不入輪回,一旦死亡,瞬間釋放出的強烈能量會讓歸墟直接誕生出新的魔主,如同涅槃一般,循環往複。
而自從冥府切斷了魔物的輪回,魔物死去之後,靈魂紛紛前往歸墟,在此處消散,能量日積月累,終于要達到極限了。
工會主席道:“當年第六天城被攻破,除了逃脫的風部魁首和戰死的林部魁首,其他大魔,包括魔主,幾乎一網打盡,卻絕大多數都沒有判死刑,就是顧忌這個——以那些大魔的能量,會立刻填滿歸墟,催生出新的魔主。”
陸行舟皺起眉頭:“昨晚他們開會,就是處理這個事情,判官肯定不會放開輪回,陰天子還沒醒,冥府不會吃這個虧的,他提出了什麽方案?”
“變被動為主動……”
陸行舟琢磨了一下這句話,心頭驀地一顫:“他要殺魔主?”
“既然新魔主的誕生不可避免,那麽,與其面對兩個魔主共存的棘手局面,不如先下手為強,主動殺死魔主,催動新主誕生,然後囚禁新主。”
陸行舟認真地思索着這個瘋狂方案的可行性,搖頭:“一旦新主誕生,世界各地的魔物都會自覺去守衛新主,想在這種情況下囚禁新主,必然要爆發戰争,世間才和平了多長時間?又要起戰火?不好。妖界和人界一定不會同意這個方案。”
“不錯,所以昨晚的談判算是失敗了。”工會主席十分惋惜地說,“最後只訂下一個暫時的處理辦法。”
“拖?”
“對,冥府堅決不放魔物們去輪回,那陽間只好減少魔物的死亡,把那些判死刑的魔物推遲行刑,具體推遲到什麽時候,誰也不知道。”
從工會辦公室出來,陸行舟路過留置室,看到藏狐又趴在窗戶上叫罵,白靈犀已經很淡定了,在給荊叢打氣:“沒關系,再忍一忍吧,等你被槍斃就好了。”
唔,現在這個情況,搞不好你靈魂都消散了,他也槍斃不了。
陸行舟憂心忡忡,跟顏如玉提了一嘴這個事,顏如玉到底心大,聞言大咧咧道:“讓白靈犀進義軀好了,你看我,在義軀裏已經九年啦,靈魂倍兒棒,吃嘛嘛香。”
“問題是荊叢的死刑只是推遲,不是直接取消,到時候萬一高層們研究出對付歸墟的方法,一槍斃了荊叢,白靈犀怎麽辦?”
“他要是願意的話,就從義軀裏出來,跟着他走呗,空下來的義軀還可以捐給公益組織做充氣娃娃……”
“去你的!”
歸墟這個事情讓人、妖兩界十分棘手,是判死刑也不好,不判死刑也不好,只好施展拖字訣。
這一拖不得了,藏狐每天定時定點去留置室罵荊叢,跟個鬧鐘一樣,不知什麽時候才能是個頭。
值班人員不堪其擾,投訴書向雪花一樣飄向陸行舟,讓他趕緊把這個畜生弄走。
陸行舟也冤啊,只好一天三遍電話催任不仁,讓他趕緊來領走自家雜毛畜生,然後發現自己被他拉黑了。
混蛋!遺棄寵物是犯法的!
還是石飲羽有辦法:“讓白靈犀附在荊叢身體裏好了。”
陸行舟眼眸驀地一沉:“什麽?”
“白靈犀不會進義軀的,他那個義軀是荊叢用非法手段搞到的,他不可能進去,沒有肉體,他又沒辦法延緩能量的散失,那就靈魂附體啊,和荊叢共用一套身體,阿藏也不能再罵荊叢了不是?以後罵荊叢就是罵白靈犀,那他就消停了。”
陸行舟一合計,覺得可行,于是就出現了藏狐天真爛漫地趴在荊叢的窗外撒嬌,撒着撒着擡爪抽了他一嘴巴的場景。
“有意思,”陸行舟遠遠地看着,唏噓,“一個人的身體裏裝着兩個靈魂,真正重視他的人,是能夠分清的吧。”
石飲羽笑道:“我也能分清。”
“畢竟荊叢和白靈犀區別還是挺大的。”
“陸行舟和修蛇的區別也很大。”
陸行舟驀地一震,感覺後背噌地蹿上一層冷氣,他咬了下舌尖,控制住表情,轉眼看向石飲羽,嘲道:“那天晚上,你去找阿曼,原來是為了這個事。”
“我想知道你心底最期待或者最恐懼的事情,然後實現它,或者杜絕它。”
“不勞你費心,幻境中的場景永遠不會出現。”陸行舟唇角勾起一絲殘忍而自得的笑意,他低頭,看着掌心憑空出現的雪白骨鞭,笑道,“因為這條毛毛蟲已經被我吞噬,連骨頭都做了我的武器,他翻不出天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