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冥府和鳳尾螺關系一直不錯, 既然陸行舟開口了, 鬼差自然應允。

張公子猝然斷氣,一時間別墅裏亂成一團, 張先生急沖沖地抓着醫生逼他們搶救, 陸行舟一行人和管家打過招呼之後, 便離開了張家。

鬼差撐着一把黑傘站在門外等候,他肩上蹲着一只烏鴉, 身後跟着張芬達渾渾噩噩的靈魂。

幽冥之地陰暗寒涼, 鬼差們大多不适應人間的烈日,陸行舟指着不遠處一棵大榕樹道:“去那裏吧。”

這是一個園林式小區, 綠化很好, 榕樹巨大的樹冠下幾乎不露一絲陽光, 幾個人在樹冠下的石桌邊坐下。

石飲羽張開結界,隐藏住衆人的氣息。

鬼差在張芬達的額頭點了三點,令他恢複神識,對陸行舟道:“你們有什麽話, 就問他吧。”

陸行舟擡手, 在張芬達眼前揮了揮:“張公子, 能看見我嗎?”

張芬達發了會兒呆,驟然回過神來,大喊:“我為什麽在這裏?你們是什麽人?”

“你已經死了,”陸行舟坦然說,“我們是特偵組的,本來想來救你, 但你死得有點快,我們沒趕上。”

“你胡說!”張芬達怒道,“我怎麽可能會死?你們……你們這是惡作劇嗎?又是那個婊子算計我,是不是?”

陸行舟挑了挑眉:“你都病這麽多天了,死一下不是很容易嗎?不信,你摸摸我,看你能碰到我不?”

張芬達一拳揮過來。

石飲羽驀地擡手。

陸行舟一把按住他,丢了個讓他安心的眼色過去,轉臉迎接張芬達的拳頭。

拳頭直接從他腦袋穿過去了。

“這是……”張芬達驚道。

陸行舟笑道:“說你已經死了還不信,你現在是靈魂狀态,旁邊這位披黑袍的是将要帶你去輪回的鬼差小哥哥,來,打個招呼,乖。”

“你放屁!”張芬達又驚又怒,“這不可能!我不可能死的!我怎麽會死?不可能!一定是惡作劇,一定是你們騙我的!這裏……”他後退幾步,慌亂地環顧四周,認出頭頂的大榕樹,“這是我家小區……讓開,我要回家!”

鬼差咋舌,伸手去拉他:“哎,你別跑呀!”

“沒事兒,讓他跑。”陸行舟笑了一聲,單手插在兜裏,眼神冷漠地看着張芬達拼命逃跑的背影,不加阻止。

只聽一聲慘叫,張芬達好像憑空撞在什麽牆上被彈回來一般,重重摔倒在地。

陸行舟涼涼地說:“四大惡魔之一的結界,憑你也想出去?彈彈彈,彈回來了吧?”

他一揚手,骨鞭揮出去,纏在張芬達的脖子上将他拽了回來。

這孩子已經徹底吓尿了,癱在地上爬都爬不起來,手腳并用地往後縮着,哭道:“你們憑什麽殺我?我又沒做壞事,為什麽非要讓我死?”

“如果你沒做壞事,”陸行舟坐在石凳上,看向張芬達,“安淚汐為什麽要懲罰你?”

“安淚汐……安淚汐……”張芬達喃喃地念着這個名字,好像根本想不起來這麽個人一般。

石飲羽坐在石桌另一邊,對那個一臉無用相的富二代毫無興趣,他滿臉無聊地打量着周圍的景色,目光掃過陸行舟,忽然一頓。

陸行舟的坐姿很正,卻又透着輕松,修長的雙腿舒服地交疊着,顯得小腿極長,天氣熱,他襯衫領口解開,從這個角度看去,清俊的鎖骨若隐若現。

石飲羽失神地想:愛妻真是太好看了……

陸行舟突然回過頭來,看了他一眼,沒說什麽,又轉了回去。

“……”石飲羽老老實實停止了想入非非,打起精神看向張芬達,有陸行舟珠玉在前,越發覺得這小子長得獐頭鼠目、龌龊猥瑣。

甚至還不如酒瓶俠呢。

酒瓶俠也被安淚汐懲罰,但只是沒收了他的作案工具,并沒有傷害性命。而這個張芬達卻渾身潰爛、一命嗚呼,差別有點大啊。

“你跟安淚汐小姐也是和平分手?”陸行舟問。

張芬達好像終于想起來這個名字是誰了,矢口否認:“什麽叫分手?我是什麽身份?我跟她談戀愛?”

陸行舟一怔:“你是什麽身份?”

“我爸可是張氏集團的董事長!”

“嗬!”陸行舟捧場地贊嘆,然後低聲問顏如玉,“張氏集團是幹什麽的?”

顏如玉歪頭想了一會兒:“做豬飼料的吧,我來百度一下看看……哦,張氏,做人飼料的,食品有限公司。”她把手機屏幕亮給陸行舟看,只見搜索頁面上,前五條全是廣告,從第六條開始,是消費者維權的信息。

“張氏旗下的小餅幹中焦亞硫酸鈉超标800%,奶片中含砷量超标2000%,致使兒童中毒……難道這個安淚汐小姐還是個女俠?替天行道?”陸行舟道。

顏如玉:“那也該找張先生才對,畢竟禍不及子孫呀。”

“你們別被這小子帶偏了,”石飲羽插嘴,“沒跟安淚汐小姐談過戀愛,可不等于沒上過床。”

“哦?”陸行舟看向張芬達,“你怎麽說?”

“我……”張芬達眼神躲閃。

“快說!”

“跟她上床的多了,又不是我一個,為什麽要害我?”

陸行舟點頭:“說得有點道理,這個問題我也很困惑,實話跟你說吧,除了你之外,還有一個人也被安淚汐懲罰,但他顯然比你運氣好多了,至少沒丢掉小命。”

張芬達:“誰?”

“李可樂。”

“他?”張芬達臉上劃過一絲不屑。

陸行舟笑着問:“看樣子你還挺看不上李大少的?”

“那個傻逼,”張芬達嗤道,“不學無術的纨绔子弟,還日酒瓶上了新聞……”

“那只是個人愛好而已。”陸行舟打斷他,“你覺得安淚汐為什麽不殺他,而要殺你?”

“我怎麽知道那個婊子怎麽想的?”張芬達怨毒地看着他,挖苦道,“我完全是無辜的受害者,你不去抓兇手,反而在這苛責我……”

石飲羽指尖一動。

“別……”陸行舟阻攔不及,就見一道極細的氣箭射了過去。

上一秒還在出言不遜的張芬達,下一秒就渾身一抽,痛苦地縮成一團,哀嚎:“怎麽回事?我這是怎麽回事?好冷……好疼……啊……救命……救命啊……”

顏如玉幸災樂禍地嘲道:“救命?你還有命嗎?半個小時前你已經死了呀!”

陸行舟轉頭看了石飲羽一眼。

石飲羽對他咧嘴一笑,笑得既燦爛又無辜,燦爛得跟外面的陽光一樣,無辜得跟天上的白雲似的。

笑容大概會傳染,陸行舟本來心裏挺窩火,但見他這樣子,唇角也跟着露出一抹笑意,無奈道:“他做的事情,等下進了閻王殿,自然有判官來裁決,你在這兒加什麽戲?”

石飲羽笑着說:“判官裁決的是他這一生的善惡對錯,我揍的是他嘴賤皮癢,不是一回事。”他轉臉看向張芬達,眼中笑意頃刻間消失,陰冷地問:“小子,學會說話了嗎?”

“救……救我……我知錯了……我……我……放了我……求求你……”

石飲羽伸手,在張芬達胸口一拍,只聽一聲慘叫,那根在他體內肆虐的氣箭從背後穿了出去,瞬間消散在陽光下。

張芬達癱在地上,大口喘息,眼神惶恐地不敢與他們直視。

陸行舟道:“張芬達,你跟我老實交代,和安淚汐小姐的恩怨吧。”

“我跟她真的沒有恩怨。”張芬達痛苦地搖着頭,喃喃地說,“我們只是……只是一起玩過幾次,連交往都算不上。”

“你們怎麽認識的?”

“不記得,可能是哪個聚會吧,陸組長,這些出來玩的女孩都長一個樣子,我真的不記得。”

顏如玉突然出聲:“你們玩得正常嗎?”

“我們……”張芬達擠出一絲讪笑,“我們怎麽會不正常呢?”

陸行舟眼眸沉下來。

顏如玉的聲音緩緩響起,明明帶着笑意,卻仿佛淬了毒一般陰寒:“只玩過幾次,就讓她變成鬼都不願放過你,那得刺激成什麽樣?我真是有點好奇了呢。”

“你們強迫她?”陸行舟問。

張芬達慌亂地搖頭:“沒有!我們沒有強迫她!都是自願的!每一個人都是自願的!”

“到了你們的手中,再不自願也得變成自願!”顏如玉厲聲道,她在人間生活,從來不以鬼音說話,但此時此刻,看着張芬達的嘴臉,張嘴說出凄厲尖銳的鬼音,令人毛骨悚然,她眼神怨毒地盯着張芬達,“安淚汐是不是被你們強迫過?你們虐待她,甚至……虐殺她……”

“我沒有!我沒有!她自願的……”張芬達雙手捂着耳朵,被顏如玉的鬼音震得肝膽俱裂,哭道,“放過我!我也不是主謀!求求你們,放過我……”

顏如玉霍地起身,撲向張芬達。

陸行舟一把抓住她,另一只手中摸出一張符咒,五指一搓,化作霧氣,在指尖凝聚成一滴晶瑩的水珠,他指尖點在顏如玉額頭,以水珠為墨,畫出一個符文,輕聲道:“冷靜。”

随着他的動作,顏如玉緊皺的眉頭不住顫抖,接着籲出一口濁氣,冷靜下來,撫着胸口後怕地說:“我差點失去理智。”

鬼差也在撫着胸口一臉後怕:“你差點讓我沒法交差。”

“抱歉,兄弟。”顏如玉拍拍他的肩膀。

石飲羽插嘴:“領導,他不是主謀,安淚汐都能要他死,那其他的人,現在是不是也已經在黃泉路上等着他了?”

陸行舟:“說不定還有的救,喂,張芬達,你們那群人裏還有誰?”

“還有……林家、王家、孫家的幾個人……他們也都要死嗎?”張芬達差點被顏如玉當場撕碎,顫抖着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陸行舟冷冷一笑:“我倒希望他們都死了,黃泉路遙,還有三五個朋友相陪,算你走運。就這樣吧,”他轉頭看向鬼差,和氣道,“耽擱你這麽久,真的很感謝。”

“你問完啦?”鬼差笑道,“沒事兒,我也趁機歇會兒,嘿嘿。”

陸行舟擡步向外走去。

石飲羽跟在他身後,路過張芬達身邊,手指在他頭頂輕輕一按,一個弓箭形狀的印記沉入他的靈魂中,化作一縷黑氣。

“太壞了吧,石魁首?”陸行舟明明沒有回頭,卻仿佛已将他的小動作收入眼底。

石飲羽無辜:“幹什麽又罵我?我什麽都沒做!”

“什麽都沒做,就是留下一點你的魔息,是吧?”陸行舟笑道,“你明知判官對你恨得牙癢,看到他靈魂中的魔息,肯定以為跟你有什麽瓜葛,這下,十八層地獄是跑不了。”

石飲羽正色道:“別說得這麽誇張,判官雖然長得醜脾氣壞,心眼還小得跟針尖一樣,但還算個秉公執法的好公務員,這小子要是判了十八層地獄,肯定是自己壞事做盡的緣故。”

陸行舟讓顏如玉先回去查與張芬達一起尋歡作樂的朋友的資料,和石飲羽回到張家別墅,張先生始終無法接受兒子已經咽氣的事實,硬是将屍體拉去醫院,勒令醫生們繼續搶救。

別墅裏現在只剩一個管家和幾個傭人在打掃衛生。

管家嘆氣:“張先生和太太一生沒做過壞事,怎麽會白發人送黑發人?老天不公啊。”

陸行舟擡頭看了看,覺得老天挺公的,張氏壞事做絕,不修陰德,只死一個張芬達,還是太少了。

他神情淡淡地說:“節哀順變。”

“陸組長,”管家道,“你一定要抓住兇手,還我們芬達一個公道啊。”

“我們會盡全力的。”陸行舟道,“不知道這個時候,我能看一看張公子的屍體嗎?”

“我去問問看。”

過了一會兒,管家請示完,回來,對陸行舟道:“二位請跟我來……”

從別墅中出來的時候,石飲羽突然問:“這裏的風水局是哪位大師布置的?”

管家愣了一下:“是……猛然一提我還想不起來了,是個雲游到白邺市的風水大師,據說挺有能耐的。”

“一個外地人,你們也敢相信?”陸行舟随口道。

“怎麽不相信?那可是今古大觀的顧老板介紹的,”管家道,“顧老板手眼通天,他推薦的大師還能差嗎?”

陸行舟愣住:“顧曲?”

他定睛往四周看去,視線從室內的格局、家具的擺放看到牆上的油畫,再看到桌上的魚缸,心想就這損到斷子絕孫的風水局,你家什麽地方得罪顧曲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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