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花間聆雪

花間聆雪

第二章花間聆雪

宣城,城門驿站旁有多家茶坊酒肆,其中以聆雪閣最為人流密集。

客人吃茶解渴時,可聽老板娘講講城中趣事。

恰逢幾位文人墨客集聚在此,相談甚歡時,竟言辭大膽論起朝廷腐敗根由。

男子坐在木桌邊,聽那些人言辭愈發激烈,“且別看他有與先帝同出一祖的血統,先天清逸的名字,他可是個老奸巨滑的角色,仗着權勢不知壓榨了百姓多少錢財。皇帝卻偏偏最寵信他,旁人說什麽都是不聽的。”

白肅熙飲下一口茶,從容優雅似乎不被任何事物所動,幽深眸子卻愈發陰郁不明起來。

說來也是諷刺,為了解風土人情他便沒要雅間,卻撞見了這麽一幕。

聆雪閣雅間僅有薄屏遮擋,簡單卻不失風雅,檀木矮桌上擺了棋盤和一壺燒酒。青衣公子從辰時等到現在,臉上沒有一絲不耐之色。

他全神貫注在棋盤上,星羅棋布間每顆棋子都含着缜密心思,落子瞬間便感心中一陣激漾,一腔熱血都被點燃,貫通千古的沙場殺敵情景湧現腦海,黑白子全力搶奪着地盤,迸發出陣陣凜冽殺氣。

一場自己與自己的對弈,也可如此有趣。

衛風偷瞄了太守一眼,見他眼中熱忱非常,寒氣逼人,只覺他下棋時表情有些可怕。

棋正下至精彩處,忽傳來男聲,外間談論政事的聲音消失了,不知是誰提議道,“ 正值臯月,不如以花提詩,我來給大家開個頭,聽好了,上聯是——揚州明月紅欄畔。”

這人得意道出的佳句,許是他精心準備的,一時無人能想出下句與之相稱。

直到有一男子道,“ 漢宮春風暮煙中。”

夏瑾奕被氛圍吸引,在心中把整句詩念了遍,倒有些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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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揚州明月紅欄畔”說的是芍藥,那位公子聯想到皇宮,對出“漢宮春風暮煙中”,全然不落俗套。

衆人稱贊不已時,那公子又說話了,“扶桑,上聯,三春風拂青桑葉。”

夏瑾弈立即朗聲對上,“ 九夏雨肥赤槿花。”

似乎驚訝自己對這麽快,那人停頓一會兒,又說,“瑤臺月下天雙豔。”

夏瑾弈答,“春色人間第一香,牡丹。”

“呵,夠聰明,雲淡枝頭春意鬧。”

“風輕牆外雜花紅。”

兩人隔屏開始對詩,氣氛愈加激烈,凡是那人說出的詩句,夏瑾弈一一對之,轉眼間對詩會演變成二人對決。接二連三冒出的精妙詩句,讓衆人都聽癡了,更有甚者揮筆抄錄。

白肅熙心情大悅,第一次與人對詩如此暢快淋漓,對詩更比提詩難,他上聯剛出那人可立即對出,才華橫溢之絕令人驚嘆。

他随即心中一滞,猜出對方身份,嘴角緩緩勾起一抹笑,他朗聲道,“少年自負淩雲筆。”

夏瑾弈手中剛要落下的白子一頓,桃花眼微眯起來,注意力這才完全從棋盤上抽離。

那人接着卻是道了句,“滿腹才情袖清風,宣城太守。”

與此同時朱鳥彩繪畫屏被拉開,那公子與夏瑾奕眸光相對,一時漆黑若星夜,浮光若琉璃,是棋盤上黑與白的碰撞。

夏瑾奕竟想到天啓四年傳遍京城的贊譽——“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此言出自當今皇帝之口,而話中稱贊之人便是十二歲被選為公主準驸馬的白肅熙,是他恨之入骨的奸相的兒子,也是聖上欽封的宣州巡撫。

夏瑾奕颔首,眉眼間帶着一貫的冷漠,“宣城太守夏瑾奕,見過巡撫大人。”

白肅熙亦在打量他的樣貌,他素青的衣裳,墨發柔順如綢緞,清淺如月的氣質,白皙皮膚眉眼清隽,緊抿薄唇倒有種禁欲氣息。

此人才華并非徒有虛名,讓人甚覺有趣,到底是文煜看上的人,眼光不會太差......

白肅熙輕揮動手中折扇,轉念想起了某個賭約,帶有幾分邪肆朝太守輕輕一笑。

夏瑾奕禁不住微皺了眉,怎覺他笑裏有些暧昧,許是因他長相太過妖治?

“夏大人不必拘謹,肅熙來到宣城,見百姓對太守無不贊賞,心中欽佩得很。”白肅熙笑着朝他走近了一步。

“不敢當,臣的名聲自是比不上白大人。”夏瑾奕答得溫文有禮,冰冷疏離。他話中頗有深意,表面上奉承白肅熙,實則暗諷白雅臣的惡名昭彰。

也許是太露痕跡,随他話音一落,就有一少女啼笑出聲。

夏瑾奕并未慌張,俨然一副恭謹的樣子讓人挑不出毛病。

白肅熙卻是極輕極冷地一笑,掃視周圍,便讓譏笑他的人噤了聲,到底是丞相獨子,這點威嚴還是有的。

此時再笨的人也明白他是誰了,兩個月前相府公子起興要巡撫宣州,起初鬧得人心惶惶,甚至擔心是有什麽陰謀。

如今一見這白公子溫文爾雅,縱是太守出言譏諷,他也始終有禮相待,君子風範。

人群裏也有人小聲道,“知人知面不知心。”白肅熙将那話聽入耳中,并未動怒。

對此反應更大的卻是論朝廷事的士子,他們怎麽也想不到大談丞相如何老奸巨滑時,白府公子就在旁邊聽着。

誰知他會不會記在心裏,士子們為自身前途感到擔憂。

夏瑾奕吩咐衛風,打發走聽人談話的好事者。

白肅熙進到閣間,坐在軟墊上面不改色道,“夏大人,我們在信上約定,于城門驿站旁茶樓相見,肅熙一來,卻見此處有四家茶樓,如有錯失,肅熙今日是否無緣得見太守了?”

他笑若春風,言辭中卻咄咄逼人,在空氣中激起緊張的浪花。

夏瑾奕清脆的聲音答道,“非也,我料定白大人今日會來聆雪閣。”

“喔?太守此話怎講?”白肅熙危險地咪咪眼睛,神情中有一絲不悅。

“雖有四家茶館,卻只有聆雪閣最适合初來乍到,白大人聰明過人,必會選擇此處。”夏瑾奕帶着幾分嘲弄和譏諷,像在說宣州是他的地盤,而你白肅熙不過初來乍到之人。

白肅熙聽出他話中隐含之意,且按他這話來講,見不到夏瑾奕不能怪他怠慢,反倒要怪自己不夠聰明了?

他心中好笑這人與自己素不相識卻如此針對。他當真對文煜有意?與自己這個聖上看上的準驸馬過不去?

白肅熙反語譏諷,“太守謬贊,若說過人聰明,也該是你宣州太守夏瑾奕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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