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盛世安穩
盛世安穩
第十八章盛世安穩
一場突如其來的連日大雨,降臨在久旱的土地。朱漆馬車入了長安,烏雲把這座城的色調壓得昏暗。
瑾奕送他的折扇一直被他愛惜地收藏,正因如此沒有沾到半分雨水。
無論身在何方,我都不會忘記你,待我安頓好一切,有一日我會回宣州找你。
想起他來到宣州半年遭遇的一切,還覺得有些不可思議,他把心丢在了這煙雨江南。秉持着君子遠庖廚的真理,卻在那人推動下學會了做長壽面,那人笑着,“如此你便可以在我生辰的時候做給我吃。”
他望着外面快速變化的景物,此時已離宣州有百裏,雨水重重地拍打在車上,馬蹄聲卻并未減緩,他距離那座城越來越遠了,即将回到他本來該在的地方,可他的心卻丢在了那煙雨江南,心裏滿是對夏瑾奕的牽挂和不舍,以及他們甜蜜的承諾。
心裏像是揣着一顆石子,他望着陰霾的天,隐隐預感到将有什麽事發生在長安。
世道的确不安穩,歸京路上遭了兩次土匪劫殺,幸好自己武功高強才免于災禍!
天啓八年,趙璟沉溺于酒色對朝政梳于治理,他對身邊的寵臣尤為信賴,丞相白雅臣巧舌詞簧,對他說,“我錦夏朝繁盛安定,周邊四國無敢欺也,這難道不是因為我們的陛下是一代明君?微臣憂陛下操勞過度,今後定盡心竭力為陛下分憂國事。”
趙璟聽後感動地握住他的手,“白愛卿真乃一代賢相!”
從此他對白雅臣更加寵信,見政局穩定丞相更是股肱忠義,便放心把國事交其代管,自己在長樂宮中日夜笙簫。
白黨在朝廷一手遮天,翻雲覆雨之勢仿若滔滔巨浪翻滾而來,朝廷上下人心慌慌,也有臣子趨炎附勢見風使舵。
白雅臣老奸巨猾的臉上挂滿春風得意之色,為了地位不受威脅,他以各種莫須有的罪名,鏟除了許多真正的谏臣。
江南旱災,白雅臣為一己之私,以國庫空虛為由繼續增加稅收,導致疫情加重。丞相府仿若天宮的同時,百姓生活愈加窮困。
天子腳下自然繁榮,京城外不遠二十裏,便有數萬流民無處可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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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雅臣充耳不聞,朝廷上也無人敢提,天子被蒙蔽在一片安樂的假象下。
“天子昏庸,佞臣當道”的流言,無論如何也傳不到他的耳朵裏。白雅臣倒行逆施,更加肆無忌憚。
馬車連行了三天三夜,在臨近長安的地方找到一處客棧休息。
回到長安還沒來得及回府,便得了口谕進宮參見皇上,從太監那裏得知父親正在陛下寝宮。他剛走入紫龍殿,珠簾內傳來白雅臣的朗笑聲,“陛下讓臣五子,臣還是贏不了陛下,心中實在是慚愧。”
這番話哄得趙璟龍顏大悅,他臉上沒了故意作出的威嚴,倒像個頑皮的孩子似的。
白肅熙走入內殿,皇帝寝宮屬于後宮範圍之內,能看到陛下寬大的龍床,地上鋪着紅色有精美紋理的地毯,按說外臣進入此處并不合規矩,白家的人倒是例外。
白家世代為官,白雅臣手上還有祖上留下的禦賜之物。
第一次來此處,白肅熙神色并沒有惶恐不安,本分地長揖行禮,“微臣參見皇上。”說完,又向他身旁的父親颔首表示尊敬,“父親。”
沒人說話氣氛便會陷入沉默,白雅臣是最能言善道,“肅熙,你去宣州半年,為父對吾兒甚是思念。你來陪陛下對弈,讓為父看看你去宣州這幾月有沒有長進。”
他的提議顯然讓白肅熙有點頭疼,無法退卻,他和趙璟下了幾局,皆不分勝負。
趙璟皺了皺眉,眼裏有些複雜,什麽都沒有說。若是微咪起眼,更襯得他眼角下青色更深幾分。他面色其實很蒼白,明明當的是皇帝卻像是忍饑受餓的人,從膚色就能看出一種病态。并未聽說皇上有什麽疾病,真不知皇宮裏的禦醫都是做什麽吃的。
莫非皇上沒有精神,是夜裏縱欲過度?
白肅熙有些好笑地想,到底是沒興趣去了解皇帝的想法,連這盤棋也下得無趣,他托辭道,“陛下好棋力,肅熙路上馬不停歇,眼下實在有些倦了,還請陛下莫要見怪,肅熙改日再來和陛下切磋。”
白雅臣在對話裏幾次提到,他們父子間深厚的情誼,借此向陛下表示,他希望陛下能夠封給白肅熙一個有權利的官職。
趙璟卻如同沒聽到,很快便轉移話題,“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還記得在你十四歲那年朕就這麽說過嗎?只是可惜呀,文煜那孩子不在了……”他說到這裏,忽然劇烈地咳嗽起來,站在他身邊的白雅臣将他扶住,在床上慢慢坐下。
白肅熙神色微微一變,“天氣愈發的冷了,陛下要注重身體才是。”
趙璟嘆息一聲, “朕方才又一陣頭暈眼花,朕老了啊……”
白雅臣輕拍着皇帝的脊背,動作似在安慰他。這個站在寒冷頂端的男人,沉默的眼裏含有一些哀傷。
有時候覺得趙璟是很容易被掌控的一個人,有時候又覺得不完全是這樣,他在他身邊溫柔地提醒,“陛下忘記吃丹藥了。”
“皇上是為政務過度勞心費神才會如此,連韓,撫皇上去休息。”白雅臣朝外殿的太監呼道,年輕的太監一臉媚笑地進來扶起皇上。
白肅熙認出這太監是父親的人,什麽時候成了皇上身邊的禦侍?
待父子二人走到外殿,白肅熙才道,“不知這次急召肅熙回京,有何事?”
“自然是朝廷事務衆多,我兒肅熙是有才能之人,在為父身邊幫襯極好。”
白肅熙在心中思慮了一番,覺得還不是在父親面前,提起夏瑾奕的時機,便答道,“兒子必當盡力事事周全,在朝廷幫攜父親。”
“好。”白雅臣欣慰地點頭,闊步走出殿去。
白肅熙一臉愁緒,太監連韓不知何時站在後面,白肅熙勾起的嘴角微含一絲諷刺,“恭喜韓公公高遷。”
這位韓公公,只怕與皇上如今的身體情況脫不了幹系吧。
“公子客氣了,這不都是托白大人的福嘛。”連韓客氣答道,似沒聽出話中譏諷。
白肅熙目光從他身上離開,挂在壁上的繡品吸引了他的注意,走近瞧便聞到一絲迷惑心神的香氣。
繡品自是極美,挂在天子寝殿卻不同尋常,“這是?”
“此繡品是丞相大人在陛下壽宴上獻上的牡丹圖,由京中最好的一批繡娘花費半年時間制成,所浸香料也是尋了秘方調制,香氣可留百年,丞相大人對陛下真是一片赤誠。 ”連韓臉上仍舊帶着獻媚的笑容。
此繡品上的圖案分明是芍藥,怎麽連韓卻說它是牡丹呢,父親把它稱作牡丹圖在宴席上獻給皇上,當時文武百官可都在場?況且他還從未聽過什麽香料氣味可存百年。
“公子明白了吧?”連韓意在言外。
白肅熙從宮中走出時有些渾渾噩噩,原是長途跋涉身體禁不住疲倦,更多卻是望着相府日益堂皇,心裏滋生出的擔憂。
經過這一出指鹿為馬,他已經知道父親想做什麽,只是誰也不敢說破——指鹿為馬,挾天子以令諸侯,弑君篡位,司馬昭之心昭然若揭。
聯想到這些罪孽深重的字眼,此時都和自己最親近的人有了聯系,他一時感到難以呼吸。
身為人子,他不想父親擔上千古罵名。父親,你為何如此不知足?
在朝廷上擁有這麽大的權勢,家中宅邸堪比皇宮,這些還不夠嗎……
心事沉重壓抑不住,他沖出了皇宮,踏入如今的丞相府,修砌華麗的花園中,有成排貌美侍女向他請安。
白肅熙未理會便獨自走至書房,那副字靜靜地躺在桌案上,上面是他的字跡,短短“物競天擇”幾個字,竟一語成谶。
白肅熙輕輕撫摸那人筆跡,難忍痛苦地閉上眼……瑾奕,倘若真的會有那麽一天,你莫要怪我。